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穷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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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重华也不多问，常常是一个专注地画着，另一个专注地看着。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重华总觉得墨宸仿佛渐渐有些精力不足的样子，甚至开始嗜睡。虽然不算明显，但同从前相比，确实稍显疲惫。
他以为是墨宸近来消耗太过，但仔细想想，并非如此。
自从上次从太一神宫出来，处置完北荒妖王炽炼一干人，化出法相收服焚天鼎之后，墨宸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动用过神力了；
此前构建新世模型虽然十分耗费心力，但他们出来已经有许久，并未再研究创世之事，不至于让他身体如此困乏。
而后不久，重华也开始慢慢出现了倦怠的感觉。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东荒与南荒交界处原本有座山，名为招摇山，是南荒群山之首，也是他们要去的下一个地方。
然而越靠近招摇山，锟铻剑反应就越剧烈，从最初的略显躁动很快变成了疯狂，滔天的怒意和杀气几乎要压制不住。
重华心里隐隐升起一点不太好的猜测。等到了招摇山，果然证实了他的担忧。
招摇山巨大而稳固，因处在与东荒交界处，上次帝江祸乱南荒，也没波及到它。然而此刻，招摇山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从山脚自半山腰，直接缺了一大块。
师徒俩远远立在当空，对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重华抬脚就要往下去：“我去看看。”
墨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无奈道：“你不能去，不然锟铻剑暴怒，你还得费心压制它。我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他踏着冰蓝的凤凰虚影，白衣胜雪，飘然而去，片刻返回来，道：“缺口很整齐，确实是混沌化身。”说罢抬手一挥。
整个空间突然闪出一片金红的霞光，然而那霞光并不是完整的，显出一条缺失的轨迹，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路行过来，将所经之处的一切，连同空间大地都一起吞噬了。
也难怪锟铻剑如此暴怒。
它本是祖神脊骨所化的昆仑天柱中凝出的精粹，祖神当初正是劈开混沌，方才有了后来的天地万物，同混沌可以说是死对头。
也幸好当初祖神那一劈，混沌本体早已灰飞烟灭，轻的上升，浊的下降，化成了天地，只在世间留下了一个化身。
然而即使只是一个化身，也有吞噬一切的能力。给它足够的时间，何愁不能再次将天地都给吃了，使世间重归鸿蒙。
对上这种什么都吃的玩意儿，除了随祖神自然化育，后来不知去向的开天斧，什么神器都是浮云，不够它嘎嘣一口的。
重华扭头看着他的师尊：“师尊可有办法收服这个混沌化身？”
墨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吟半晌，答道：“办法倒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太过冒险。”
徒弟赶紧问他：“什么办法？”
白衣的神尊缓声道：“当年祖神羽化，身归天地后，开天斧也随之消失，其实并不是被谁收服了，而是同祖神一起，散入了四方。
没有开天斧，便无法斩灭混沌，但为师可以设法聚齐一部分碎片，将混沌化身封印其中。”
这个办法实在没有什么冒险之处，甚至可以说是很安全。
徒弟疑惑道：“那……是开天斧的碎片不好找？还是有凶兽守护？”
墨宸望着混沌吞噬留下的长长的虚空轨迹，嗓音轻缓：“封印混沌化身需要布阵，由人将其引入阵中。引它入阵的人，会很危险。”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玄衣的神君：“为师不希望你涉险。”
重华如何不知道，亲身布阵封印混沌化身的那个更凶险百倍，心里几乎被甜蜜的幸福填满了。
他脑子里只有“师尊关心我，师尊竟这么关心我”这一个想法，全然忘了赚混沌入阵是多么凶险的事。
一时情动忘形，他一把握住了神尊的肩臂，眼中的真挚和热切几乎要溢出来：“师尊，让我去吧，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从前墨宸几乎对他无有不允，这次却极其难得地直接拒绝了他：“不，为师再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重华想了想，同他分析利害，试图说服他：“此前我们还离得那么远，锟铻剑就感知到了混沌化身的气息，它必然也是一样。
混沌同祖神是死敌。锟铻剑在我这，它必然不能放过我。我去和不去，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我们若是早做准备，主动出手，胜算反而会更大一些。”
仿佛有温暖的风拂过，墨宸静静地看着他，重华在神尊那双素来淡漠荒凉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的话不无道理。混沌化身若是也感知道了锟铻剑上祖神的气息，必定会一路追杀，留给他们的时间就极其有限。而且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神尊思前想后，别无他法，只得允了。
