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24、明了

　　在连楚的仙岛上——

　　“你说那个叫夜明的小桃仙就是妖狐？”

　　长珀惊讶道。

　　“可是为什么我们完全感觉不到……”

　　连楚坐在竹床上苦笑。

　　“他用了原本那个小桃仙的身体，恐怕真正在仙岛渡劫的便是他，并非是由妖力直接幻化。”

　　“青鸟之事时，我见到过他本来的面目，但从来没有将他与夜明联系在一起。”

　　长珀皱眉，“所以上生带你们走时，就是发现了这件事，你当时也已经知道夜明是妖狐了吧？”

　　当时连楚的反应，明显不想让夜明跟上生回天界。

　　连楚点了点头，“我偷偷跟随夜明出去时便发现了。”

　　“怪不得……”长珀叹了一口气。

　　可问题的关键还是——

　　“连楚，为什么你要那么轻易地放他走呢？”

　　“司禄给你下套，要么惩治妖狐，要么就惩治你，就算你念及一些旧情，也不能立马放他走，况且，即使你相信他，他也骗了你，索性让他吃些苦头又何妨？”

　　长珀有些埋怨地说道。

　　青折眨了眨眼，“莫不是连楚仙君对那只妖狐也有感情？”

　　长珀瞪了青折一眼，“别瞎猜，连楚不会喜欢那样有心机的狐狸！”

　　连楚一时语塞，没有搭话，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喜欢他？

　　心底的思绪又乱起来，倘若喜欢，那么到底是喜欢夜明还是喜欢他原本的模样呢？

　　“长珀，我有些累了。”

　　连楚将有关的事情差不多都告诉了长珀。

　　长珀点了点头，他与青折也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陪连楚。

　　临行之前，不忘叮嘱——

　　“接下来，你还是要去找凡绝吗？”

　　“嗯，”连楚说道，“现在天界应该都在希望凡绝回来。”

　　“你要小心，现在的你带着缚生禁制，再与妖狐碰面时要警惕。”

　　连楚点头。

　　带上了缚生禁制，就时刻处于监视之中，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不宜与妖狐有牵绊。

　　长珀说罢，与青折离开，刚走出房门，正好碰上去药仙阁拿药回来的金羽，以及另一个紫衣的男子。

　　长珀对金羽的印象不错，刚才在刑台上，金羽与雷默一同跃下，是他把连楚带上来，这些表现长珀看在眼里。

　　但对玉缠，长珀则没好气，天上人尽皆知，玉缠真君知道的事情多，心里的算计更多，他这个时候过来，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长珀把金羽从玉缠身边拉过来，让他先进屋子里，然后应付玉缠。

　　“原来是玉缠真君，真是稀客啊！”

　　长珀开口道。

　　“我与连楚仙君一向交好，如今眼见他受罚，我怎能不来探望呢？”

　　交好？长珀只觉得这家伙在胡说八道，天上的一众神仙，与他交好的应该没有。

　　“连楚现在正在休息，如果你是来凑热闹的话，还是请回吧。”长珀冷言道。

　　“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没有凑热闹的闲心呐。”玉缠笑眯眯地说道。

　　“我当然有事来找连楚。”

　　在屋子里的连楚注意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便传音出去。

　　“长珀，没事，让他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些话要对他说。”

　　“那好吧，我与青折先走了。”

　　长珀见连楚发话，便不再阻拦。

　　“还请你不要打扰太久。”

　　玉缠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在长珀拦住玉缠时，金羽先一步进到屋子里，拿着药到连楚面前。

　　连楚身上的血衣已经换下，除了脖颈与手上脚上的铁环，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那些伤口都掩盖在宽大的衣衫下。

　　金羽看到现在的连楚，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声音哽咽道，“连楚，对不起……”

　　连楚伸手为金羽拭泪，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这孩子居然这么爱哭。

　　“金羽，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以后也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金羽曾经是妖狐的手下，他大概知道夜明就是妖狐的事。

　　连楚已经猜到，但他不怨金羽，自己受罚的原因和金羽没有关系。

　　“金羽，答应我一件事，不能私自去见他，也不能将我的事告诉他。”

