《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33、风起

　　凡绝带着李仲成走出天相宫的大殿。

　　云彩间一抹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衣袂翩翩，正落到凡绝面前。

　　玉缠被上生请来，恰好与凡绝打个照面。

　　玉缠看着凡绝揽着李仲成，腹部还受了伤，他没有惊讶，笑着上前，道：“凡绝仙君，多日不见，可是在凡间遇到了什么趣事？”

　　凡绝见到玉缠，知道他的本事，任何事情在出现结果之前，玉缠都能知晓大半，等结果落定，他心中早就有数，所以现在他必是知全貌而故问。

　　“没什么趣事。”凡绝答到，接着说，“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玉缠真君不知道的吗？”

　　“这可真是高估我了，天上地下多的是我预料不到的事。”

　　玉缠笑道。

　　说着，他便迈步与凡绝插肩而过，向天相宫的殿内走去。

　　这时，凡绝开了口，“真君可否告诉我，事到如今，我做错了多少？”

　　如果要看未来，未来就是迷雾，现在的每个人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延伸向迷雾之中的线，迷雾永远在前方，线也永远没有尽头。

　　凡绝不后悔自己自己为李仲成所走的每一步，但是却不得不考虑会不会导致不利的结果，该怎样挽救。

　　玉缠停下脚步，“在我眼中，无错。”

　　玉缠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天相宫的殿门，勾起嘴角。

　　棋子有什么错呢？要说错的也是下棋之人。

　　下棋之人是谁？是天道，是命数。

　　玉缠径直走进了殿内，空间大而阴暗，沉闷，还有一个脸色不好的老头儿。

　　“参见仙尊。”

　　玉缠到司禄面前，作揖道。

　　司禄直接面色凝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

　　玉缠笑着，故意迷糊地说：“是已经与妖狐交手了吗？”

　　“……”，司禄耐下性子，向他说明。

　　“如今已知妖狐是姐弟二人，凡间的妖魔皆因妖狐的出现蠢蠢欲动，而另一个厉害的豹妖，又得到了啸月，恐怕时刻等待着妖狐……”

　　“仙尊想要怎么办？”玉缠突然反问道。

　　司禄一怔，随及他声音沉了下来，说道：“此时那个夜冥只有一半妖力，煞风又被我打伤，趁此机会，应当到妖域全力围剿妖狐。”

　　司禄的考虑自有道理，越早行动就能越早的解决这一忧患，而且此时赶上煞风与夜冥的实力都有所减弱，现在出手，更能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司禄找玉缠来，就是想听到玉缠的看法，

　　这样的决策能不能达到最有利的结果。

　　玉缠不会直接道破天机，但他可以预知并且干预事情的发展。

　　先同他讲，也是给他时间让他干预。

　　“既然如此，仙尊已经决定，我也不必再多言。”

　　玉缠没有反对，意味着这样的做法被他认为是情理之中。

　　“接下来就请仙尊继续安排这件事好了。”

　　玉缠眯眼笑道，似乎这不过是一件云淡风轻的事，又像是看一场烟火表演。

　　一切都如所料的进行着，这样的事态，这样的机会，才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妖狐拥有那股力量，神仙就是被动的，即使那妖狐没有祸世的想法，也只能由神仙主动扼杀，不分理由，斩尽杀绝。

　　神与妖不一定成为对立，可强大与弱小是永恒的对立。

　　“……”司禄欲言又止，他想从玉缠口中听到的，不应该只是这样的寥寥数语。

　　但玉缠向来是自顾自的心中有数，对别人要获取的信息十分拿捏，他的秉性就是如此。

　　既然他不开口，司禄也不用问了，只需尽善尽美地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势必要将两只妖狐全部斩杀。

　　自青鸟一事后，虽有金羽承其神位，没有使那片土地沦为妖域，但当时的天象异数能被很多有能力的妖觉察，再加上煞风在妖怪中四处散布流言，说妖狐的力量很快会降临世间，那些妖怪自然按耐不住。