据墨宸所知，离他们最近也最大的一块碎片在琢光山。或者说得准确一点，琢光山的主体就是开天斧的一块碎片。
然而他们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一只几乎有大半座琢光山那么高、长得五彩斑斓，有点像狴犴，却生了一双巨大翅膀的凶兽正昂首挺胸，绕着琢光山四处巡视，显然是将其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感知到有外敌靠近，它腾身飞上半空，翅膀张开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仰着头，遥遥冲他们吼了一嗓子，顿时一阵强劲的罡风飞速冲过来。
师徒俩闪身避开。罡风不停，如一柄巨大的刀锋，直接将前面几座小山连根削平了。
重华笑道：“师尊，你这神尊的名头，穷奇好像不买账啊。”
墨宸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无奈道：“这好歹是远古凶兽，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凤眸里闪着晶亮的光，重华道：“师尊，我去吧，总不能让人说你欺负兽类。”
他的师尊微微一笑，允了：“去吧，小心点。”
本以为要同时对阵这师徒二人，穷奇原本还有点纠结，此番听说天神不会亲自下场，当下半是得意半是兴奋，一只前爪在空中猛刨了几下，“嗷”一嗓子，翅膀一挥就冲了过来。
重华化出锟铻剑，剑气呼啸着，雪亮如惊龙，破空而去。
其实他的修为在神界已经很强，只因平素实在太过低调，几乎不在外独自行走，有一多半时间都在归墟神殿陪着墨宸；
加上他那位师尊名头太响、太高不可攀，几乎是难以逾越的存在，因此神界大多数只知其名，而没有真正领教过他的实力。
眼下正面对上了排名远古凶兽榜第二位的穷奇，他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一出手就是狠招。
《洪荒众神谱》有记载，穷奇“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僭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①，“知人言语，善蛊惑人心”②，说白了就是背信弃义，专喜听坏话，又擅蛊惑之术。
剑气挟着推山平海的威力，一道道向对面砸过去。
但穷奇虽然是万年老二，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排在第一的混沌化身实在无可超越，如同墨宸之于重华，实力却属实强大。
白衣的神尊踏着冰蓝的凤凰虚影，远远浮在天空上看着。他的徒弟手握锟铻，玄衣招展，乌发飘飞，凭虚御空，像是君临六界一般。
等等，六界是什么？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词？
神识中不期然间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也是这般玄衣的模样，银发如雪，站在巅峰俾睨众生；而他在脚下遥遥仰望着，像是仰望着他的神祇。
重华从来都是黑发，自己为什么竟会想到他银发的形象？
像是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头脑一阵裂开般的剧痛，几乎令他站立不稳。他勉力忍耐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天旋地转间，他一手按着额角，一手快速掐算重华的命数。
身为他这样的天神，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是不会触动他的感知的。但如果触动了，那必然不是一般的小事。
然而他什么都掐算不出来，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阴影。
头痛加剧。他本是极隐忍克制的，从前受过多少的重伤，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这莫名其妙的剧痛竟差点令他承受不住。
好在这诡异的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他堪堪要痛到极点的时候，一瞬间，头脑一片清明，那种几乎要虚脱晕厥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觉。
墨宸静静地站在凤凰虚影上，神色平淡，极力回想着他到底忘了什么，却无论如何没有半点印象。
于是他开始仔细思索自己从头到尾所经历的一切，试图找出些不合理的地方。
但是也没有，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自然得没有半点违和感——只除了一点：他对一切事情都好像没有什么真正的感觉，就如同是被夺舍了。
生灵的所知所感，都源于魂魄和神识。但眼下他的状况却有些诡异。
他的躯壳在经历这些事情，像个提线木偶，演绎着一段真实的故事，却并没有魂魄在他的身体里感受情绪。
而他自己的神识，却好像一直被压制着冷眼旁观，不能言，不能动，既无法体会那些感受，也无法理解那些心潮起伏。
那他的魂魄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穷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