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魅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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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木鱼声是不是真有宁心静神的作用，规律而庄肃的“笃笃”声中，墨宸睡着了。重华却睡意全无。
两张床相对而设，他也不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以免动静大了吵到他的师尊，于是只能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看着墨宸沉静美好的睡颜。
柔和而暧|昧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沉睡的神尊身上，仿佛给他本就极美的面容铺上了一层透而薄的轻纱，淡化了他素来的清冷。鸦羽般的长睫阖着，掩盖了双眸中的淡漠疏离，无端显出些温柔的意味。
重华侧躺着，半支着身子，一只手托着头，痴迷地看着他难得的另一面。
月上中天，屋子外的木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重华将神识探出去一点。朦胧月光下，年轻的沙弥已经不见了，木鱼翻倒在满地泥泞中，沾满了污浊。
他悄然起身出了门，又在小屋外下了个结界，将它完全隐去，然后将神识整个铺开。
其实那只魅魔还没进村落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但他一开始并不想多管闲事。
魅魔一族向来自诩优雅温柔，品味非凡，十分不屑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不至于会引起多大的祸乱。
他们确实也很少同暴戾、残忍之类的词扯上什么关系，只喜欢追逐美丽的皮囊。
至于追上了之后会怎样，重华从来没认真想过。
在他的认知里，无非一起闲谈吃茶，静默相伴，顶天了相拥而眠——而这已经是他此前对他的师尊所能肖想的极限了。
村落边缘有一间小茅屋。年轻的沙弥衣衫尽褪，双目紧闭，几乎毫无反抗，显然是中了什么幻术或者药，已经彻底失了意识。
妖娆美艳的魅魔爱不释手般将他从头到脚抚了一遍，柔声道：“大师慈悲为怀，孤身一人行走神界，舍己以渡天下亡魂，想必不会吝惜这副皮囊。
就请大师今宵暂且以身为舟，渡我一渡。”慢慢跨|坐上去，就待动作。
重华闯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么一副香|艳刺激的场面，一时有点懵，本能地弹出两道神力，地上的衣衫瞬间飞起两件草草盖在了两人身上，下意识喝道：“你在做什么？！”
那魅魔吃了一惊，抬头见了他，虽然很怕他周身汹涌的仙泽和凛冽的气息，但见这玄衣的年轻神君硬朗英俊，气势迫人，简直有睥睨天下之意，眼睛一亮。
于是便舍了沙弥，衣衫半遮半露，试探着起身走向他，掩口笑道：“当然是奴家心悦这位小师傅，想同他一夕欢好啊。”
重华疑惑道：“欢好？”
把人弄晕了还能有好？
倘若眼前不是向来以优雅风流著称的魅魔，他简直要怀疑她是想要将这年轻沙弥给吸血吃肉。不然何必如此麻烦，衣服都给扒了？
但好像也不对，哪怕是要吸血吃肉，她也不必将自己也月兑了精光吧？重华一时不明所以。
见他如此茫然，魅魔这样的风|月老手如何还能不知，当下娇笑道：“这位神君长得这般风华月貌，不会还没尝试过……鱼水之欢吧？
今次你我也算有缘，不若奴家仔细同神君讲讲，揣摩一二，也算不负此良宵。”
重华喝道：“一派胡言！”
他肖想一下与师尊同眠拥抱的画面就已经觉得很过分，很罪恶了，怎么听这魅魔的意思，还有更过分的？
那更过分的又是什么？
他脑子里瞬间很乱，许许多多的念头搅成一块巨石，轰然碾压过他的神识。他想抓住一些，哪怕只抓住一条，也许就能顺藤摸瓜，理清楚那都是些什么念头。
但他内心深处却又极其难得的有些恐惧。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他觉得倘若真抓住了，理清了，也许会释放什么掩藏在极隐秘之地的、他自己都尚未发现的恶魔。
魅魔又走进一步，半拢着衣衫，却将魅术施展到了十成十，软声道：“奴家瞧神君待那位神尊的样子，可是对人家有意思？奴家也就这点长处，可与神君探讨一下，分享分享经验了。”
重华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魅魔眼波流转，媚光如丝，幽幽道：“我们魅魔一族，喜欢呢就去追，追不到呢就用手段，用手段也不行呢，那就换一个。有什么不好说的？”
魅魔一族素来大胆奔放，看上的就下手，露水姻缘，春宵一度，简单而直接，想来这也是他们不乱造杀孽却被归为魔的原因。
重华懒得同她废话，更也许，是怕她再说出什么，勾出他心底的恶念。他冷冷一笑，反手化出镇妖塔，直接将她收了。
魅魔那点风月之事不算什么，不值当他动用神力将其灭了。
世间事是如此的诡秘难料。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他这随手一收，竟为魅魔一族保留了最后一点血脉；而彼时兴盛一时的魅魔，后来竟至于因为墨宸而遭受亡族灭种之灾。
魅魔灭族后不久，神尊墨宸羽化，神界自此封印。
