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12、已晚

　　若是早一点想到就好了，连楚皱眉。

　　连楚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煞风会对青鸟不利。

　　原因有重要一点，如果青鸟会出事的话，玉缠应该能有所预感。

　　为什么玉缠还是让青鸟渡劫了呢？

　　想到此，连楚不禁自嘲，玉缠一定知道，但还是让青鸟去渡劫了。

　　是自己太相信他了。

　　眼前的煞风来势汹汹，势必会阻止连楚见到青鸟，如今青鸟不知安危，且连楚自己也不敌拥有啸月的煞风，处境堪忧。

　　“仙君，真想不到，你竟会独自在此。”煞风笑意中带着杀意，真是大好的时机。

　　连楚面上镇定，心中在想着对策。

　　若是长珀与凡绝有一人在此，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但他身边只有一个金羽，金羽不是他们的目标，煞风的目的还是想杀了自己。

　　即便如此，连楚还是站在金羽面前，让金羽尽可能的安全。

　　“嗡——”那凄厉的哀鸣又再次响起来，只有神与妖才能听到的这声音。

　　这声音有攻击性，令妖力弱小的金羽痛苦地捂住耳朵。

　　连楚抬手一把青色长剑握在手中，他听到金羽痛苦的声音后，将一道隔音的屏障在金羽四周展开。

　　屏障开启后，金羽明显感到声音不在刺痛头脑，他知道，这是连楚为保护他设下的。

　　煞风挥起了啸月，在他周围涌起的气场展现了巨大的压迫感，啸月并非等闲之辈的玩物，要使用啸月也必须有不错的实力才行。

　　作为邪器，与贪婪狡诈的妖最为匹配了。

　　煞风提起啸月直冲向连楚，一定要杀了他，让他做啸月的养料，现在正是他报丧子之仇的好时机。

　　屋外的大雨依旧滂沱，而这废旧房屋内的争斗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虽然不会像之前遇见煞风时，被啸月的戾气震住，但连楚依旧艰难地抵御着手握啸月的煞风，毕竟煞风的修为年限近两万年。

　　争斗中，啸月的剑刃已经伤到了连楚的手臂，划开一道狭长的血口，那血口不见有血液流出，却冒出血红色的淡雾，再看煞风手中，啸月的剑身若隐若现着青色纹路。

　　金羽见到连楚受伤，担心地望着，心里在祈祷，夜冥，主人，快回来吧，快来救救连楚……

　　连楚感觉受伤的地方像有什么东西在吸食自己的法术，与抵挡煞风时也更加力不从心，这也是啸月的又一厉害之处，被啸月杀死的人，更是会彻底地被啸月收纳。

　　煞风见连楚明显比刚才更加迟钝，便欲全力一击将他杀死。连楚握紧手中的剑，却感到被伤到的手臂麻木无力，越是想要用力手却微微颤抖，眼看煞风已经扑过来。

　　比起长珀，凡绝，连楚还是更弱一些。

　　九死一生的时刻连楚经历过很多，但现在连楚心中思绪万千，夜明还未归，青鸟的安全也不可知，死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这里的烂摊子该谁收拾呢？

　　“主人，小心！”影苍的声音突然响起，提醒煞风身后出现的剑。

　　那长剑通体黑色，剑柄处斜着一枝雕刻的桃花，不太明显。

　　煞风只好放弃了对连楚的进攻，躲避开了身后袭来的剑。

　　煞风看那剑便知道是谁来了。

　　白发红眸的男人缓缓地走进屋内，他看了门口的影苍一眼，“影苍，你真是他的一条好狗。”

　　影苍不动声色，“呵呵，魔君忘了，我是狼妖，不是狗。”

　　夜冥冷哼一声。

　　金羽看到夜冥，眼中兴奋不已，主人终于赶来了。

　　要不是夜冥出现，连楚恐怕真的要葬身于啸月之下了。

　　又一次被这妖狐所救，连楚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愤愤不平，如果不是他拿夜明当威胁，连楚早回天上找来了长珀与凡绝。

　　夜冥来到连楚面前，眼睛盯着连楚肩上的伤口，沉默不语。

　　不知怎么，连楚感觉他在难受。

　　连楚皱眉，用手捂住伤口，“别看了，这点伤，我还没事。”