　　连楚说道，这样当然是为了保护金羽，为了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天界，以金羽的仙位，只要不被抓到大的过错，连司禄也不能轻易动他。

　　金羽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不甘，但看着连楚，还是点了点头。

　　明明就是那个老头不讲道理，夜冥与连楚都是好人！

　　这时，因为玉缠要进来，连楚便对金羽道，“金羽，你先到外面，我与玉缠真君讲几句话。”

　　接下来有些话，连楚不想让金羽听到。

　　金羽听话走了出去。

　　玉缠走进来，屋子里只有连楚与玉缠两人，而且连楚悄悄设下了隔音的屏障。

　　这是连楚在青鸟之事后第一次见到玉缠。

　　这个可恶的家伙，明明知道让青鸟渡的劫会出事，却什么都不说，甚至本就打算让青鸟死在那里。

　　“没错，我就是想借你的青鸟来渡劫而已，对了，还要告诉你，我也有一只青鸟，本来我就打算让我的那只青鸟来接替神位的，没想到，你却拉了一只小妖来接替，真是遗憾啊。”

　　玉缠轻描淡写地说道，还叹了一口气。

　　只要算准了时机，在青留失控时带自己的青鸟出现，逼连楚用新的青鸟接替青留的神位，连楚为了救一座城只能乖乖照做，事后，也无法怪罪到自己头上。

　　可惜的是，那个妖狐居然凑巧留了一个刚化形的小乌鸦在连楚身边。

　　听到这样的话，连楚心中怒气翻腾，倘若不是因为身体刚受过刑，定要与他打一场。

　　连楚怒目而视，对玉缠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那只小笨鸟喜欢了你近千年，是我不肯让他去找你，怕你利用他，伤害他。他没什么心机，只是一个小笨鸟，却喜欢上了一个最狡诈的神仙。”

　　“我放他走，他欣喜跟你，不是对我没有情义，而是对你爱慕太深。我以为只要你与他相处，就会感觉到他的感情，他的快乐，但你却还是利用他，让他替你的青鸟去渡劫。”

　　“他可以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但你不要认为你对他所做的事是理所应当！”

　　面对连楚的斥责，玉缠依旧没有任何触动。

　　“你现在恼怒有什么用，我确实利用了他，但归根结底，他喜欢我又怎么样，把他让给我的是你，如果你特别看重他，就不会把它给我了不是吗？”

　　连楚冷笑，自嘲道，“是啊，也许害了青鸟的，是我自己吧，只有恳请真君以后离金羽远一些，毕竟现在的青留仙君早已不是以前喜欢你的青留了。”

　　连楚没有和金羽主动提起青留的事，是不想让金羽触碰那些回忆，更不想让现在的金羽再一次喜欢上这家伙。

　　“听说这天下痴情的人最是可怜，有些人愿意为喜欢的人付出性命，再所不惜，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做的不过是对他喜欢的回应，至于接下来怎么样，不是还要看他自己吗？”

　　玉缠就像一条毒蛇，靠近他的，没有防备的活物，都是可以随时被献祭的猎物。

　　玉缠想到金羽看自己的模样。

　　羞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那孩子到现在还是想靠近的吧。

　　连楚黑着脸，同玉缠这样的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我当然有事。我很好奇，为什么司禄会发现你与妖狐共事？”

　　连楚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反问他。

　　“嗯？如果你在青鸟之事时有准备，那你应该知道我身边的夜明就是那妖狐吧。”

　　这家伙不会是贼喊捉贼吧？连楚心想。

　　“我并没有发现，青鸟之事时，我只是发现你与妖狐在一起，而且我也没有向司禄告密，在那之后的事，我也更是不知。”

　　玉缠不慌不忙地回答，他的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只有他自己清楚。

　　接着，玉缠笑道。

　　“原来那个小桃仙就是妖狐啊。”

　　果然，一切就都合理了，那么接下来这场棋局对于玉缠来说就稳操胜券了。

　　连楚还是怀疑地看着玉缠，毕竟这天上就只有玉缠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玉缠勾起嘴角。

