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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   随着一声巨响,海拉河上游的小树林里又一棵树倒下了。一顿午餐的时间,手持着斧子的农场工人们,就在林地间清理出了一方不小的空地。

      巨大的挖铲掀起湿润的泥土,泄洪池初见规模,挖走的土石和树木一并送去加固松垮的石砌堤坝。

      数台蒸汽机喷出的烟雾在林地的上方飘扬,机械的轰鸣声惊扰了林地间的原住民。被一只肥硕的土拨鼠咬了左脚踝的胡克,骂骂咧咧地单脚跳着找刘易斯要工伤补偿,却被忙得脚不沾地的管家先生补了右脚踝一铁锹,嗷嗷直叫地继续回去挖土。

      昆特医生在水坝边,摆弄着那几幅碎骨,看起来非常伤脑筋的样子,直呼着活儿就应该丢给地狱小鬼们去做,只有撒旦的同僚们才知道这几个可怜虫是谁。

      时间回到上午,汉诺威的市政厅里,兰德充满怨气的抱臂站在城主办公室的壁炉前,看着坐在办公桌后津津有味地读着《安第斯晨报》娱乐头版的摄政王:“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从皇庭出来后还要陪你,在这里读些胡编乱造的无良八卦小报。”

      “皇庭将要发生政变?将星陨落还是豺狼们露出獠牙?”阿斯莫德点了点手上的报纸,用戏谑的眼神回应着兰德的不满:“我说这位帝国将星,这可不是胡编乱造,难道这不是你自导自演的么,又给臣民们带来了什么好玩的剧本?”

      兰德冲上前一把抢过报纸扫了两眼,转身又丢回给了阿斯莫德,语气不屑:“呵,瑠求斯做的还算不错,到目前为止还没露馅。”

      阿斯挑着眉继续念着报纸上的醒目的标题文章:“哈里斯三世吾王,于十六日午膳后突然昏倒,后有消息传出,御膳中被下有黑市流行新药‘蒂落’,国王亲侍紧急封锁内宫,并全力缉查投毒者,据可靠消息称,目前国王仍处于昏迷之中。教廷占星神官发布卜文,将星从今年初开始渐趋熄弱;各方政界官员已是坐立难安。”

      “‘蒂落’的味道如何?”阿斯念完就折起了手里的报纸:“看起来不怎么高明啊,这一手金蝉脱壳。”

      兰德坐回了垫着兽皮的沙发上,双脚离地悬着一段距离,怎么看这都不过只是,一个瓷娃娃般的黑发男孩,如果忽略掉眼底的那一抹不耐的杀意,他开口道:“目的达到就行了,要是等那些驮着龟壳的老臣们,慢慢谋篇布局要等到什么时候,送他们一条明路,要造反就快点动手。”

      阿斯笑出了声:“现在他们不还没图穷匕见么。”

      “是还没直接把剑舞到我的脖子上,但是你知道切尔曼亲王做了什么?他要把涟娜许配给我,我才十二,涟娜姐足足大了我一轮还有余!这不是图穷匕见是什么?”

      兰德没好气地瞪了眼笑得开心的阿斯莫德:“还有你,二十八的单身皇室贵族男,你以为你就跑得掉了吗?走之前我还看到下面的人呈上来的,适合摄政王的婚配名单。”

      果不其然,还没幸灾乐祸两秒的阿斯莫德,一张笑脸也跨了下来,他看了眼嵌在墙里的纯金的自鸣钟:“那就祝你的计划早日实现,我拭目以待,好了该回去帮伯爵喂可爱的小羊羔了。”

      听闻此言的兰德蹭的一下站起来,声音也随之拔高:“这就又走了?遛人玩呢,就这么两个小时,还强行把我带过来,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休假时间,没有六点的早朝,结果还是六点起床。”

      “也没什么,主要是不能让你扒在伯爵身边,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我露馅了可就不好了。”阿斯抬手示意身后的乔尔乔先出门去开车。

      兰德憋不住,看不得游手好闲的摄政王一副被蛊了心智的模样,开口便直白地讥讽道:“洛伦佐伯爵是镶了金,还是嵌了宝石,让你这么惦记着?”