　　夜冥勾起嘴角，向连楚笑道，“仙君，我来的还算及时吧？反正你现在是我的盟友，不论是谁，都不能害你。”

　　夜冥说着，看向煞风，他的话明显是在向煞风挑衅。

　　让煞风觉得，夜冥是为了与他作对，才要护着他的杀子仇人。

　　煞风盯着夜冥与连楚，心中恨意翻腾，可是他也明白，有夜冥在，他再想杀连楚是不可能了。

　　“夜冥，如果你愿意把连楚交给我，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不仅如此，我绝不会再逼你。”

　　煞风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不会把连楚交给你，”夜冥道，“而且，你在这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

　　煞风见夜冥没有松口的意思，转口道：“夜冥，我现在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我们吗？青鸟降临是让此地沦为妖域的大好时机，我们怎么能错过？”

　　煞风话里的“我们”是有意在连楚面前强调夜冥的身份。

　　夜冥皱眉。

　　连楚心里焦躁不安，夜冥与煞风的对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夜冥一来，让煞风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依旧要拦住连楚与夜冥。

　　以煞风的实力，再加上啸月，拦住夜冥与受伤的连楚一时，再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连楚猜想，煞风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青鸟一定另有人来迫害。

　　他在郡守府上用求雨得雨获取郡守的信任，再借郡守之手让青鸟堕仙，青鸟不会靠近妖，对凡人却多有亲近。

　　连楚害怕青鸟被害，这一方土地沦为妖域，而他更害怕的是这一切早有定数，如果这场劫难注定要发生，连楚是无法阻拦的，即使那是跟在自己身边千年的青鸟，身为神仙也会体会到那种无力挽回局面的感受。

　　郡守府上——

　　阴暗的屋内，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家仆用斧子砍下了青鸟那对漂亮的翅膀以及两只比人手掌还大的鸟爪，上面沾染着青鸟的鲜血。

　　失去两翼两足的青鸟如同被斩去四肢的人类，巨大的疼痛令青鸟哀吼，它还未死，被家仆按在地上，愤怒的它怒视着手中拿着紫色药瓶的贾老爷。

　　贾老爷一惊，现在的青鸟没有神识，不能言语，但它眼中的怒火却让贾老爷清楚地感受到。

　　杀害这样一只鸟，对于慈悲为怀的贾老爷必定是不愿的，但他现在更相信为大旱三年的城池求得降雨的仙师的话，正如仙师所言，他绝对不能让城中一劫刚过一劫又起。

　　“掰开它的喙。”

　　灌入充满妖力的蝠血，青鸟本能地排斥，双眼泛着精光，贾老爷震惊地看着它，“果然是妖孽！”

　　他挥了挥手，家仆便将青鸟丢进了火堆，熊熊大火吞噬了青鸟残缺的躯体，火中传来阵阵痛苦的鸣叫，一切都改变了，本是救世的青鸟此时已变成了灭世的灾祸。

　　屋外的蛟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样子已经不需要她动手了。

　　都说凤凰浴火重生，在凡间渡劫的青鸟也被称为玄凤，它不会被凡间的火烧死，但它被人加害，满怀冤屈与悲愤从火中归来，也可以被称为浴火重生，只不过重生的是向世间复仇的妖。

　　与之前悦耳空灵的鸣叫不同，凄厉尖锐的声音从郡守府传出了，响震全城，在郡守府中的贾老爷以及仆人们晕倒在地，火光中一个光影冲破了屋顶，向外飞去。

　　天上的大雨瞬间停住，乌压压的云彩变成了红色，云缝间洒下的光束像裂开的岩浆地缝，天幕仿佛变成了向大地倾倒岩浆的所在，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热风在城中流窜，这是一幅毁灭的盛景。

　　城中的百姓因这一异象大惊失色。

　　“看呐，那只大鸟！”

　　高空之上，在众人的仰望之中，青鸟的身躯变成了火红的虚影，蝠血灌下，其中蕴含的妖力在它体内翻腾，更滋长了它的怒火。

　　舍去神识来凡间渡劫的青鸟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的它就是一只被激怒的动物，凭借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本能在毁灭这座城。

