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21、怀疑

　　妖域——

　　阴森森的密林中，一个粉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树上，低着头，有些沉闷，她形貌超凡脱俗，与妖域里其他妖怪相比，更显得玲珑秀美，从化形之后，夜喜一直待在妖域，没有走出过这片森林。

　　树下传来了脚步声，夜幽走了过来，她飞身一跃坐到了夜喜身边。

　　“夜喜，你想去凡间吗？”夜幽问道。

　　夜喜脸上的沉闷一扫而光，她狠狠地点头，“想，很想很想。”

　　“好，那我们就去人间转一转。”

　　夜幽眨了眨眼，其实去人间也为了打听夜冥那家伙的下落，最近连金羽也不见了踪影，她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夜明和连楚已经到了凡间，他们正坐在长珀的茶馆里。

　　“没想到，你们已经拿回神力了。”连楚一边端起桌上的茶饮道。

　　长珀忙里偷闲，一边注意着客人，一边和靠近柜台的连楚说道。

　　“你不知道，昨天来了两只妖，堵住我和青折，上来就要挖心脏，我要是不拿回神位，今天你就是来奔丧了。”

　　在人间生活久了，长珀的话与凡人无异。

　　听到挖心脏时，夜明若有所思，难道是影苍？

　　长珀趴在柜台上，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眼光落到了夜明身上，随即话锋一转，嗤笑道，“连楚，这就是你当初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仙缘吗？”

　　长珀别有深意，看连楚的眼神好像在说，原来你也有今天呀。

　　想当初，在天上，长珀与青折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连楚就给两人泼了冷水，却没想到，到头来，连楚用来结缘的桃仙竟是男子。

　　连楚这时有些尴尬，瞪了瞪他，小声道，“不要在夜明面前说这些。”

　　正在这时，青折从茶楼门口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几句，“说哪些？”

　　然后走到了连楚那一桌前坐下，明知故问道，“难道在说连楚仙君养了个仙缘却是男人吗？”

　　连楚看到了长珀的帮凶，索性道，“我与夜明只是前辈与后辈的关系。”

　　夜明在旁边听出了大概，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连楚见到自己时是那样的态度。

　　原来是他准备与那小桃仙结缘！

　　但见到自己的模样，又放弃了打算。

　　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打算与自己结缘的，夜明看着连楚眼中一亮。

　　再看连楚，就算连楚那么说，也完全吃了瘪，青折与长珀就是趁机拿他打趣呢。

　　不过打趣的话点到即止，还是要说到正事上。

　　“接下来你们去找凡绝吗？”长珀问道。

　　“凡绝的事总觉得有些蹊跷，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因为捉妖而隐匿了气息与踪迹，可是，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他有意不想让人找到。”

　　连楚说道，一路上碰到的神仙都说没有见过凡绝，用法力传送出去的消息也没有音讯，不禁让他有些担心。

　　“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凡绝做事一向有分寸，可能暂时遇到了什么情况吧。”

　　长珀说道。

　　“我和青折也会尽快回天上去，现在人间妖祸多了起来，说到底，眼下最紧要的是知道有关妖狐的情况。”

　　如果能够控制住妖狐，那仙界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妖狐的力量是会酿成大祸的根源。

　　听到妖狐二字，连楚的心揪了一下，青鸟之事，他不仅见到了那个魔尊妖狐，甚至是在妖狐的帮助下才阻止了煞风的阴谋。

　　而且，连楚也向司禄隐瞒了妖狐的事，接替青鸟神位的金羽还是妖狐的属下。

　　想到妖狐，连楚的心便乱起来，那张冷俊邪魅的脸虽然嚣张又高傲，还拿夜明来威胁他，可是偏偏又多次救了自己。

　　看到连楚走了神，长珀觉得连楚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便问道，“连楚，青鸟之事与妖狐有关吗？”

　　“没有。”连楚回神，淡然道。

　　连楚还是想暂时隐瞒下来，其实这样说也没有错，煞风才是那件事的主谋，那只妖狐如果是与煞风一边，就不会答应让金羽继承仙位，从而阻止人间沦为妖域了。

　　连楚突然愣神，倘若以此所想，也许如今的妖狐并不想用那份力量为祸世间。

　　街市上——
　　“人间好热闹啊，”夜喜惊喜地看着来往的人群，街道两侧还有卖着各种各样食物与用品的摊贩。

　　比起在妖域，夜喜的装扮更简洁，闪亮的眼睛，樱桃红的小嘴，皮肤白皙，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就是一个长相秀气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乔装后的夜幽依旧飒气非凡，高高的长马尾，一身红色的长裙，眉目间带着冷艳，让人倾慕却不敢靠近。