　　因此，此时的大部分神仙都在凡间整治一些不安分的妖，要想快点集结，就需要有能力且居于上位的神仙尽快抽身。

　　司禄的决定不会有其他神仙反对，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指挥。

　　其实身为一个神仙，拥有无边漫长的寿命，不必为生计奔波，他的职责与目的，就是对抗扰乱凡间的妖魔，让普通的对妖怪束手无策的凡人免受妖怪的威胁。

　　因此，只要是与妖对抗的事，尽管去做就可以了，即使耗尽法力而丧命与妖魔，也是死得其所，算是完成了使命，留下了清名。

　　神仙不能摆脱自己的身份，一旦堕仙，位次低的小仙还可以苟活，但位次高的神仙就只能魂飞魄散。

　　神仙也没有让凡人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法力，与轮回时间有关的事是不能逆转的，如果神仙可以让凡人起死回生，那么凡间就无需生老病死，神只需要尽神力来维持人活的模样，整个凡间就会像神界的附属品，人的悲欢离合，以及繁衍生息都将毫无意义。

　　世间神与妖的数量比起人是稀少的，凡间的繁华与热闹，是神与妖都创造不出来的。

　　比起神与妖来，凡人是弱小的，但凡间创造出来的东西却比神与妖的世界更加绚丽多彩。一般妖若无歹念，也可以混迹与人群之中，像人一般活着。

　　神与妖在凡间争斗时也会尽量避开凡人，不暴露身份对三界都好。

　　玉缠不同于其他神仙，他俯瞰三界，能知天数，算未来。

　　知道的越多，考虑的就更多，与他相比，别的神仙反而无忧无虑，自在清闲。

　　过多考虑就会过多的在意，纠结，陷入该怎么样做，该维护谁的利益，该选择怎样的结果的苦恼之中。

　　但玉缠的性格恰好使他克制这一点，在玉缠眼中，做不到的事就不做，即使造成了三界覆灭这样的坏结果又怎样，天命非他一人所能抵挡，所有轮回中的生命终将淹没于时间。

　　他才不会整天操心世界万物，左右天命轮回，担心会不会三界覆灭。他只是尽力让一切在情理之中，得到一个利大于弊的结果，如果不能，切随天命。

　　同样，玉缠对那个爱慕自己的青鸟的看法不过是一声嗤笑。

　　玉缠眼中感情，两人之间的喜欢，就像棋盘上的一粒灰尘，看见后轻轻拂去，不影响下棋之人的心情便可。

　　仙鹤们穿梭于云间，前往凡间各处，将尽快回天宫的消息带给各位神仙。

　　接到仙鹤的神仙收到司禄的讯息自然不敢怠慢，他们迅速放下手头的任务，留下自己的弟子，赶回了天宫。

　　收到报信的神仙都是上乘的资历与修为，多数是成年形态，像长珀，青折与凡绝，少数是老者模样，像司禄，太玄，几乎不见少年形态的神仙，除了金羽。

　　这一次是集众仙之力，前往妖域，长珀与青折，太玄与金羽都赶了回来。

　　天相宫殿前，白玉铺成的地面上，站着几十位仙风道骨的人物，他们正在等司禄到来，安排接下的事。

　　虽然仙鹤只报信说让回天宫，但集结而来的神仙心中已经猜到这次回来的目的。

　　“长珀仙君，青折仙君……”金羽看长坡与青折的身影，连忙跑过来。

　　长珀与青折闻声看向金羽，长珀知道，金羽是连楚心中记挂的人，金羽虽然之前是妖，但性格纯善。

　　见到他走过来，长珀笑了笑，“金羽，跟太玄仙君在凡间一切可好？”

　　“嗯，太玄前辈非常照顾我。”金羽点头道。

　　金羽的目光四处张望，流连在众人之中，却有些失望。

　　“你在找连楚吗？”青折道。

　　金羽点头，“这么多人，连楚也应该会回来吧。”

　　长珀与青折也已经张望了一圈，果然没有连楚。

　　“没事，也许他有事耽误了。”长珀安慰着金羽，但心里也有疑惑，如果是在凡间找凡绝的话，他应该很快就可以抽身回来才对。

　　这时，众人发出一阵惊讶，一袭白衣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到了殿前，他回来了——

　　长珀与青折看向到场的那人，也惊讶不已，他们走上前去。

　　长珀开口道：“凡绝……”

　　凡绝看到走过来的长珀与青折，眼里带着一份歉意。

　　“长珀，青折，好久不见。”

　　一见凡绝，长珀有很多话想对凡绝说，这一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及连楚明明是去找他，为何现在会不见。

