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人》洁白花树

22、情郎

　　第二十二章
　　情郎

　　夜幕如一个暗色的帷帐，将源地笼罩，太阳早已西沉。
　　话语声混着酒香气从陈无妄的茶室冒了出来，大左挺直了背站着，大右站累了，便佝偻着身子，扭过头，从门缝中看室内的场景。

　　见陈无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桌上，青葱般的五指玩弄着白瓷杯。

　　真是说个没完啊，这些宏图大志，恢弘之志，陈无妄听得耳朵都要堵塞了，他揉了揉耳朵，酒杯送到唇边，才察觉没了酒。
　　“来。”那位弟子停止了演说，给陈无妄倒了杯酒，“今日见陈教主，教主真乃天上来的一般！”
　　“哦？”陈无妄没听过这样的马屁，“此话怎讲？”
　　“陈教主。”那弟子喝醉了，脸颊跟眼睛都是红的，“真比女子还要貌美啊。”

　　陈无妄扯了扯嘴角，这弟子的面容仿佛带着对他的遐想，他喝完了杯中的酒，心想这地方他真是待不下去了。

　　这来到源地的一行人，少说都有二十几个，陈无妄一晚上听了不少恭维的话，也听了不少他们的志向，甚至还有人在跟他探讨关于毒人的情报。
　　陈无妄挥挥手，似想赶走堵在耳边的这些话语。

　　他看了门口一眼。
　　大右连忙缩回目光，那木门抖了一下，陈无妄笑了笑，他起身，从这些人之中走了出来，他身穿蓝花黑底衣衫，像只大眼蝴蝶飞过草丛，衣袖上沾的不是花蜜，而是酒气。

　　“你们干什么呢？”陈无妄拉开门，低语着，“大右，累了吧？”
　　大右摇摇头，陈无妄“嘶”一声，“说实话。”
　　“教主。”大右忙说，“我身子累，但心不累。”
　　“你进去坐。”陈无妄笑道，“也吃点儿东西。”

　　大右笑着点点头，陈无妄便也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弯月悬挂头顶，回廊堂里不少弟子盘腿而坐，谈笑风生，叶风柔跟小晴也在内。
　　矮木桌上放着点心与酒，吴东东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他们来源地的路上所发生的事。

　　叶风柔时不时看向东楼的方向，小晴在她耳边说，“叶姐姐，陈教主该不会又喝醉了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就算陈教主喝醉了。”叶风柔说，“陈教主身边也有大左跟大右呢。”
　　“好吧。”小晴有些泄气。

　　岚若山看了叶风柔那边一眼，晚风凉凉的，女子家家的，穿那么少，他站起来，胳膊撞了下身边的姜树，姜树本是在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看见岚若山走到叶风柔那边去了。
　　往身旁一看，师姐叶汐不见了，姜树起身，在人群中查找着叶汐的身影。
　　“姜树。”杨书芹拍了拍姜树的肩膀，姜树带有警惕性地转过身来，杨书芹笑道，“是我啦。”
　　“哟。”有人声张，“岚兄挺照顾我们叶师姐呀。”
　　岚若山站在叶风柔身前，将自己的外衣递给她。
　　叶风柔眉头轻皱，她站起来，说了句“谢谢”后走到房间里去了。

　　小晴笑道，“可惜了岚若山，叶姐姐心里有人了。”
　　岚若山笑着收回手，问，“谁呢？”

　　“今晚的月亮一点儿也不圆。”杨书芹抬头看那方黑暗的天空，弯月是天空唯一的灯。
　　姜树“嗯”了一声，他要离开，杨书芹拉住他的深蓝衣袖，指尖跟那衣袖打着褶儿，姜树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
　　“什么？”
　　“你不是要赔我的吗？”
　　姜树想了想，倒是想了起来，比试的时候，他的剑把杨书芹的发丝给划断了，他看了眼杨书芹那藏在黑发之中的发簪，问，“怎么赔？”

　　叶汐离开了热闹的回廊堂，她走至后山入口处，停了下来。
　　月色静谧，风时不时吹动着树叶，夜晚的清香，让叶汐的思绪清晰了，那日晚上，叶汐听见过的脚步声，若是有人闯入源地，该是从这有薄弱入口的后山处进来的。
　　叶汐伸手，将这人做的木栅栏给推开了。

　　后山上有不少树木，一条小道弯弯曲曲的蔓延至山下，叶汐低头看时，看见小道上隐约有马车经过的痕迹，想到源地前那九百九十九节台阶，叶汐在心中一笑，看来这条小道还是条必不可少的捷径呢。

　　树影深深，风吹晃动，像一些个晃动沉重脑袋的鬼影。
　　叶汐走入后山中，享受着树木之中的清凉空气。

　　身侧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叶汐警惕起来，一手按在腰间，她的匕首就在那儿。
　　那人走来走去，似乎是迷路了，叶汐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扒开那些枝条，瞧见一个黑色的背影，是个男人。
　　那男人转过身来，黑色面罩上一闪而过的光，叶汐惊喜道，“辰远清？”