      惦记?阿斯莫德的脚步顿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这就算惦记了?

      他初来时,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调查洛伦佐家背后的官商勾连。只可惜这位清奇脱俗的伯爵,不仅没有同流合污地提供庇护伞,反倒从风月场上退下来,认真地玩起了放马归田的游戏。各种奇怪的点子层出不穷地冒出来,倒是让他也大开眼界地肆意跟着玩了一场。

      只是待久了,他越发有点不舍得轻易结束这繁星锦织的牧歌,他还想看看这位束着银发披星戴月,朝耕暮归的伯爵会怎样,在一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让麦芒垂露穿越山岗和旷野。

      数次,他从房间的窗前往外眺望,看见伯爵书房里的灯火亮了彻夜。第二日锡安又会出现在玻璃温室里或菜畦田垄上,蹲着身子和那些不发一言的植被们絮絮叨叨些神奇的话语。

      偶尔,看着锡安架着那悍然的农机在田地间扬起烟尘的时候,又会想起他多揉搓几次就会发红的眼眶和稍有用力一握就会泛红的肌肤,纤长的睫羽投下的阴影和像迷濛的山海一般的雾蓝眼瞳。

      不过最近他总是能在起居室或会客厅里,看见伯爵拿着厚厚的一叠纸皱着眉,来回翻看,不时往上涂涂画画些东西,而后同管家先生询一二,末了叹口气低声说:“我们很快就会有一座岛了。”

      坐在一旁的突然听到这话的农庄工人们,闻声瞪大双眼,为伯爵又得到一座小岛而欣喜,询问一句:“真的吗?那儿的岛屿?”

      伯爵脱口而出的一句:“穷困潦倒。”又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僵硬无比,只眼睁睁地看着伯爵飘然离去的背影。

      静默了半晌,恍然回过神来的摄政王轻嗤一声,他惦记什么了。

      同坐在一辆车上的兰德倒是看着发了疯的摄政王,嫌弃无比,靠着窗又往外挪了挪,被讥讽了之后不但没有回嘴,居然还笑得十分恶心的阿斯莫德,真该被写进猎巫笔记的血色名单里。

      等回到农场他们不仅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而且小羊羔也喂不成了,问了留在庄园的安吉莉娅才知道,所有人都到海拉河上游挖土去了,说是要发洪水,伯爵的田都要淹掉了。

      安吉莉娅担心地在门厅里踱着步,两只手紧扣在一起,厨房的餐点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紧张得她几次拿起手里的嗅盐瓶子,猛吸几次才平复下心情。见城主转身要走赶忙拉住他,让他送些吃的过去。

      挖泄洪池的农场工人们,轮番从坑底上来休息,干咽着乔尔乔带来的夹肉烙饼,身上脸上尽是泥灰,顾不上体面都狼狈不堪地靠坐在树下喘着粗气。

      伯爵也不例外,一直到阿斯莫德赶来拦下利维坦,他才停下来从驾驶室跳下来换上另一个人,继续运走挖出来的土石。

      “先吃点东西再干活吧,没准这雨也根本不会下。”阿斯莫德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还温热的牛奶递给,衬衣后背都汗湿了的伯爵。

      锡安刚咽下一口奶,就感觉到一些冰凉的雨丝滴落在肩上和脸上,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看着阿斯莫德,并抓起一把铲子递到他手里:“你还是闭上嘴然后去那边帮忙好了,兰德跟我一起去找果维尔,这里太危险了。”

      乖巧的兰德背着手跟在伯爵身后,冲一脸不可置信的阿斯摆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伯爵极其夸张的做着口型:你的伯爵,现在归我啦。

      *

      果维尔从大坝边赶来和伯爵在路中间就汇合了,他紫色占星袍的衣摆因为跑动沾上了不少泥水:“我没有想到雨这么快就下了,这样下去降雨量也会激增。不知道堤坝还能不能挺住。”

      “不用担心,泄洪池已经差不多完工了,溢洪道也挖好了就等开闸放水,不会有问题的。”尽管说的是安慰的话语,但锡安仍旧内心不安。

      海拉河算不上一条多大的江流,平日里只是静静地向东淌着,滋润着中下游的平原和植被,但谁也说不准这漂亮的小驹是否会变成势不可挡的悍马。

      天色渐暗,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神情,巨大的雨幕像是鞭捶在棺木上的铁锹,一声一声撼动着坡地上的魂灵。

