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还秋》坤坤芹

13、第十三章

　　吃完两只鸟后，秦暄说就在此处休息。苏映月便随便找了个树根，靠在上面睡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靠近，苏映月猜到是秦暄，佯装没醒，待秦暄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往他身上搭的时候，才装作悠悠转醒。
　　秦暄半蹲在苏映月身前，此时正背对着她。秦暄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僵硬，转过身来，挑眉说道:“醒了？”
　　“嗯。”苏映月收回手，问道:“将军这是？”
　　“我们走得太慢了，刺客随时会反应过来，往北面搜索。我们得赶紧赶到最近的城。”秦暄解释道:“我知道你身子娇弱，今日白日里赶路必然十分吃力，脚也肿痛不已。”
　　“所以，你休息，我背你走。”
　　苏映月闻言微微震惊，说道:“你可还受着伤，怎么可以如此劳累。”
　　“小伤，不碍事。”秦暄一脸轻描淡写，“习武之人，受伤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这伤只触及表面，只要不是大动作，都没问题。”
　　“上来吧，早点到城里，我们便早一些安全。”
　　苏映月只能起身，拿过了秦暄放在地上的刀。
　　“那我帮你背着刀，你也不用拿着了。”
　　秦暄没有拒绝，等苏映月慢吞吞地爬到他背上后，才起身继续赶路。
　　秦暄并没有夸大，他的伤口虽说还渗着血，但他已经恢复了许多，就算背着苏映月也是健步如飞，比他们今天白天走的还快。
　　还很贴心的告诉苏映月可以在他背上睡一觉，睡醒之后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苏映月趴在秦暄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颈脖，听着秦暄没有太大变化的呼吸，心里暗暗叹气。
　　这秦暄好像跟着她以来都是在受苦啊。
　　遇刺、受伤、赶路，别的女子一生可能都遇不到其中一样，到了苏映月这儿倒好，一天之内经历了个遍。
　　苏映月当然也不会真的心大到睡过去，她俯在秦暄身上，悄悄留心着周围，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秦暄速度极快，期间停下来休息过一两次，敏捷地在山林中穿行，天刚蒙蒙亮，他们就看到了城门的轮廓。
　　秦暄将苏映月放了下来，靠着树休息了一会儿，等天亮城门开了，才带着苏映月入城。
　　入城之时的例询盘问，秦暄拿出一块玉牌，见了此牌的士兵立即行了个礼，将秦暄和苏映月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城门，禀告了当天轮值的护卫军首领。
　　首领见了秦暄，叫来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了两人前往城主府。
　　城主府很快就到了，宛城的刺史早就听到了属下的传报，到门口亲自相迎。秦暄与刺史一同前往前厅议事，而苏映月则被府中下人引到了后院，由刺史夫人接待。
　　“娘子一路奔波，受苦了。”刺史夫人亲热地拉过苏映月的手，见苏映月发丝凌乱，衣服也是脏乱破旧，看着和自己女儿一般的年纪的苏映月，忍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心疼。
　　拍拍苏映月的手，刺史夫人开口道:“府中只有我女儿留下的一些旧衣服，都是我女儿还是姑娘的时候穿的，娘子放心，都是干净的。我这就叫人取来，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苏映月屈膝行礼:“怎么会，该我谢谢夫人才是。”
　　刺史夫人微笑着，领着苏映月往屋内走，边走边说：“衣服一会儿就送到，娘子可以先沐浴，解解乏。”
　　刺史夫人推开一扇门走进去，里面是个汤池。
　　“这两个丫头服侍娘子，娘子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找她们。”
　　一旁两个丫鬟应声出列，苏映月点头致谢。
　　“好了，那我就不打搅娘子了。”刺史夫人招呼着其余人退下，扬扬下巴示意对面:“对面就是厢房，若是娘子累了，可以到房中休息休息。”
　　“多谢夫人了。”苏映月一脸感激，没有掩饰脸上的疲乏，刺史夫人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娘子，衣服送到了。”
　　一名丫鬟从门外走来，手上捧着一套衣服。让丫鬟把衣服都放下后，苏映月开口:“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候。”
　　“是。”丫鬟们应声，退出门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苏映月这才转身往浴池边去，试了试水温正好，苏映月便脱了衣服，进了浴池。
　　逃亡两天，她也确实疲惫。这汤池够大，还放了许多花瓣与香料，熏得苏映月昏昏欲睡。
　　强撑着精神没睡过去，苏映月将自己洗干净后随便挑了一件衣服套上，拉开门，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