　　长珀正欲开口，人群一下安静下来，原来是司禄从殿内走了出来。

　　凡绝明白长珀有很多事想问，便道：“之后到我岛上再说。”

　　司禄缓步走到台阶之上，他面容肃穆，灰白色的长髯与胡须随风微动。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身前，郑重道：“今日唤众位回天界，是因为发现了妖狐的踪迹，已知妖狐为姐弟二人，情势严峻，魔君夜冥失去一半妖力，正是其薄软之际，故趁此机会深入妖域将其诛杀乃为上计。”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若有所思。

　　司禄顿了顿，他看向了在台阶之下的凡绝，接着道：“此次行动分成两组，若妖狐姐弟分散而逃，凡绝带人去追夜冥，我带人去追击女狐，务必将妖狐伏诛。”

　　凡绝在台下往着司禄，有些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司禄闭口不提他失职又带凡人回来的事，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这次战斗中打败夜冥。

　　只要能够杀了夜冥，李仲成身体内的妖狐之心就没有什么隐患了。

　　但接下来司禄的话，却令众神仙一惊。

　　“连楚仙君已被妖狐掳去妖域，倘若交手时，连楚帮助妖狐逃生，不必顾及同道手下留情。”

　　这句话已经间接宣布了可以将连楚与妖狐一同斩杀。

　　凡绝面色凝重。

　　长珀皱眉。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

　　“不！连楚他……”金羽的声音就要脱口而出，他要反对司禄的决定，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捂住了嘴。

　　司禄已经听到了，他看着脸色激动的金羽，开口又道：“长珀，青折与金羽三位留守天宫，不得违背。”

　　说罢，司禄看了一眼在金羽身后拦住金羽说话的玉缠，便拂袖转身进了殿内。

　　一直在司禄身后的上生上前，向台下的众仙道：“请诸位仙君暂回仙岛休息，等待进攻时间的消息。”

　　台下的神仙闻言便开始散去。

　　这时，金羽才被身后的人放开了钳制，玉缠的法力让金羽的话没有说出来，金羽愤怒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却没想到，那人身着紫色的衣衫，之前见过几次，太玄叫他为玉缠真君。

　　金羽一见是他，不知怎地，质问的话没说出口，脸上倒是微红起来。

　　是抑制不住的强烈感情，是青留生前的爱慕，不见还好，一见便如江之泄洪。

　　金羽开口，声音都磕巴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玉缠笑道，带着一丝宠溺道：“顶撞他的话，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玉缠接着说：“我已经向太玄仙君请求暂时接替他当你的引护，他说这要问你愿不愿意，那你愿不愿意呢？”

　　金羽看着玉缠，有些失神。

　　“我……”

　　“不行，”长珀走过来，“太玄去参战后，金羽交给我们就好，不用你来操心。”

　　说着，长珀拉住金羽，对金羽道：“我们去见凡绝吧，他应该知道些连楚的事。”

　　金羽听到连楚，立即点了点头。

　　既然被留守天宫，长珀就要帮连楚看着金羽。

　　很多事情现在还弄不清楚，不止金羽想去质问司禄，长珀也想去问，司禄的命令等于在说，连楚已经不是神仙，也再也回不来了。

　　金羽跟着长珀走，回头又看了一眼玉缠。

　　他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金羽不明白为什么连楚，太玄与长珀都想让他远离玉缠，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吗？可是他明明一直很温柔。

　　连楚清楚玉缠对之前的青留做了什么，之所以没有主动向金羽去提青鸟的事，是他不想让金羽加深那份感情的印象，有时候爱变成恨后，恨也代表着爱。

　　长珀是因为连楚爱惜金羽，金羽与连楚感情深厚，才会想要在连楚不在的时候多照看一下他。

　　玉缠看着金羽被拉走，也不恼，他继续等在那里。

　　片刻，空中响起了一声婉转清脆的鸟鸣，然后，一只全身青碧羽毛华丽的翠鸟落在他的面前，这鸟落地后，身形变大，身长如一匹骏马。

　　等玉缠跳上鸟背后，那鸟带着他飞上了空中，穿进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金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一悸，这鸟的模样金羽再熟悉不过，不就是青鸟吗？

　　原来他是有一只青鸟的，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