　　“真是一场不错的劫数，连楚，那个小桃仙不是你的姻缘吗，你该好好享受自己种下的姻缘，不是吗？”

　　若不是连楚才受完刑，一定冲这几句话追着玉缠打个你死我活。

　　什么姻缘！

　　桌上的茶杯飞起直冲向玉缠。

　　但在茶杯没有砸到玉缠脸上之前，玉缠的身影便消失在连楚面前，出现在了院子里，隔音屏障也随着玉缠出去而消除。

　　玉缠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金羽，“青留，我先走了。”

　　妖域的密林里有许多还未成气候的小妖，平时就隐藏起来，暗暗修炼。

　　夜冥被这些小妖忌惮，一来是因为他的法力，二来是万年前妖狐的名号。

　　但此时，回到妖域的夜冥感到小妖们投来的敌视的目光，他们好像敢怒不敢言，甚至有小妖怪在与夜冥对视时，露出愤怒又失望的表情。

　　夜冥不会伤害他们，默默地赶去住处。

　　毕竟他们妖力还弱小，根本威胁不到自己。

　　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夜冥皱眉。

　　“你也不要怪他们，谁让现在一个传言在妖域沸沸扬扬。”

　　察觉到夜冥的气息回到妖域，夜幽站在殿前等他。

　　两人都是白发红眸，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妖力，但两人的妖力实际上有本质的不同。

　　夜幽看到夜冥有些疑惑又烦躁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为什么那些小妖变了态度。

　　“什么传言？”夜冥道。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堂堂魔君不仅待在神仙身边，还为神仙所用。”夜幽说道。

　　“这消息应该是煞风传出的吧。”夜冥道。

　　“对，没错。”

　　夜幽随即气愤道，“笨蛋，你怎么能让煞风发现你与神仙在一起呢？”

　　被夜幽骂，夜冥眯了眯眼，没好气道，“我只是为了救人，那老豹子视他为仇敌，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要怪只能怪那头老豹子太阴险。”

　　夜冥话里的他就是那个神仙吧。

　　夜幽想到在茶楼看见的那位身穿青色衣衫的神仙。

　　她深吸一口气，她不是要与夜冥斗嘴的，接下来还要更重要的事问他。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难道被发现了？如果被发现的话，你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损地回来也是稀奇，天上的那些神仙没把你大卸八块真是意料之外。”

　　夜幽说话毫不客气，因为她正阴沉着脸色，压抑怒火看着夜冥。

　　若是夜冥两颗心脏都在，夜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夜冥只剩下一颗心脏，妖力减半，这样的他叫身为姐姐的夜幽如何放心。

　　见夜冥没有答话。

　　夜幽怒气的血眸变得更加猩红，她从来没有对夜冥发过火，即使看见他与一群神仙待在一起。

　　但此时她怒不可遏。

　　为什么，夜冥，如果遇到棘手的麻烦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呢，为什么不和我说？

　　“夜冥，告诉我，为什么会少了一颗心脏，那颗心脏现在在哪里？”

　　夜幽盛怒地问道。

　　“我与雪云换了点寒心的解药。”夜冥坦白。

　　看着如此气愤地夜幽，夜冥明白，如果夜幽不是他的姐姐，也不会这样生气。

　　“什么？！”夜幽震惊。

　　这小子竟敢去找那个不可一世又记仇的雪云。

　　“呵呵，与雪云换东西，那你可真做了一场不错的交易，他居然还给你留半条命，只要了一颗心脏。”

　　夜幽的话里满是嘲讽。

　　听到心脏在雪云那里，夜幽冷静下来。

　　虽然嘴上不留情，在责怪夜冥，但心里却想着如何从雪云那里拿回夜冥的心脏。

　　夜冥没有反驳，夜幽说的都是实话，而且现在的夜冥因为失去一颗心脏，妖力大减，更是无法与煞风抗衡，真是愧对魔君之名。

　　见夜冥一言不发，夜幽看出夜冥心中的落寞。

　　她冷静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雪云那里一趟，我明白你是迫不得已，可是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夜冥，如果中毒的是夜喜，恐怕我也甘愿那样做。”