      直到天光微曦,咆哮的江流才重新被栓上了缰绳,泄洪池俨然成了一个新的小湖泊,青绿的茅草从水里露尖,不时有鱼尾扇动在留下涟漪。

      熬透了一整夜的农场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被宣告停止耕作休息一日。

      这是伯爵下达的指令,他捂着心律失衡的胸口,一头倒回了床上,也没有顾得上一头湿漉漉的发丝。只是临睡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小臂长的羽毛,黑得发亮,只有顶端打着卷儿。

      这是那天,他从弗丘山回来的时候,在马车的坐垫上拾到的。因着当时混乱的情境就直接收在兜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放在了枕头底下,现在又要伴着他入梦,凉丝丝的像某种告慰。

      可这一休息就是三天,锡安病了,额心滚烫地烧了三天,连昆特医生都鲜少的手忙脚乱起来。自从上一次大病痊愈之后,焕然一新的伯爵一扫以往酒池肉林的颓靡,让庄园里的老仆人们都忘记了,从小身体虚弱的洛伦佐伯爵也不过恰及弱冠。

      刘易斯更是愧疚非常,没有照顾好家主是他的失责,于是便昼夜守在伯爵身边。

      少了主心骨,菜地里的秧苗看起来都没精打采的,包括汉诺威市政厅里的城主。他早晨出门前想要去探望那个病秧子伯爵一眼,却被医生和管家拒之门外,因为刚喂下药的伯爵需要静养。

      兰德戏谑地瞅着他烦躁的脸,拒绝了和他一同去市政厅,并打算留在庄园里和果维尔下妖怪跳棋。虽然一败涂地的狼狈的摄政王也很有看头,但保不准会不会发起疯来,显出本相在半道上就喊着要剐人。

      “别去了,市政厅没有你照样转。要是真的想看,用你那两片乌漆嘛黑的小翅膀一扇不就上去了。”兰德话说的有够损,但也是真看不过闷头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的摄政王。

      没有办法从小缺点爱,还被当成斩骨刀的人都是这样,脑子总缺根线。兰德叹口气,没有栏杆高就当了国王,现在还要背负上他哥的情感大事,可真是为难死他了。

      丢下乔尔乔在庄园里转悠了几圈的阿斯莫德,终于没忍住还是扑棱上了伯爵卧房外的小阳台。

      上次来这的时候,还是那天喝醉了酒的伯爵硬拉着他要来彻夜长谈,什么变异植株。结果讲着讲着自己倒头就睡,丝毫没有理会被晾在一旁的城主。

      这次也一样,让他心烦的罪魁祸首躺在床上酣然入睡,又把他晾在一边。

      昆特和刘易斯都出去了,阿斯莫德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拉开帷幔,终于见到卧病在床三天有余的伯爵。

      苍白的面颊上因为高烧才有了血色,白皙到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眼皮遮住了那一双雾蓝的眼睛,银白长发铺散在暗绿色的枕头上。要不是凑近了还能听到微弱的呼吸,任谁都会觉得这精致的人偶,单薄而脆弱得让人心惊。

      阿斯莫德在帷幔里站了半晌,才终于伸出手拨弄了一下锡安被压在枕头底下的发丝,可另一种熟悉触感,让他愣住了。

      那是他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倏忽掉落下来被锡安捡了去,压在枕头底下。他那被所有人厌恶、嫌弃、恐惧的黑色羽毛,被收在了伯爵的枕下。

      那一层不见天日的愠怒倏地烟消云散了。他挑眉看着漆黑的羽毛和伯爵苍白的脸,紧接着又从自己收拢的巨大羽翼上拔下一根一模一样的黑色羽毛,一同放回了锡安的枕下。

      一直到接近晌午,阿斯莫德才从伯爵的卧房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乔尔乔,让他去给自己买花萃精油。

      乔尔乔迷惑地挠挠头,询问用来做什么的。

      阿斯莫德昂起头高贵道:“护理羽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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