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还秋》坤坤芹

12、第十二章

　　此时天已经黑透，苏映月支着脸坐在火堆旁，百无聊赖地拿着根树枝挑着火堆。不远处是两人湿掉的衣服，被架在树枝上烘烤。
　　山崖下方是一条河流，苏映月二人从山上掉落，便是落入河流才保住了性命。
　　被水冲击，再加上交战那么久，秦暄早已力竭，在落水之后就晕了过去。在河里，苏映月才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秦暄从水里拖出来，趁着天没黑找了个山洞，又去捡了干的树枝，找了些野果。
　　那个山洞看起来是有人住过，里面的东西倒是挺齐全的，有石床，生火用的碎石堆，还有几个破碎的碗。
　　苏映月将秦暄拖到石床上，将顺手捡回来的刀放在一边，拿着几个破碗去河边洗干净盛了水回来。
　　环顾了四周，苏映月叹了口气，走过去在秦暄身上摸索着，果然在衣服里发现了火折子。
　　火折子刷了漆，水泡不坏，不然苏映月还要为了生火而发愁。
　　捡树枝的时候苏映月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洞，洞里是捆好的柴，看着秦暄躺的石床，苏映月也明白了是前人留下的馈赠。
　　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恭敬地说了一句“多谢前辈”，苏映月才将柴抱到了住的山洞之中，为了保险，还抱了很多捆。
　　将火生好，苏映月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躺着的秦暄身上。肋上的箭还没拔，身上也是有诸多伤口，衣服沾了血又湿了，黑色的衣服更显沉闷。
　　苏映月只好将他的衣服脱下来烤干，不然穿着湿衣服过夜，这秦暄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将裙摆撕下来浸了水，仔细地擦拭过秦暄的身体，苏映月又撕了许多布条，将秦暄的刀伤缠上。
　　箭她不敢拔，她只会处理刀伤，若是以她的方法替他拔箭，在没有药的情况下，苏映月不敢保证她能让血止住。
　　因此也只是小心地擦拭了一下周围，便将干的衣服拿过来给他虚虚穿上了。忙活了这么一半天秦暄也没醒，苏映月站在床边眼神晦涩，复杂地看着眼前呼吸微弱的人。
　　若是醒不过来，熬不熬过今晚还是个问题。
　　算了。苏映月轻叹一声，看在他舍命救我的份上，自然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了。
　　苏映月用杂草将洞口掩住，出去找药。
　　在很远的山峭上才找到了止血的药，苏映月回山洞时天已经黑了，刚到山洞前准备拿开遮掩物的苏映月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苏映月皱眉，是秦暄醒了还是其他人？这山洞前的杂草看起来没人动过，但也不排除是追杀的人在守株待兔，特地又复原好了。
　　苏映月保持心中警惕，面上只是一片劳累之色，神情自若地拿开杂草，进去后又将杂草掩上了。
　　苏映月慢慢往前走，洞中只有秦暄一人。苏映月却不敢放松警惕，走到秦暄面前，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秦暄突然睁眼，左手抓住苏映月的手腕，右手摸向床头的横刀，一下架到了苏映月的脖子上。
　　“是我！”
　　苏映月急忙说道。秦暄这才看清是苏映月，双手一松，脱力地倒回了床上，闭着眼重重喘息。
　　刚才的那一击，显然用完了他最后的力气。
　　苏映月小心地将横刀放在了地上，半蹲在石床边，开口说:“你的箭还没拔，我不敢拔，我去给你找了止血的药。”
　　秦暄半睁着眼，感受到身上清爽，伤口处也缠着布条，迷迷糊糊之间也有所感觉，知道是苏映月做的，轻声道:“多谢。”
　　这声音听着实在虚弱，苏映月连忙回道:“该我谢谢将军才是，将军以命相护，我为将军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秦暄缓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睁眼看向苏映月。
　　“苏小姐的簪子可否借我？”
　　“啊？可以！”苏映月将头上仅剩的簪子拔下，递给了秦暄。秦暄轻声道谢，坐了起来，滑到地上靠着石床，在腰间摸索着。
　　“将军在找什么？”苏映月见秦暄的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开口询问。
　　“火折子。”
　　秦暄说话有些气喘，额上冒汗，极为费力。
　　“在我这儿。”苏映月拿出火折子，解释道:“刚刚帮将军擦身子的时候发现了它，我就拿它点火了。”
　　秦暄颔首接过打开，将簪子在火上炙烤，待银簪微微发红后，才灭了火折子，解开衣裳，直接对着中箭的地方划去。
　　中箭之处很快就鲜血淋漓，秦暄划开一道口子，脸色苍白，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下，疼的有些脱力，手也快拿不稳簪子了。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咬着牙坚持。
　　苏映月在一旁看着秦暄的手发抖，却还是想要划上第二道，实在看不下去，抓过不远处之前撕的布条，团成一团塞进了秦暄嘴里，拿过银簪，按住了伤口周围。
