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61、神怒

　　冰原一如既往，冰封重重，积雪皑皑，寒冷而空旷。即便活了多少万年、贯看沧海桑田的神魔，一时也震惊到几乎回不过神来。

　　这座自鸿蒙混沌时就由天地自然造化的、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冰原的巨大神宫，在太一轮离开后，自此烟消云散，不复存在，成为仅存于史册上、故事里的传说。

　　师徒二人最后看了一眼太一神宫消失的地方，墨宸缓声道：“走吧。”

　　凭虚御空，就待离去。然而堪堪转身，又停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才一同进入太一神宫的神魔之中，已经有五六个，正好遥遥站在前方。

　　其余众神魔察觉了此处的异样，也不知道各自心里都在盘算什么，都远远浮在半空观望，竟像是将师徒二人合围了一般。

　　如今这情况着实不太妙。虽说其中大部分都与神尊熟识，但贪婪之下，谁能保证他们不是各怀鬼胎？

　　墨宸仍是如往常般和缓道：“北荒妖皇，有什么指教？”

　　为首那人一身朱红衣袍，连头发都是红的，剑眉朗目，极为英俊，正是号称统领北荒的妖皇炽炼。闻言便拱了拱手，没什么诚意地笑道：“炽炼见过神尊。

　　太一轮自天地开辟以来便降临在极北之地，乃是整个北荒的根基所在，还望神尊为北荒亿万生灵着想，将神物留在北荒。”

　　这番话实在是无耻之尤。

　　且不说极北之地尚在北荒之外，并不归属于北荒；也不说此番众目睽睽之下，太一轮是主动归服于墨宸；单说他要将太一轮留在北荒，留给谁？

　　借着北荒亿万生灵的幌子，实则想将神物据为己有，全然不知脸皮为何物。

　　因着感知到师尊心思异于寻常的沉重，重华本就担忧不已，又因了经过纯阳之国时在大祭司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对一身红衣的人很是不待见；

　　此番又见炽炼竟如此厚颜无耻地公然索要，天性中那头暴戾的凶兽就有点蠢蠢欲动，当即就要化出锟铻剑。

　　谁知墨宸比他更快，已经先他一步伸手，化出一支金灿灿的笔，顺势抬手落下一个几乎囊括了整个冰原的巨大法阵。

　　幽幽荧光流转，那法阵急速铺开，几乎是在瞬间，就直接将对方连同自己师徒俩并一众围观的神魔全数笼了进去。

　　一干神魔甚至来不及反应。

　　荧光明明暗暗，将他映得几乎神圣不可直视。

　　天神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和缓：“我若不愿意呢？”

　　重华心里赞了一句“师尊好样的”，杀意烈烈的神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这位师尊，成日里看着又清淡又温和，闲暇时还带着些散漫慵懒，脾气好到好像从来不知道生气为何物；

　　实则真要火气上来了，那是根本都不会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缓和的余地，说翻脸就翻脸，十头凶兽都拉不回来——现下他甚至连表情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已经准备动手了。

　　墨宸临阵对敌，从不轻易动用这支随他伴生的金笔。今次算是这妖皇倒霉，赶上他十八万年难得一遇的烦乱之际，还偏偏要来触霉头。

　　炽炼并几个拦路的神魔俱都明显怔愣了一下，一时瞠目结舌。

　　都说神尊生性和缓淡然，谁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连半个字客气都没有，直接将局面逼成了“打”还是“不打”的选择。

　　重华上前一步，松了手。那柄形制极是古朴、寒光迸射的神剑就随着他的心意，稳稳悬在他身前，渊渟岳峙，竟有几分睥睨众生的意味。

　　那几个拦路的他虽然都不怎么认识，却也听说过妖皇座下四员大将并一名护法。

　　对太一轮的贪婪之下，六个人竟是什么都不顾忌了，纷纷召出了兵器。

　　炽炼此君，虽挂了个妖的名头，实则原是魔族。后来因故叛出，取代了当时称霸北荒妖族的大妖，自己做了妖皇。

　　神界向来注重种族之别，他一介魔族，能将整个北荒妖族统御得服服帖帖，手段心机必然不凡。

　　重华冷冷道：“在下先替师尊领教几位的高招。”

　　神力倾注之下，方才还纹丝不动的锟铻剑激飞而出。

　　剑气瞬间弥散四射，罡猛凌厉，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带着锟铻剑特有的、仿佛要将魂魄都冻结的森寒杀意，分头向几人斩去。

　　几乎是在重华出手的同时，墨宸金笔连挥，构画出一个极其繁复的法阵，天幕般当头压下。

　　阵中雷霆万钧，火海焚寂，光箭如雨，几乎是必杀之阵。哪怕神魔有仙泽护体，也难以抵挡。

　　围观的众神魔此刻终于都觉出异常了。

　　神尊素来云淡风轻，什么事令他一反常态，上来就逼对方动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四周天风呼啸如刀锋，锋锐的寒气像是要将护体仙泽都割裂，冷意要透入血液骨髓般，如同此刻墨宸的心情。

