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86、林家

　　即使幻境中重华同墨宸的许多事情，他们一起经历过，即使那些事情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但那终究只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曾经，与他无关。

　　他是陌尘，不是墨宸。

　　红尘别苑，一世红尘，镜花水月，皆是虚妄。

　　千年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陌尘也曾无数次地将海市蜃楼中所有他能记得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回放，试图从中找出些真相的片段。

　　据他的推测，整段幻境都是源于重华的记忆和期盼，因此从头到尾，除了偶尔对某些场景似曾相识的疑惑，帝君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但他不同。

　　结合此前重华对他的种种态度和举动，以及关于那位魂魄散尽的神尊的传说和他的身世，他猜测他也许同墨宸确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却又绝不是那人的转世。

　　如此，是不是就能解释明白，那幕后黑手果因大师为什么笃定即使蜀山满门被灭，他这个当年尚且不学无术到内门皆知的纨绔能逃出生天，因为有帝君安排的……玄峰上仙舍身相护？

　　幻境的前半段，墨宸同重华一起在神界经历过的那些事，是帝君真实的记忆。虽然陌尘并不知道那段过往，总是有种提线木偶般的感觉，但并没有觉得太过违和。

　　然而自红尘别苑开始，却与前半段几乎完全割裂，似乎单纯是重华内心深处的期许。于他而言，是全然没有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合理的，因此才会觉得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透着古怪，最终破出幻境。

　　那么按照重华的记忆，彼时墨宸已然发现了逆转时空改写历史的办法，并集齐了除琴心之外的所有神器，为什么又要将它们拆开，使其散落到六界各处？

　　除非他认为神界覆灭死伤无数都算不上灭世大劫，真正的劫难还在未来。

　　如今琴心石镶在锟铻剑柄上，天机镜也落在重华手里，琴心的下落，想来帝君也一清二楚。只有鸿蒙造化的神物太一轮，自神界封印之后就不知所踪。

　　将幻境中的事细细梳理后，陌尘有了个离奇而荒谬的想法。

　　他半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借着替玄峰塑魂的幌子，花了数百年时间，一点点踏遍了极北荒原。

　　如他从前所料，整个极北荒原是个利用法阵借助天地之力，强行构造出的空间，虽与仙界北荒交界，却独立于六界之外。

　　东西荒原之间有一道组成法阵的分界线，单凭肉眼无法看见，只有精通符阵之术的人，才会略有感知。

　　以陌尘的眼光来看，这道分界线其实并没有必须存在的理由。墨宸神尊乃是神界符阵一道的集大成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构画一道可有可无的线条？

　　据幻境中的记忆和这些年他收集来的各种传言，这位神尊智计无双，谋略深远，如此安排，是否别有深意？

　　千年前的一次意外，梼杌与鲲鹏破阵而出，大打出手，将整个极北荒原打得七零八落。原本那条肉眼不可见的分界线下，居然裂了条巨缝。

　　数百年间，他不动声色地在分界线附近徘徊了许多次，甚至悄悄潜进裂缝。

　　终于有一次，当他照常在裂缝中搜寻，无意中踏上某个点的时候，就像是当初误入海市蜃楼一样，整个人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他又凭空出现在原地，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几乎冰透，却没什么表情，白纱遮覆的双眼也透不出任何心绪，只有瘦削的下颌微微收紧，绷出一道凌厉狠倔的弧度。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以指为笔，在虚空中画了个无形的传送阵，又不放心似地将其加固、定死在原地。

　　此后，他就像是全然忘了这件事一般，直到现在，再没去过那处。

　　陌尘思绪纷乱，正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突然玉版微微一亮，紧接着，一行字传了进来。

　　胥阳：“掌教师叔，我师尊不见了。”

　　门前湖泊静谧，在永夜的夜色中平静如镜面。鲲鹏没有动静，也许是睡着了。陌尘仔细感知了一下，原本浓烈的魔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弱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吃完烤肉串，就再也没见过祁南。

　　这位洪荒神界的末代魔君，为了保护东元琴上祖神血脉所化的魂魄琴心，成为六界主动堕魔的第一人，在极北荒原盘踞数千年，遥遥监察重华与果因的动向和琴心的安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悄然离开了。

　　他为什么走了？去哪了？

　　陌尘静静地站了一会，须臾，扔出御风符，直接踏着清风腾空而起，丝毫没有要隐藏行迹，也不怕被谁察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往外飞掠。