　　开头秦暄拿着簪子完全就是随手一划，准备将整个伤处划开后，强行拔箭。苏映月还以为秦暄自己拔会有什么好方法，结果一看是这种不要命的。
　　“忍着。”
　　苏映月慢慢地按着伤处，摸清箭头的方向，银簪抵住箭与皮肉相连的地方，从伤处往外拉，拉出两条细且深的口，苏映月握上了箭身，果断地往外一拔。
　　秦暄一声闷哼。
　　苏映月知道他在强忍，也知道这箭伤确实疼，也来不及多想，抓起药材就往嘴里放，嚼地差不多了之后，才吐出来往秦暄的伤口上敷。
　　一株药用差不多了，苏映月连忙将布条拿过来缠住伤口，打了结后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苏映月才发现秦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死了过去。
　　苏映月只好又将秦暄拖到了床上，而自己起身坐到了火堆旁边。喝了口水漱漱口，再吃了几个果子，恢复了些体力。
　　火堆离石床比较近，苏映月倒不担心秦暄夜里会冷。烤着火静静地坐着，她这才有空回想起今天的事情来。
　　黑衣人训练有素，按着穿着和武器来看，和昨夜的六个人应当是同一批。目标明确的朝她的马车袭来，迅速跟进至山崖，谋略与实力都是一等一的。
　　也不枉她故意坐在了第一辆马车上。
　　苏映月拿自己做赌注，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京城下的暗流涌动，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只是这秦暄，苏映月倒没想到秦暄会护她至此。
　　此时也已深了，苏映月看着石床上的秦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将烤干的外衣搭在了他的身上。
　　秦暄还是没醒，头上冒了些冷汗，应该是被疼的。苏映月轻叹一口气，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用拧干的帕子帮他将汗擦去。
　　不久后秦暄动了一下，但仍然没醒，苏映月过去察看，见秦暄脸上有些薄红，连忙探了探额头，果然发热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苏映月知道是秦暄的伤没处理好才会发热，连忙多撕了几张布块，拧的半干后铺到了秦暄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帕子也热了，苏映月换上了另一块。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多次，秦暄的体热才褪了下来。
　　苏映月起身揉了揉因为蹲久而发麻的双腿，坐回了火堆旁，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肩。
　　秦暄醒来之时，眼前是一团摇曳的影子。思维停滞了一瞬，秦暄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在山洞里。
　　山洞是苏映月找的，自己身上的伤是她包好的，就在刚才昏迷之时，虽说不能醒来，但秦暄也知道是苏映月在照顾她。
　　额头上柔软的触感还依稀感觉的到，秦暄舔了舔干涩的唇，支着手肘坐了起来，身上的外衣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
　　苏映月正支着脸坐在火堆旁边发呆，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帮着秦暄坐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躺着休息啊。”
　　“咳咳，”秦暄咳了两声，说道:“......有点渴。”
　　“哦。”苏映月恍然大悟，连忙转身端来破碗，“怪我，忘给你喂水了。”
　　秦暄昏迷得不省人事，苏映月哪里喂得了水给他。秦暄自己也知道，没有回话，接过水一饮而尽。清水划过喉咙，秦暄这才感觉浑身回复了些力气。
　　苏映月看着秦暄喝完，贴心的问:“还要吗？还有水。”
　　不等秦暄回答，就转身又端来了一碗水。
　　秦暄沉默着接过，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刚才他喝的太急，只润到了喉咙，嘴唇上还是干涩的，这时候喝着，唇上的干裂才好了些。
　　苏映月也是看出来了才会又给他端一碗。将空碗放在一处，捡起外衣，苏映月又坐回了火堆旁的石头上。
　　秦暄慢慢地喝完水，才开口:“多谢苏小姐了。”
　　苏映月看向秦暄，轻轻一笑:“该我谢谢将军才是。要不是昨晚将军救了我，那我昨晚就交代在后山了。”
　　秦暄也不再说那些客套的话，放下手中的碗，捂着着伤口走到了苏映月面前，说道:“你去睡一下吧。”
　　“啊？”苏映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秦暄会把床让出来，摇摇头拒绝了。
　　“你伤的那么重，就不要再照顾我了，我随便歇一下就好，我可还要靠你走出这崖底呢。”
　　秦暄仍然坚持，“你去歇着吧，我已经没事了。”
　　“天快要亮了，我们天亮就走，你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苏映月见他这样说，也没有在坚持，起身让出了石墩，越过秦暄往床上去。
　　“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苏映月不放心地说。