　　正好从殿里走出来的夜喜，睡眼惺忪，看见夜幽与夜冥站在殿前，还似乎听到了夜幽提到自己。

　　夜幽看到夜喜睡醒出来，便向她嘱咐，“夜喜，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好这家伙，我会尽快回来。”

　　夜喜看了看夜冥，夜幽说让自己看好他，当然没有问题，“嗯，我知道了！”

　　没等夜冥再说什么，夜幽便消失了踪影，只剩下夜喜与夜冥两个人。

　　夜喜打量着夜冥，虽然说是夜幽的弟弟，但这人看起来绝不好招惹。

　　夜冥不言，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对于夜喜，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夜冥手指握着当初连楚送给夜明的玉佩，那青碧之色仿佛是他淡青色的身影。

　　连楚对夜明的感情由浅至深，他能体会到，而对于他的真实身份，相比好感并不多，充其量也不过是救过连楚几次。
　　这一次，夜冥看似赌的是连楚的感情，但又似乎赌的是连楚的品格。

　　想到此，夜冥突然发现自己变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是在担心什么，担心他并不喜欢自己吗？

　　怎么会，神仙都不会主动面对自己的感情吧，即使遇到想要抓紧的人或事物也总顾虑一堆，到最后就算了。

　　所以只要确定自己是他在意的人，就绝对不要放弃，夜冥想到。

　　但是，一想到现在连楚自己留在天界，夜冥又心烦意乱。

　　连楚，你现在怎么样了……

　　“可以告诉我这个叫连楚的人是谁吗？”

　　清脆的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夜冥的思绪。

　　玉佩上的连楚二字被夜喜看到了。

　　夜冥淡淡地说道，“他是一个神仙。”

　　夜喜在一旁坐下来，语气深沉下来，“我觉得我在哪里见过这玉佩，而且我在那家茶楼也感受到了与这玉佩相同的气息。”

　　少女一改往日活泼深沉的面容，此时垂眸沉色，似有满腹心事。

　　“我的脑海里有一句话，那个声音说，让我代替你应下天劫，成为桃仙，然后再为你寻一去处如何？”

　　一旦会思考的动物有了对出生的疑惑，便不会再获得开心与快乐。

　　“我明白我是妖，所以我不敢问夜幽，也不想问，或许是不知道能不能问，现在和夜幽在一起也很舒服，何必要自寻麻烦，但是心里却情不自禁地去猜测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知道，那个声音，就是你的吧，现在趁姐姐不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夜喜看着夜冥，认真地说道。

　　若没有当初交换元神，现在的夜喜应该自由快乐地待在连楚身边，在连楚的羽翼之下。

　　夜冥轻笑一下，摇了摇头。

　　“看来你现在过来很悠闲嘛，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妖怪？他们一定愿意陪你玩一些刺激的游戏，让你忘记现在的烦恼。”

　　“什么意思？”夜喜脸色瞬间变白，这是威胁，是最直接的威胁。

　　“那些妖怪长相丑陋，妖力也比你高，就喜欢吃你这样的小妖，长得好看些的说不定还会……”

　　“你……不要说了！”夜喜喊道，突然泄了气，“我不问了。”

　　夜冥只是开玩笑吓吓她，却见到她真的十分害怕又沮丧的模样。

　　这下等夜幽回来看见，还不是要把自己大卸八块。

　　“别怕了，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事。”

　　夜喜抬头，还是一脸快吓哭了的表情。

　　“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但是要等我把那个神仙带回来。”

　　夜冥正色道，早晚会让她知道这些事情，连楚应该也想见到她。

　　“就是那个叫连楚的神仙吗？”

　　夜喜眼光一亮，虽然现在不说，但等以后再说有些期待感也不错。

　　“你喜欢那个神仙？”

　　夜喜又道。

　　“？”夜冥一脸疑惑。

　　“你刚才那样认真地盯着玉佩看，心里一定在想他。”

　　“没有。”

　　“哎，你说谎，和我讲讲他的事吧，或者你和他之间的事……”

　　“不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不讲，你去看夜幽的书吧。”

　　“不看，我要听夜幽的话监视你。”

　　好烦，真是的，夜幽，快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