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62、危机

　　先前他们觉得有点眼熟的、今次唯一进入了太一法境的紫衣人正立在他们从前闭关的那道漆黑瀑布旁，像是刚刚跟人动过手似的，原本极秀丽、天生带着几分妖娆的面容上染着一抹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他也不擦，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神色莫测。

　　他的脚下，倒伏着一个人影，护体仙泽都已经消散殆尽，多半已经是羽化了。

　　重华反应极快，瞬间换了个姿势，单手搂住墨宸的腰支撑着他，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锟铻剑。

　　白衣的神尊也不挣扎，任由他搂着，修长白皙的指上瞬间拈出了数枚符咒。

　　强敌在前，无需纠结细节。

　　眼下他虽然站着都很艰难，他的手却依旧极稳定——像是永远都那么稳定可靠。

　　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没什么印象，但师徒二人都觉得此人莫名地眼熟，却绝没有半点能和平相处的感觉。

　　那紫衣人像是毫无所觉，也不管脚下的尸体，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离他们很近了，方才停住。

　　于陌生的神魔而言，这个距离已经近得有些过分了，何况互相都不像是友好的样子。

　　紫衣人死死盯了墨宸片刻，忽然道：“神界将有大劫？”

　　墨宸不答反问：“你在太一法境中都看到听到了什么？”

　　这几乎已经是默认了。

　　紫衣人像是整个都僵住，半晌，才一字一字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似的：“太一轮说他至今无法化形，是祖神羽化归于天地前感知到将有灭世浩||劫，故而留下来拯救苍生、破除死局的钥匙。”

　　一把钥匙，自然就无需在意以什么模样存于天地间，只要能完成它的使命就好。

　　何况作为钥匙，魂魄的形态或许比活人的形态更合适。

　　墨宸不语，依然是默认的姿态。

　　那人就那么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秀美妖娆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手指仿佛微微屈伸，眼中渐渐涌现出杀意。

　　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师徒二人已经是在强行支撑。

　　只要将他们都杀了，没有了所谓“救世”的人，“他”就不会被当成“钥匙”，能得片时的安全。

　　什么大劫？什么苍生？与他何干？与“他”何干？

　　一直沉默如同背景的重华忽然道：“就算你将我们斩杀在此，等到灭世之劫降临，‘他’也同样难逃灰飞烟灭的结局。神界覆灭之时，你，我，‘他’，都一样，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紫衣人终于往后退了一步，须臾，慢慢道：“我若不死，你们休想伤他！”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毕，他再不看谁一眼，紫衣一展，踏空而去。

　　师徒二人靠近黑水瀑布，见倒毙在地的居然是曾经一统洪荒魔族的魔君，不由面面相觑。

　　重华道：“方才那人做派形容不像神族，倒像魔族，同传闻中的魔族二号人物很像。莫非他就是祁南？”

　　墨宸沉吟道：“只怕是了。”

　　祖神所留、无法化形，祁南所言，应当是东元琴上的魂魄，琴心。

　　这位曾经的魔族二号人物，此番被太一轮视为“有缘人”，只怕也是为着琴心的缘故。

　　由此看来，祖神与鸿蒙天地早在世间开辟之前就已经开始筹谋布局，这场大劫，恐怕到了灭尽天下苍生、摧毁整个时空的程度，绝非轻易能化解。

　　作为被太一轮选中“护佑苍生”的他，又要付出什么样惨重的代价，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神尊一如既往地清冷温和，像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又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他全然不在意。

　　他对别人固然冷漠，对自己更狠。

　　以他们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且不说从幽都山回到归墟神殿路途何其遥远，单说此刻太一轮在墨宸手上的消息多半已经传遍神界，难保不会有如同前任妖皇炽炼那样被贪婪遮蔽了心智之辈。

　　何况二人重伤的事，虽然瞒过了一时，但很快众神魔就能回过味来。

　　方才一时不慎，被那位敌意深重的现任魔君祁南撞见他们虚弱到需要相互扶持的模样。只要他稍稍透露出去，等在半道上准备截杀他们的人有的是。

　　师徒俩在幽都山略作休整，恢复了些精力和修为，徒弟就要求回归墟神殿。墨宸向来纵着他，也就应允了。

　　重华心里从未有过的不安。

　　从前他觉得归墟神殿过于寂静，因此总喜欢同师尊外出游历，用这些世间烟火气冲淡墨宸身上仿佛亘古不变的清冷疏淡。

　　但现在，从太一轮主动认主、降临神界，师尊一反常态地心思沉重，到听见祁南那句“神界将有大劫”而墨宸没有否认，他本能地直觉他的神祇已经时时刻刻处在了极度的危险中。

　　这危险甚至远远超过了众神魔的截杀和此前天道压在他身上的责任。

　　年轻的神君只想尽快将墨宸带回归墟神殿，带回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藏起来，远离那些未知的危险，远离那些本不属于他的重担，远离一切胆敢觊觎他、对他不利的生灵和事物。