　　秦暄坐在石头上，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点头。
　　苏映月这才放心，将外衣搭在自己身上，背对着秦暄闭上了眼睛。

　　火灭了。
　　有脚步声在靠近。
　　苏映月在黑暗中睁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保持着之前呼吸的频率，身体没动，俨然一副正在熟睡的样子。
　　有人走到了苏映月身边，脚步声特意放的很轻，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苏映月的肩上，缓缓摇晃着。
　　苏映月这才装作醒来，刚想转身，就被肩上的手按住了。张了张嘴想说话，那只手又捂在了苏映月脸上，有人在她耳边用气音说:“别出声。”
　　是秦暄。
　　秦暄嘱咐完后拿起了床边的横刀，慢慢地转身，轻声走到了山洞前苏映月堆的杂草后。
　　刚才秦暄正在闭眼休息，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虽然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也是清晰可闻，再加上秦暄耳力好，在来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灭了火，往石床边摸去。
　　等秦暄到了山洞口后躲着，来人也差不多到了山洞前。见此处杂草丛生，来人心生疑窦，挥挥手，示意查看。
　　不止一个人。
　　秦暄蹙眉分辨着，握紧了手中的刀。
　　杂草被掀开，有人谨慎地小步走来，面前横着刀，十分警戒。
　　火堆虽然灭了，但还有不少火星子，黑衣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对着身后人说:“有火燃过，他们在附近。”
　　一群人从洞口涌入。
　　秦暄屏息，数了数，八个人。待确定最后一个人走进山洞后，秦暄就地一滚，挥刀劈向了最后进来的人。
　　此时天还是蒙蒙亮，苏映月看不清人，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不过兵刃擦出的刀光倒是清晰可见。听着打斗的声音，应该是秦暄占上风。
　　待最后一人倒地，秦暄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提着刀转头就往苏映月那边去。
　　“不能再拖了，我们现在就走。”
　　“好。”
　　苏映月将外衣拿上，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地上的尸体，往洞口外去。
　　秦暄在洞口查探了一番，确定只有这一队人马后，转头示意苏映月跟上。
　　更深露重，苏映月出来之时还是被冻了一下，见前方探路的秦暄一直提着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外衣，小跑上去拉住了秦暄的手臂。
　　“将军。”
　　秦暄感到拉扯顿了一下，转头询问。
　　“怎么了？”
　　“你提着刀不方便，那这件衣服裹着吧。”
　　苏映月递出了手中的衣服。
　　秦暄原本想拒绝，但看到苏映月认真的神情还是没说出口，接过衣服，将横刀裹了裹背在了背上。
　　“多谢。”
　　苏映月笑着摇摇头。
　　秦暄也不再耽搁，逆着河流继续往前走。苏映月提着裙摆跟在身后，同时暗中记下了走向。
　　一路向北，这可不是回京城的路。不过苏映月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
　　两人靠腿行走，走了大半天也没走出这深山峡谷。正午在河边休息时，秦暄从河里摸了两条鱼，手脚麻利地剃了麟开膛破肚，在河边洗干净后捡了两根树枝穿起来，放在火架上烤。
　　苏映月看着火，闻着这鱼烤的越来越香。
　　但是苏映月也知道，这香味只是肉的香味，没有佐料的烤鱼吃起来还是很一般。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是没有办法，苏映月装作惊喜的样子，一直盯着架上的鱼。
　　秦暄把鱼翻了个面，两面都烤焦后拿起来看了看，可以吃了。秦暄递了一条给苏映月。
　　“谢谢。”苏映月接过，撕开烤焦的表皮，吃着里面的嫩肉。
　　肉质鲜美，虽然没有味道但正好突显出了肉的嫩滑，这鱼的味道倒是出乎苏映月的意料。
　　一条鱼很快就吃完了，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忙着赶路了。
　　河的两边变成了密林，两人在密林中穿梭，大大拖延了两人的脚步。
　　到了夜间，秦暄找了个地方休息，苏映月揉着自己小腿，心里默默地算着。
　　这一天下来走了接近八十里了，若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定是走不到那么多的。苏映月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正在给鸟拔毛的秦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
　　算了，发现也没什么。
　　两腿只是微微发酸，苏映月装作不适，坐在树根下一直锤着腿。
　　秦暄也没说话，沉默地处理着他们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