魅魔被收，魅术自然就失效。年轻的沙弥清醒过来，默默起身，将衣衫穿好，合十行了个礼，道：“贫僧果因，多谢施主。”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重华忍不住道：“果因大师，你虽不像真正的凡人，却并无太多修为。如今神界混乱，怎么不找个地方好好修行，反而出来到处走？”
灰衣的沙弥半垂着眼眸，静静道：“纷乱四起，生灵涂炭，贫僧无力拯救天下苍生，便只好四处游走，渡化亡魂。
若有一日舍了这身皮囊，即是往生他处，舍此投彼，只当换了件衣服而已。”
他的声音很温和，很淡然，带着点宝相庄严的意味，无端令重华想起归墟的海水，流逝的时光。
它们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柔软，那样平凡，毫不起眼，却永远向着自己既定的方向，用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一往无前，纵然世间如何强大的力量也无法阻止。
重华肃然，单手立掌为礼，目送他出了门，拾起污泥中的木鱼，在月色下渐渐远去。
他回去的时候，墨宸正默立在窗前安然看着，听到动静，也没回头，却突然问他：“你怎么看他？”
年轻的神君一怔，想起沙弥垂眸肃立，宝相庄严的样子，道：“而今神界纷乱，已经少有这般心怀慈悲普渡苍生的人了。假以时日，当能修行圆满，明心见性，证得菩提。”
他顿了一顿，沉吟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略略眼熟，名号也莫名地熟悉。师尊可是也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墨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过了会儿才缓声道：“只是在想，倘若能将自身的诸多恶念都剥除了，是不是天下苍生，无论天魔也好，恶贯满盈也好，都能成佛入圣？”
重华想了想，笑道：“师尊所说不无道理，但这些剥下来的恶念又当如何呢？要怎么消除呢？”
天神悠悠道：“你说得对。仅仅是众生的各种贪婪、愤怒、欲|望等等恶念产生的浊气凝炼成魔息，已经为祸不浅，何况是这些恶念本身。”
玄衣的徒弟有些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将他们全都教化了，或者待其刚刚降生，尚不知道什么是恶的时候就将七情六欲中的恶根断绝，使其摒弃私心，人人为善，以至太平和合，天下大同？
此后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①，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离乱四起，哀鸿遍野，各族生灵颠沛流离，有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墨宸缓声道：“太极有阴阳之分，天道有善恶之别。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方为平衡。
就拿凡人为例，所谓恶念，无非是某些欲|望太过强烈，恣意放纵，以至失了平衡罢了。”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其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伤心了会哭，高兴了会笑，亲人去世了会悲哀，见了爱人会欢喜，有了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遇到困境就要想办法摆脱。
但凡有了欲|望、私心，就总会随时随地、多多少少存在失控的可能，太平和合、天下大同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实现。”
“倘若所有凡人都没了情绪中不好的一面，也没了任何想法，凡事随遇而安，断情绝爱，无所做为，无所谷欠求，那还能算人吗？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他的嗓音平淡温润，微笑着看向年轻的神君，朦胧月色下，更显得眉目如画，略长的眼尾仿佛化做两缕丝线，缠缠绵绵勾连在他心里。
重华脑子里轰然作响，只记住了那句“见了爱人会欢喜，有了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联想起之前魅魔那段“喜欢就去追”的论调，简直感觉像是受了鼓励，或者说“蛊|惑”，几乎一时没忍住伸手去拥抱他，轻抚他的容颜。
对了，喜欢就去追，那追上了之后呢？魅魔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明白。他只知道之后的事情好像同他所想象的那个样子相差太大了。
重华向来是个求知欲旺盛的神君，他若是感兴趣的事，势必得弄明白不可——符阵之术除外。
墨宸此番外出，不同以往，沿途在某些地方勾勾画画，却又好像互相之间并无直接联系。
他本是神界符阵一道的集大成者，说是符阵的祖师都不为过。不用说重华，哪怕将神界那帮精通符阵的挨个找来，也不见得能看出来他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魅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