　　什么事令一向不动如山的神尊如此沉重？

　　重华出剑一向极快极准极狠，此番又存了杀鸡儆猴、速战速决的心思，更是用了十成十的修为。

　　几人猝不及防，又要面对剑气，又要面对法阵中致命的杀招，惊险闪避。

　　一名妖将稍稍慢了那么一点，被剑气的边锋沾上，手里一杆以坚韧出名的星辰石打造的银木仓竟直接被削断了。

　　剑气余威不绝，瞬间将那名妖将重重砸落在结界上。他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妖皇素来自诩风雅，平日常用一柄阴气森森的祭魂扇。此扇专伤人魂魄，死在其下的生灵不知凡几。

　　此时见几乎要将天地都劈裂的一道雪亮剑气突然向自己当头砸下，炽炼闪避之时本能地将扇面张开，护在身前。

　　剑气擦身而过，“刺啦”一声微响，那柄陪着他征伐多年、见证了他一统北荒妖族的祭魂扇当场损毁。极柔韧的天蛛丝和极坚硬的玄金打造的扇面被硬生生斜劈成了两半。

　　另外两名妖将则被法阵的杀招所伤，侥幸不死，却已无力再战，只剩下仅存的一名妖将并一名护法。

　　重华一剑废了炽炼的兵器并一员大将，遥遥浮在空中观战的众神魔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倘若换成他们自己，绝无可能做到。

　　须知此前能抵挡住太一神宫与鸿蒙气息的威压，顺利进入神宫的生灵，都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在偌大神界，必然是排得上号的。

　　仅一个照面就被毁了兵器、折了三员妖将，妖皇惊怒之下，一拂朱红袍袖，一只乌沉沉的三足鼎就浮在他身前。

　　那鼎甫一现身，就立刻飞上更高的天空，同时急速变大。待到它高悬于天幕之下的时候，巨大的阴影已经几乎覆盖了半个法阵——法阵之下，囊括的是整个冰原。

　　鼎口隐隐腾起苍白的火光，热浪将空间都炙烤到仿佛要扭曲变形。

　　传说中能炼化万物的炼天鼎。

　　炽炼本就是一只大魔，素来乖张暴戾，又统御北荒妖族许久，越发肆意妄行。此番当众受挫，里子面子掉了个干净，再也无所顾忌，控制着已经遮天蔽日的炼天鼎不断倾斜。

　　鼎中熊熊燃烧着焚天业火，天地可炼，何况法阵、冰原。一旦倾出，整个极北之地甚至北荒都将陷入一片火海，尽数化为飞灰。

　　自重华出剑，到炼天鼎行将倾覆，不过瞬息之间。

　　墨宸挺身上前，刹那间金笔闪成一片光幕，飞速构造出一个新的法阵，霎时就出现在炽炼脚下；几乎是在同时，号称神界万剑之宗的锟铻剑已经破开护身仙泽，架在了妖皇的颈侧。

　　那法阵像是生生隔绝了炽炼和炼天鼎之间的联系一般，巨大的三足鼎就那么诡异地倾斜着顿住了。

　　鼎口一片奇特而恐怖的苍白，焚天烈焰熊熊腾起，是燃烧到极致的纯粹之色。

　　整个冰原上空灼热无比，空间都仿佛被点燃了。即便是浮在遥远的空中围观的众神魔也未能幸免，隔着浓重的护体仙泽，皮肤都几乎被烤到开裂般疼痛。

　　炽炼像是已经有些怔住了。片刻，他冷笑道：“在下听说神尊与少君不久前身受重伤，几乎双双羽化。

　　如今不过休养了区区数百年，想来此刻修为应该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得起下一战？”

　　他用修为将声音传出去很远，像是故意要说给围观的众神魔听。

　　神尊的嗓音仍是淡漠如昔：“炽炼君莫非以为，我拿炼天鼎毫无办法？”

　　话音方落，他身上遽然腾起一个极其巨大的虚影，顶天立地般，庄严肃穆，俯瞰世间亿万蝼蚁。相比之下，方才那几乎覆盖了整个冰原的法阵镶嵌在虚影上，竟然显出点局促的意味。

　　天神法相现世，只伸出一只手，便将那像是即将倾覆的巨大炼天鼎正了回来。

　　遮天蔽日的巨鼎在他指掌之间，就如同一只小小的丹药瓶。

　　法相收了炼天鼎，神尊淡漠的声音响彻极北之地：“炽炼无视苍生，永世镇入神狱。妖皇之位空悬，择有德者居之。”

　　天神法相，金口玉言，代表的乃是天道的意志，无可更改。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场战斗方才开始就结束了，一场几乎毁灭一方的浩||劫也消弭于无形。

　　至此，众神魔即便有的曾动过什么心思，也没有再敢造次的。

　　墨宸收了法相，重华护在他身后，回头对着诸位围观者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

　　师徒二人并肩离开了冰原，速度并不快，不慌不忙似的。

　　然而堪堪绕过錞于毋逢之山，重华就一把扶住了墨宸的肩臂。

　　白衣的神尊靠着背后宽阔坚实的胸膛，勉力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几乎咬碎了银牙才硬撑着没有晕过去，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肌肤上又冰又黏。

　　重华自己也不比他好多少，脚步都显出了难以掩饰的虚浮，双臂却稳如磐石，牢牢支撑着他瘦削的身躯。

　　炽炼说的不错。他们伤势过重，休养的时间又实在太短，不过是得了片刻喘息而已。方才一战虽然短暂，却比他们经历过的很多次持久战斗都更耗费神力。

　　这也是为什么师徒二人主动出手、务必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之故。

　　途经黑水遍布的幽都山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