　　如果有神识，完全是曾经待在连楚身边的那只青鸟，纵然被如此恶毒的虐待，纵然无法渡劫成功，它也不会变成毁灭凡间的罪魁祸首。

　　无论神仙还是青鸟，对生死之事多为看淡，怕只怕死去留下污名，青鸟若知道自己把人间变成妖域，大概会死不瞑目。

　　可是那又怎样，该来的躲不掉。

　　空中的青鸟像一团火焰，天幕正欲降下它的毁灭的怒火，它在空中翻腾回旋，凄厉的叫声响彻长空，这叫声在控诉，在质问，可惜没人能够明白它的意思。

　　地面上，淡青色的身影也在望着失控的青鸟。

　　连楚满眼悲痛，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去追随玉缠，也不该应下它渡劫的事。

　　再或者，若是自己能早一点发现煞风的目的在青鸟，若是能回天界找来长珀与凡绝，也不该到这一步。

　　热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甚至吹干了地上的泥水，刚刚解除干旱危机的城池又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在青鸟的背后，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火球，一旦落下，方圆百里将变成火海。

　　煞风见到青鸟已经开始降下灾祸，没有必要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便离开了。

　　夜冥与金羽同连楚站在风浪中，金羽惊讶又担心地望着空中的大鸟，虽然只是火红的虚影，但他知道那就是刚才在雨中飞舞的青鸟，不知道在郡守府中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煞风搞的鬼。

　　“仙君，接下来，怎么办？”

　　夜冥问道，眼前的景象既壮观又恐怖。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等火球落下，恐怕连身为魔尊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完好无损地离开。

　　连楚没有立刻回答，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天界，司禄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等他们赶来，也许能制服青鸟，使青鸟形神俱灭。

　　但这样也阻止不了城池毁灭，凡间变成妖域，连楚也再也无法看到青鸟。

　　这是听信天命的做法，随其而然的做法，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在连楚面前还有一个选择，这样做也许会让他受到指责。

　　“金羽，你想做神仙吗？”连楚向身旁的少年道。

　　“神……神仙？”金羽吃惊又茫然地看着连楚。

　　夜冥挑了挑眉，“仙君，你在打什么主意？”

　　连楚知道自己的话有多离谱，但是趁现在，青鸟还未将这里变成火海，这片土地也还没有被毁灭，刚化形的金羽也在身边，这一切就还有救。

　　“只要现在你接纳青鸟的虚魂和神力，就可以得到青鸟的神位，毕竟你与青鸟都是飞禽，你也刚化形，青鸟也是需要化形，青鸟现在身躯被毁，神识被困，不得出世，如果你接纳他，接替他的神位，就可以成为他，这样，这场灾难也会平息……”

　　“仙君，你的意思是让金羽给别人当容器吗？”

　　夜冥讽刺道，即使造成如今的局面，夜冥有些责任，可是让金羽成为青鸟的容器，他也不会赞同。

　　“金羽不是青鸟的容器，金羽接替了神位，会接受青鸟的神力以及记忆，但他还会拥有完完整整的自己。”

　　“金羽还是金羽，青鸟只是他的一部分。”

　　连楚坚决地说，失去自我成为别人的容器是件残忍的事，谁也不会愿意做另一个人的躯壳，放弃自己的灵魂。

　　连楚也不会欺骗金羽，对他做如此残忍的事，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知道金羽在接受青鸟的神位之后，绝不会丢失自己的感受与思考，而且连楚也知道金羽对青鸟的崇敬与向往。

　　事到如今，连楚出于私心想要青鸟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并且可以阻止人界变成妖域的场面。

　　“只不过，成为神仙后，你要改变自己的立场。”连楚望着金羽，缓缓地说道。

　　金羽有所思考，他知道这是连楚对他的信任，如果不是认可自己，也不必让一个妖来接受青鸟的仙位。

　　而且在金羽的内心，与连楚的短暂相处，让他知道跟在连楚身边，并不比跟在夜冥身边差。

　　那样美丽的青鸟，如果接替了他的神力，就可以无限接近他吧？

　　金羽有些渴望，却又有些害怕夜冥会生气，他看向夜冥，似乎在征求夜冥的意见，夜冥淡淡道，“看我做什么，想去就去，不过……”

　　夜冥话锋一转，对连楚道，“今日我放金羽去接替神位，成为神仙，来日我也要向仙君要一个人。”

　　连楚皱眉，刚想反驳。

　　又听夜冥道，“放心，绝不是你所不能及的人，也绝不会强迫那人。”

　　连楚不知道夜冥想要谁，听他这样说，姑且日后的事，日后再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