　　见着苏映月出来，丫鬟们屈膝，等着苏映月的吩咐。
　　“我想睡一会儿。”
　　“是。”丫鬟们让开路，躬身道:“娘子，这边请。”
　　确实对面就是厢房，苏映月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丫鬟们推开门，等着苏映月进去。
　　这房间还不错，看来刺史夫人没有敷衍，依旧摒退了下人，苏映月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是该好好休息了。
　　苏映月这一觉睡得有些深。平日里装作不知情地闻着屋子里的香，苏映月每日都不能睡太久，还要装作一副睡不好的样子，真的是很无奈。
　　自从到了京城之后，苏映月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今日，倒是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色将黑才醒来。
　　房中靠窗处是一处矮榻，秦暄跪坐其上，正在看书。
　　他已经梳洗过了，此时穿着件暗红的袍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见苏映月醒了，微微偏头，眼神斜斜地看过来，似道不尽千言万语。
　　苏映月心中巨震，一时呆住，抓着被子没有动作。
　　“醒了？饿了没？要不要叫人拿些饭菜？”
　　秦暄放下书，直直地看着苏映月。见苏映月半晌没有回话，秦暄眉毛一挑，眼神似在询问。
　　苏映月这才反应过来，摸摸自己的肚子，点头，说道:“正好有些饿了。”
　　秦暄起身，打开房门，吩咐了外头的人一声。
　　丫鬟们本来早就有准备，饭菜一直温着，待两人坐上桌时，饭菜也端了上来。
　　苏映月确实饿了，对着眼前的吃食没有含糊。秦暄在前厅用过膳了，此时就在桌边看着苏映月吃。
　　虽说饿狠了，但苏映月的吃相还是保持着大家千金的风范。吃了两碗饭后，苏映月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示意自己吃完了。
　　下人很快将桌上的东西收了下去。苏映月跟着秦暄起身，到了院中亭子。
　　天已经黑了，院中点着灯，今晚没有月亮，天穹上只有灿烂的星星。
　　到了亭子中坐下，秦暄给两人都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才开口:“明日，护城军会送你会京。”
　　“我同刺史说了我的身份，至于你，我说是家中外嫁的族妹，此番是回京城省亲。因为我有公务在身，所以不能送你进京，便请刺史帮忙护送。”
　　“刺史答应了，他拨出了一队护城军，将送你回京。”
　　苏映月垂着眼，听完秦暄的话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怎么了？”秦暄察觉到苏映月的语气不太对劲，出声询问。
　　苏映月抬眼，犹豫着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秦暄倒是没想到苏映月是在想这个，错愕了一瞬，随后勾唇一笑:“已经没事了。刺史给我找了大夫，已经用过药了。”
　　“那就好。将军因我受伤，护我许多，我这心中始终过意不太去。”
　　“苏小姐不必过多介怀。我护着苏小姐，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秦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打量着眼前低垂着双眼的女子，轻声警告道:“苏小姐，不要想太多。”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自己有些犹豫的态度，不过，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这样正好。
　　苏映月原本只是在想借此机会前去青州的可能，见着秦暄的态度奇奇怪怪的，有些不解，但正好可以掩饰她的打算。苏映月装作被说中心事似的一愣，随后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像是说服自己似的说道:“不会的，不会想多的。”
　　眼前的女子明显就是在欲盖弥彰，秦暄眼神一暗，起身，“苏小姐歇息吧，明日我会送你出府。”
　　说完，便转身欲走。
　　苏映月站起身来，叫住秦暄:“将军。”
　　秦暄停了脚步，不过没有转身，静静地听着苏映月的话。
　　咫尺两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天涯。
　　“将军接下来可是要去别处？什么时候才会回京城？”
　　秦暄抿了抿嘴，转身看向苏映月，微微眯眼，脸色不太好。
　　苏映月眼角似乎含泪，一片晶莹亮光，此时紧紧地按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她在紧张。
　　秦暄倏尔一笑，眉眼上扬不少，微红的眼尾映在烛火下，让苏映月从其中品出几分风流薄情出来。
　　带着这笑，秦暄上前几步，逼近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越来越近，苏映月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后腰碰上了石桌，退无可退。
　　秦暄微微低头，直勾勾地看着苏映月的眼睛。苏映月被这目光烫到了，连忙低头避开，手撑在了石桌上，听到了上方的一声轻笑。