　　突然，夜幽路过一处茶楼前时，停了下来，她向茶楼里望了一眼。

　　夜喜也停了下来，“姐姐，怎么了？”

　　夜幽向她嘘了一声，然后拉着夜喜走到了角落。

　　没想到，一个茶楼里竟然坐着四个神仙，虽然这四个人外表与凡人无异，但还是被夜幽认了出来。

　　更令夜幽震惊的是，她发现夜冥竟然就在那四个人之中，夜幽本就是感觉夜冥在附近才寻来的，毕竟他们是姐弟，两人之间有旁人无法察觉的灵犀。

　　夜明也感觉到了夜幽，他向茶楼外望去，却发现人来人往，并无异常。

　　片刻，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目光落到了夜明身上，她脸上绯红，露出几分害羞又怯懦的表情，走到连楚面前先道，“打扰了。”

　　连楚明白了这小姑娘的意思。

　　另外，从她进门，连楚就觉得在她身上有一种熟悉感。

　　小姑娘看向夜明，低声道，“小哥哥，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想说。”

　　说完，小姑娘就害羞地跑到了外面。

　　连楚咳咳了两声，给了夜明一个眼神，小声道，“拒绝的委婉些。”

　　夜明还是神仙，虽然还没有拿到神位，但不可能一直留在人间，和凡人结婚生子。

　　夜明眨了眨眼，“知道了。”

　　因为感觉到夜幽在附近，夜明已经猜到，这个小姑娘并非是个单纯的怀春的小丫头，恐怕是夜幽派来找自己出去的吧。

　　没想到，夜明刚来凡间，就被人思慕，从形貌来看，因为夜明是桃花本体，面容俊俏清秀，又有少年气，比连楚看起来要更加稚嫩，就是一个翩翩小公子。

　　上次青鸟之事时连楚带夜明来凡间，夜明就被妖狐带走，这一次连楚禁不住提高了警惕。

　　夜明身上的玉佩，可以让连楚在近距离内感觉到夜明的存在，本以为夜明很快就能回来，却没想到夜明的气息却越来越远。

　　于是他马上站起来，向长珀、青折道，“我出去看看。”

　　出门后，夜明跟着少女来到了另一名高傲的女子面前，果然，一见到那女子的面目，夜明就知道，这两人是夜喜与夜幽。

　　夜幽拉起夜喜的手，“夜喜，干得漂亮。”

　　她冷冷地瞥了夜明一眼，虽然换了一副身体，但夜冥瞒不过夜幽。

　　“做神仙过瘾吗？”

　　夜冥知道自己被夜幽看破，他没有说话，只当默认了。

　　茶楼在街市的拐角，人来人往，三人在这里，难免有些说话不方便。

　　于是夜冥便跟着夜幽，夜喜去到了一处客栈的房间里。

　　夜幽与夜冥万年来相依为伴，彼此的心思一目了然，但此时夜幽却看不透夜冥想要做什么，夜幽更想不到，他会伪装身份待在那些神仙身边。

　　“煞风想要利用我们来实现野心，父亲那时就是被他所设计，我们不可能与他共事，可是天上的神仙却一直想要彻底地斩杀我们，不管我们有没有灭世之心，我们更不应该与他们为伍。”

　　“夜冥，难道你不清楚待在那些神仙身边有多危险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必须实现的目的？”

　　“我知道。”夜冥没有变回魔尊的样貌，因为那样会让夜幽发现他只剩一半的妖力。

　　并不是完全没有被连楚知道他就是妖狐的可能，即使他隐藏得再好，煞风曾见到过他保护连楚的样子，如果煞风猜到了什么，或许会不择手段地告诉那些神仙。

　　一旦被发现，只剩一半妖力的夜冥将没有逃脱的可能。

　　夜幽不希望夜冥铤而走险地与那些神仙打交道，煞风虽然对他们姐弟动手，但不会与他们争个鱼死网破从而杀了他们，可那些神仙不一样，对他们却是斩草除根的态度。

　　夜明一言不发。

　　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对夜幽说出来，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神仙。

　　夜幽并不想去管束夜冥，见他不肯开口，便说道，“算了，我也相信你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不想拦着你，只要日后有什么后果你考虑清楚并且接受就好。”