　　“叶姑娘。”显然在这儿见到叶汐，也让辰远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向前几步，走到了叶汐面前，“许久未见了，叶姑娘。”

　　“你也是来源地参与选拔的吗？”
　　辰远清摇了摇头，“不是。”
　　见叶汐慢慢地点着头，辰远清问，“叶姑娘为何在这山中？”
　　“这是源地的后山。”叶汐低声道，“你在此处定是有事发生？”
　　“倒没有。”辰远清看着眼前的叶汐，道，“我追个贼人追到了这儿来。”
　　“那你快去吧。”
　　“既然碰到了叶姑娘，贼人的事。”辰远清垂眸，轻声道，“不急。”

　　叶汐抿了抿唇，这林中清凉，叶汐耳根却微微在发烫。
　　两人沉默片刻，叶汐说，“这后山树多，贼人也好藏匿，我怕有贼人得知出了这后山便是源地，于是便来这儿看看。”
　　“源地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汐摇摇头，辰远清这回倒是坦荡了许多，黑色面罩之下那双温润的眼睛，竟就一直赤裸裸地盯着叶汐看。
　　“我只是在晚上听见了些脚步声，那脚步声似在乱走。”说到这儿，叶汐笑道，“辰远清，你是否觉得我跟之前一样多疑？”
　　辰远清摇了摇头，“叶姑娘，没有的事。”

　　两人仅是交谈了这么几句，气氛便有些浓了起来。
　　叶汐抬头望了眼天，头顶那方小小的天空，被树枝交错着，她看向辰远清，辰远清上前一步，瞧着她的嘴唇看。

　　林中传来几声鸟叫，叶汐看见辰远清垂着的眼眸，纤长的眼睫似鸭羽般丰满。
　　她的心脏跳动得快，这时，后方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叶汐有点被吓到，辰远清收回眼神，对她说，“叶姑娘，你拿着这个。”
　　辰远清递来一只竹笛，叶汐接过那竹笛，笛身温热，是辰远清手心的温热，叶汐笑道，“我不会吹笛子。”
　　“不碍事。”辰远清看着她，“若是叶姑娘想找我，便吹一声，我听见了便来。”
　　“若是很远呢。”叶汐问，“若你我距离太远，你听不见呢？”
　　辰远清忽地轻笑一声，“那叶姑娘便多吹几声。”
　　“好。”

　　身后女子笑声继续，辰远清便要走了，叶汐念念不舍地望着他，他走远几步后，又转过身来，月光下他的侧影俊俏万分。
　　“叶姑娘，每月十四晚，在这林中见面可好？”
　　“为何不是十五？”叶汐打趣道，“十五的月圆。”
　　“我不看那圆月。”辰远清望着叶汐的脸。

　　若，能见到叶姑娘的话，辰远清的月亮，在每月十四便圆了。

　　一颗果树下，杨书芹扶着树干，冲上边的姜树说，“你快点儿呀，我还帮你扶着呢，累死了。”
　　姜树在帮杨书芹摘果子，没想到杨书芹让姜树赔的，便是这个。

　　他摘了一兜果子后要下来，杨书芹便装作要摇动树干似的，“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别闹了。”

　　“杨书芹，姜树。”叶汐将笛子藏在身后，看了看他们，问，“你们饿了？”
　　“师姐。”姜树将果子交给杨书芹，看向叶汐，“师姐从哪儿来？”
　　“我觉得热。”叶汐笑道，“散步去了，林子可凉快。”
　　姜树连忙说，“大晚上的，师姐也不该去那林中散步，恐有危险。”

　　叶汐“嗯”一声，杨书芹笑得耸肩，她对姜树说，“你是师姐，还是叶汐是师姐啊，你怎么还管到你师姐头上去了。”
　　姜树扫了杨书芹一眼，“吃你的果子。”
　　“哦。”杨书芹走到叶汐这边来，拿起一个果子问，“师姐吃果子吗？”

　　叶汐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她手中拿着笛子，现在也不太想吃这酸果，她便说，“你吃，你们吃，我们快回去吧。”

　　回到回廊堂，杨书芹抱着果子跑到前边去了，叶汐往那边看了一眼，听见吴东东在大声讲话，又看见岚若山在对月饮酒。
　　姜树在她身边，问，“师姐，你背后是什么？”
　　“没什么啊。”叶汐动了动胳膊，“我这样放着舒服。”

　　姜树点了点头，他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叶汐松了一口气，身后冒出一个男声来，“什么东西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陈无妄，将她的笛子抽了出去，叶汐往回廊堂那边看了一眼，忙对陈无妄低声说，“陈教主，请将笛子还给我。”
　　“你会吹么？”陈无妄笑道，他将笛子横在唇边，他的衣袖上浮来酒的香气。