　　就在他离开极北荒原的一刻，太苍山禁制轰然消解，苍梧宫紧闭了上千年的大门缓缓打开。

　　玄衣银发的高大身影踏出宫门，眼瞳沁血，漠然垂下目光，俯视着脚下的六界苍生。

　　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千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也许已轮过几代王朝，历过数世更替。于仙界众人而言，无非是生命中一小段岁月。

　　阔别千年，前掌教终于又回了蜀山。

　　银月钩依旧被困在他当初留下的法阵中，以赎罪的姿态，在寒霜殿上悬了千年之久。

　　龙苓仙妃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要亲手拿回这个本属于瀛洲仙岛的镇山神器，却不知道为什么，早些年数次索取未果，近来居然销声匿迹，像是已经全然忘了这事。

　　甚至很久都没找过蜀山的麻烦，令人几乎错觉她是不是连杀父灭门之仇都忘了。

　　陌尘先去寒霜殿拿了林戴昱的铭牌，仔细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铭牌光泽仍在，只是好像被什么笼罩了似的，不太明晰。

　　掌教寝殿长生殿依旧空着，按他从前住在里面时的习惯布置，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回归，他却仍然回了他在后山竹园搭的小屋。

　　小屋周围罩着结界，一如他当年离开时的样子。门扉半掩，篱笆院里一架竹躺椅，好像它的主人只是起身出去散了个步，不多时就回来了。

　　而他这一走，就是千年未归。

　　陌尘回来得突然且低调，特意嘱咐了青云子不必声张。林戴昱失踪得蹊跷，知道他回来的人越少越好。

　　胥阳自然也就被单独召到了竹园小屋。

　　据胥阳所说，林戴昱是在“回家看看”之后失踪的。

　　这位司刑长老出生某个凡世的某个世家，当然那已经是近万年前的事了。

　　那个凡世名为禹世，因与仙界接近，得仙泽滋养，其中人的寿命稍长，能活个三五百岁。

　　然而即便如此，林长老的“家”也是几十代之前的事了，连当初林家所支持的那个大周王朝，都不一定改换了没有。

　　他失踪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告诉胥阳，他有事要独自回趟家看看。

　　师尊回自己家，徒弟没有理由非得跟去，因此林长老就像平常任何一次外出一样，离开了蜀山。

　　此后蜀山众人就再也没见过他。

　　胥阳这里再没有更多的消息，陌尘找青云子简单问了几句，就像悄悄地回来一样，他又悄悄地离开了。

　　禹世在仙界之下的一处凡世，离仙界极近。陌尘去了才发现，居然就在仙魔交界处的越西河、浣花楼之下。

　　浣花楼依然如故，当年一切的转折，引魂灯的消息就是从这里得到的。此后他与重华前后赶赴极北荒原，两场神级大战，几乎将北半个仙界毁了。

　　再后来……再后来他们跌落海市蜃楼……

　　薄唇微微抿紧，束在白纱下的眼神暗了暗，陌尘转过头，顺着越西河中的仙凡结界缝隙钻了进去。

　　没有人能提供准确的信息，连青云子也不知道林戴昱家具体在哪；即使知道，凡世近万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怕也早不是当初模样了。

　　陌尘大致掐算一下，去了禹世最深处，一打听，近万年前当地果然有一支姓林的大族，且有个公子拜入了仙门。

　　“客官从外地来，居然知道我们这里万年前的事，真是神了！”小二眉飞色舞，觉得眼前这位白衣公子虽然长相十分普通，但气度非凡，特别是有眼光，能找他打听消息。

　　“据说这位林公子，乃是某个仙门大派的厉害角色云游至此，一眼看中了他的资质，说他与仙门有缘，非要收他为徒，为此那位厉害角色在此地整整守了两年，终于等到林公子应了。”

　　“虽然林公子跟那位厉害角色走后就再没回来过，林家却自此更加飞黄腾达，一门出过七个宰相，八个皇后，权倾大周王朝。可惜……”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可惜后来大周王朝覆灭，我朝崛起，林家就……如今只剩这么一小支了，就在蔽号往左第三条巷，永安巷。”

　　因着临近仙界，禹世中人不仅寿命稍长，兼且都会点引火诀、避水诀之类的小法术。修为高的，已经够得上仙门普通弟子的水平。

　　陌尘眼睛不好，白日需束上一条白纱，再加上他这副长相，实在太过打眼。

　　然而在禹世这种普通人都会点小法术的地方，障眼法也不太安全，于是想办法寻了个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眼睛上镶了片极薄的遮光琉璃，变成个普通的白衣年轻男子。

　　听到此处，他便微笑了一下，问道：“小哥可知道林家近来有什么异常吗？”

　　小二脸色仿佛变了变，更加神秘，低声道：“小的听说，林家的……祖坟，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