　　夜明点了点头。

　　很多事情就算不与夜幽解释，夜幽心里也能揣测几分，她之所以会提醒却不阻止是因为两个人互相了解对方的性格与秉性。

　　对于夜冥来说，夜幽对他的责怪是一种关心，对他的放任是一种包容。

　　夜幽叹了一口气，“我还想问金羽去了哪里，他本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现在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需要问了。”

　　“你快些回去吧，我与夜喜在凡间走走。”

　　赶在夜明回来之前，连楚先回到了热闹的茶馆，他看上去表情平静，继续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喝茶。

　　连楚端起茶杯，手竟微微颤抖，只好又放了下来。

　　长珀与青折在照顾客人，看见连楚自己一人回来有些奇怪，便问道，“那个小桃仙呢？”

　　此时连楚心里波涛汹涌。

　　原来他根本不是小桃仙！而是妖狐，怪不得，那妖狐与自己相处起来显得非常熟络。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连楚道。

　　话音刚落，后一步回来的夜明就踏进了茶楼的门，脸上有些得意洋洋。

　　长珀见那小桃仙也回来了，便没有多想，又去照顾客人了。

　　等他坐下，连楚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样？”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喜欢我，我只能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就跑走了。”

　　“是吗？”连楚反问，眼神中又有几分冰冷的笑意。

　　那神情让夜明一惊，好像自己已经被他看透了，不仅是说的谎，还有自己的身份。

　　但连楚接着问，“你有喜欢的人？”

　　“当然，我有喜欢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在等他喜欢我。”

　　夜明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连楚，郑重其事地说，就像是在对眼前的人的坚定的宣言。

　　如果被发现了，那夜冥就赌这一份感情，连楚是否明白，是否理解，是否接受。

　　连楚看着眼前的夜明，他已经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需要保护的小桃仙，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将是覆水难收。

　　连楚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画面中的人白发赤瞳，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事，以及现在被发现了还是依旧从容地在自己面前，这些表现像沉重的巨石，刹那间击碎了连楚心中自视清誉的明镜。

　　凭这一刻，很多事情都在一息之间改变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轰隆的雷声，远处天边的乌云翻涌起来，屋内的光线也暗了，看来将要有一场大的阵雨了。

　　本就已近傍晚，茶楼里喝茶的人一看要下雨，便起身准备回去，再等一会，雨下起来，天一黑，黑灯瞎火的，路也不好走。

　　一时间，茶楼里的茶客竟走光了，不仅如此，茶楼门前的行人也没有了。

　　片刻，轰隆隆的雷鸣就传到了这里，忽然之间，大雨便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得了，今天准备打烊了。”长珀起身说道，准备将店里收拾收拾关门，青折也帮着长珀做事。

　　长珀话音刚落，只见茶楼门口赫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他面容谦和，眉目温朗，眼睛眯笑，身上的衣服是凡间见不到的轻盈纱衣，身姿挺立，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原来这雨下得另有蹊跷。

　　要说这人是谁，长珀，青折与连楚都与他见过，这里没有凡人，他没有隐藏面容，模样装束如在天上一般。

　　而且，连楚前不久还见过他，青鸟之事时，司禄仙尊到场，左右跟着两位年轻的神仙，他便是其中一位，天机宫的上生星君。

　　上生与长珀，青折互道问好后，目光便落到了连楚与夜明身上。

　　“连楚仙君，仙尊请你回去一趟。”

　　上生眯笑着，恭敬道。

　　连楚没有惊讶，淡然道。

　　“好，夜明留在此，等我回来。”

　　上生忙道，“请这位小仙友与连楚仙君一同面见仙尊。”

　　连楚惊觉，难道说……

　　怎么会？

　　连楚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怎么会来得如此快，明明自己也才刚知道而已。

　　连楚看着夜明，默不作声。

　　长珀与青折也感觉到了不对，本来他们也管不着，但司禄找一个还没拿到仙位的小桃仙干什么？

　　长珀问道，“上生星君可否透露一下，仙尊找他们有何事？”

　　上生客气地回绝，“这恐怕只有等连楚仙君见到仙尊后，才能知道了。”

　　夜明已经察觉到了，但他起身，眼睛清澈地看着已经知道了自己妖狐身份的连楚，道，“那我就去吧。”

　　连楚看着夜明，皱眉。

　　他在干什么？竟然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