　　“陈教主。”叶汐的眉心揪了起来。
　　陈无妄挑了下眉，眼底尽是逗弄她的笑意，“我不会吹，你吹。”

　　他将笛子递给了叶汐。
　　叶汐摇摇头，“我也不会。”
　　“谁给你的？”他上前一步，叶汐退后一步，那边还有其他弟子，被人看见她与陈教主站太近不太好。

　　“谁？”陈无妄俯身，瞧着她的脸，她面色现出踌躇之意。

　　“陈教主。”坐在廊上的小晴看见陈无妄后便跑了过来，她看了眼叶汐手中的笛子，笑着打趣道，“陈教主何必追问呢，这笛子，自然是叶姑娘的情郎给的，如定情信物一般。”
　　“情郎？”陈无妄瞅着叶汐的脸因为小晴的这番话而逐渐红润了。

　　“是啊。”小晴笑道。
　　陈无妄咬咬牙，“小晴，你先回去，我教导下这位女弟子。”
　　“好。”小晴一步三回头，生怕陈无妄跟这叶汐会发生点儿什么。

　　待小晴走远后，陈无妄看了叶汐一眼，“叶汐，跟我来。”
　　“陈教主。”叶汐面容镇静，“您要教导我的话，可以就在这儿说。”
　　“你是教主我是教主？”陈无妄歪着头，微微笑了，“我说在哪儿，就在哪儿。”
　　“行吧。”叶汐跟在陈无妄身后，走到了一条小径上。
　　走了一段路之后，陈无妄站定了，他背对着叶汐，叶汐催促道，“你说吧。”

　　“叶汐。”陈无妄转过身来，语气染上几分低沉，“难道我比不上你的那个情郎么？”
　　“什么？”
　　“我陈无妄比不上你的那个情郎吗？”
　　叶汐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她低声道，“陈教主怕是醉了，弟子就先告退了。”

　　陈无妄看着叶汐，他不言语，面容藏在夜色之中。
　　叶汐转身便走，陈无妄追在她身后，“你还没回答我呢？”
　　“陈教主，你喝醉了。”叶汐说，“想必你明天就会忘记你说的这话，所以我也就不必回答了。”
　　“哦？”陈无妄跟她并肩走在小道上，她的肩膀擦着陈无妄的胳膊，陈无妄偏头看她，她神色紧张，步伐越来越快，活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儿。
　　“我没你那个情郎长得俊么？”他问。
　　“陈教主快别说了。”叶汐小跑了几步，陈无妄没忍住笑了出声，他爽朗的笑声越来越远，叶汐捂着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跑到回廊堂，叶汐趁人不注意，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汐儿。”大师姐叶风柔在她房里。
　　见叶风柔神色哀伤，叶汐赶忙放下笛子，来到叶风柔身边，轻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风柔瞧了眼矮桌上的酒杯，“我只是喝了点酒，竟就变得哀伤起来。”

　　“师姐为何事哀伤呢？”叶汐收拾着桌上的酒杯，“师姐这是喝了多少呀，都喝光了。”
　　“不多的。”叶风柔摇了摇头，“明日就是十五了。”
　　“十五怎么了？”
　　“为何我。”叶风柔低头，用翠袖掩泪，“为何我走不进心上人的心中？”

　　听到这话，叶汐仿佛被雷给劈了一道，师姐如此将陈无妄放在心上，可陈无妄居然，她叶汐跟陈无妄才认识没几日，怎陈无妄就能说出那些胡话来。
　　“师姐。”叶汐想了想，慎重道，“就算师姐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但师姐却没让他知道师姐的心意，师姐何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告诉他？”
　　叶汐心想，就凭她师姐叶风柔花容月貌，陈无妄在明白了师姐的心意的之后，定是无法割舍的。

　　陈无妄回到东楼之后，瞧见他的茶室里醉倒了一片人，就连大右也在其中，陈无妄“啧”一声，走到大右的身边，拍了拍大右的肩。
　　没醒，陈无妄挪了挪脚，这儿都快没地方下脚了，他又拍了拍大右的头顶。

　　这回大右醒来了，朦胧之中，他看着陈无妄的脸，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哟。”大右眯着眼睛笑道，“是陈教主呢，教主教主，明日便是十五，得请那些姑娘来做客了吧？”
　　陈无妄皱起眉头来，“谁让你喝酒的？”
　　“陈教主。”唤他一声后，大右趴在桌上，又昏睡了过去。

　　陈无妄身后站着大左，大左沉声道，“他喝了他们带过来的烈酒，便醉倒了。”
　　“酒后失言呐！”陈无妄起身，缓声道，“这源地也够热闹了，明日便不。”话没说完，他停下了，大左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忽地现出光彩来，“不过，更热闹些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