　　好在回程还算顺利。

　　归墟神殿依旧凌空浮在无渡海归墟之上，寂静如昔，清冷如昔。

　　因着心里总担着些事，重华闭关也不十分安宁，断断续续花了很大工夫，才勉强将此前在太一神宫里吸收的那些鸿蒙造化之气泽彻底化进了体内。

　　等他第三次惊醒的时候，果然觉出了点异常。

　　他轻手轻脚地踏进墨宸的寝殿，就见白衣如雪的神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关，正斜斜倚靠在软榻上，却没顾着研究新世模型，而是看着眼前凌空飘浮的两件物品沉思。

　　一件是颗极黑极透的晶石，恍如神尊的眼瞳，内中隐隐有祖神的无上神力流动；一件是通体幽青、晶莹剔透的圆轮，四周隐隐缠绕着太一玄纹，古拙质朴，缓缓轮转。

　　琴心石，太一轮。

　　重华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沏好茶，待到温度合适了，方才斟好一杯，递过去。

　　墨宸本能地接了，却端着不动，半晌，忽然道：“太一轮不对。”

　　这鸿蒙造化的神物难道还能有假？

　　重华十分意外，自己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问：“什么不对？”

　　寝殿里安静了一会，墨宸没有立刻回答他，片刻方沉吟道：“除了掌控生克之道，太一轮还有个作用：改写历史。但问题也就在此。”

　　重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说：“只有曾经发生过的、已经过去了的时光和事件，才能叫历史。

　　师尊的意思是说，如果用太一轮来掌控未来的发展，那不叫改写历史，那叫书写未来。”

　　白衣的神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徐徐同他解释：“要该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必须要穿梭时空，回到从前；但太一轮没有这个作用。”

　　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一面十分古朴陈旧的镜子就从他的掌心化出来。

　　那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以两条盘龙纹为边框，尾部交缠成柄，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重华奇道：“师尊，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喔，”墨宸微笑道，“这是为师的伴生神器，天机镜，一个派不上用处的物什，你没见过也正常。”

　　天机镜，顾名思义，自然有通晓天机的作用。

　　然而天道之威，以万物为刍狗，视众生如鱼肉，又岂能让这些蝼蚁轻易窥探？

　　擅窥天机，如同挑衅天道，岂会有好下场？难怪就连它的主人都会觉得它派不上什么用处。

　　神尊此生漫长的生命里，恐怕都没怎么将它拿出来过。

　　墨宸道：“但天机镜还有个作用：掌控时间。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穿梭时空。但也仅仅是穿梭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

　　重华容色如常，听他娓娓道来，脸上还挂着一贯的热切真挚的笑意，心却已经在往下沉，像是沉入极北之地万年冰封的湖底，渐渐僵冷。

　　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果一定要追寻个究竟，更多的也许是一种凶兽般的直觉。

　　仿佛墨宸每说出一件神器的作用，就离危险更近了一步，离那些比天道还要沉重的责任更近了一步。

　　也离羽化更近了一步。

　　神尊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兀自沉吟道：“琴心石蕴含祖神神力，有重生天地的作用。

　　如祁南君所言，太一轮曾说过，祖神留在东元琴上的神血化成的魂魄琴心是拯救苍生、破除死局的钥匙。”

　　琴心石是祖神的伴生物，琴心是祖神特意所留；太一轮是鸿蒙造化的神物，与祖神算是一脉相承；天机镜是墨宸的伴生神器。

　　重生天地，祖神神力，改写历史，穿梭时空。

　　师徒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重华已经掩饰不住凤目中的震惊之色：“师尊，难道这几件神器组合在一起，再以琴心的祖神血脉驱动琴心石中的祖神神力，就能回到过去，重造一片天地，借此重写一段与现在所知完全不同的历史，避过灭世大劫？”

　　须知天地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天道有常，自有其运转法则，岂能容人随意更改！

　　即便有创世之力的洪荒神魔，在天道法则之下，也不能肆意妄为。

　　墨宸白皙有力的手指微微拂动，三件神物就随他的心意缓缓交叠，眨眼间换了好几种组合方式，都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换到最后一个组合的时候，冥冥中仿佛传出“咔哒”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响，三件神物仿佛突然间成了一个整体，浮在二人眼前，缓缓旋转。

　　那声极轻微的动静就像是开启了什么禁制。无形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自此刻起，以一种不可逆转、不可抗拒的姿态，将历史进程往既定的方向加速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