　　上方的人离开了，苏映月才觉得自己喘得过气来。
　　秦暄看着眼前分明松了口气的女子说:“小姑娘，不要把自己的心思都暴露出来。”
　　“你这样，在京城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苏映月猛地抬头，看向秦暄。
　　秦暄却已经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苏映月站直身子，看着秦暄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原本还想试试看秦暄能不能带着她一起去，看秦暄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另找机会了。
　　不过，秦暄说话怎么那么奇怪？
　　苏映月撇了撇嘴，很是疑惑。
　　这边秦暄离开后，往后看了一眼，见苏映月还是在亭中，心中无奈。
　　苏映月的心思他一看就看得出来，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遇上了全力护着她的男子自然心动。不过秦暄现在没有婚嫁的心思，也无法给出什么承诺，只能说些重话，断了苏映月的念想。
　　不要乱了她的前程就好。
　　秦暄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苏映月白日里睡得多了，此时自然睡不着，便回了屋坐到窗边，拿着棋子自弈。
　　少时苏裕教过苏映月棋术，苏映月一直不解其道，苏裕便让她自弈，从中找寻适合自己的棋路。
　　这么多年下来，苏映月也习惯了，不说对棋道精通，但也摸出了自己的路数。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苏映月颇爱这种打法，大多数都是败，但是偶尔还是会有意外之喜。
　　场上黑白交错，战势胶着，苏映月手持黑子，轻点下巴思考着何处落子。
　　院子内有轻微响动。
　　窗户开着，苏映月从窗口望出去，正好看到一人飞身落地。
　　这人以手撑地，矮着身子探查周围，转身，正好与苏映月的眼神对上。
　　苏映月眼神玩味，被看到了也不躲不避，看着眼前的蒙面人，微微一笑。
　　还说找机会呢，这机会不就找上门来了？
　　蒙面人被苏映月怪异的神情惊得头皮发麻，慌张了一瞬，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右手一挥，数名黑衣人从墙上落下。
　　人还挺多。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苏映月看着黑衣人围成一圈，朝自己袭来，毫不慌张，缓缓张口。
　　“啊——”
　　苏映月发出一声尖叫后，迅速地从榻上下来，快步从另一处的窗口翻了出去。翻之前苏映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到了窗户边的黑衣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做了个口型。
　　“来抓我。”
　　立即翻窗，从另一边逃出去。
　　黑衣人们分成两拨，一拨从厢房后方包围，一拨从房中追击。
　　但是无论哪边，都没有看到苏映月的踪迹。
　　府中的护城军听到动静迅速赶来，与从院中绕过来的黑衣人正好遇上。
　　大眼瞪小眼。
　　首领一声令下，护城军们手持刀刃冲了上去，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秦暄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房里早就被翻得一片杂乱。秦暄抽刀挥开冲到眼前的黑衣人，寻找着苏映月的踪影。
　　城主府很快灯火通明。刺史亲自带着人支援过来，黑衣人们见势不妙立即逃跑，被抓到的也立即咬破了藏在牙齿里面的毒，服毒自尽。
　　“可惜了。”刺史眸光晦涩，看着地上自尽的黑衣人，又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叫来身边人。
　　“秦大人呢？还有他妹妹呢？”
　　“秦娘子至今没有看到踪影，秦大人之前来了，巡视了一圈屋里后就去寻找秦娘子了。”
　　身边人回答。
　　刺史一惊，失声问道:“秦娘子不见了？”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刺史不满地反问，厉声说道:“还不快帮忙去找！秦娘子不见了咱们谁都讨不了好！”
　　按着秦暄的身份，那秦娘子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
　　“是！”
　　手下飞快应声，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指挥着其余人四散开来，立即搜寻。
　　刺史负手而立，一脸严肃，瞥到了地上黑衣人的兵器，觉得不对，连忙捡起在月光下仔细摸索。
　　刀身光滑，并无痕迹，用料也是平常兵刃用料，刀柄处有突起，这纹......云州官记？
　　云州的人。
　　确认过官记真伪，刺史只觉得心头巨震，一阵后悔慢慢席卷上全身。
　　这个局，不是他能参与其中的了。
　　宛城刺史年纪不小了，坐到了刺史这个位置上也是知足了，如今这个阴谋发生在他的府邸，他得赶紧找个理由明哲保身。
　　宛城刺史连忙又找来手下，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