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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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看了一会，二人飘身落在一道漆黑的瀑布旁，在虚空中开辟了个空间，暂且容身其中。
“师尊可是发现什么了？”重华化出软榻茶具，一边沏茶一边问。
墨宸先在榻上坐下了，方才沉吟道：“为师觉得，我们可能不是失去了十几天的记忆而已。”
徒弟手上一顿：“怎么说？”
“幽都山地处极北之地，是通往太一神宫的必经之路。从前这些地方人烟稀少，且多是当地土著。但刚才为师却见了不少明显远道而来的异乡客。”白衣的神尊若有所思，慢慢告诉他。
太一神宫十万年一开，除了修为强悍的神魔仙妖等，也有不少修为低微甚至毫无法力的精灵、凡人等赶去凑热闹。
虽然他们不见得真能进太一神宫，但哪怕是在大门外沾点神泽，精灵可勤加修炼，迅速飞升成仙，凡人能立增数百阳寿，洗髓伐骨，成就半仙之体。
于精灵、凡人等生灵而言，这是何等的机缘，多少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在短暂的生命中得遇太一神宫开启。
因此即便路途遥远到难以想象，路上的危险和困难多到根本数不过来，仍有不少弱小的生灵不顾艰难险阻，不畏旅途艰辛，朝圣一般虔诚地踏上征程。
从幽都山往北，绕过錞于毋逢之山，进入此山与北号山之间的冰原，就是太一神宫所在之地。
根据墨宸前几次的经验，弱小的异乡客已到了这么多，也就是说，太一神宫开启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但他们进入纯阳之国的时候，本该还有很久的时间。
重华一时难以置信：“难道我们失去了很多年？”
师徒俩半晌无语。直到沏好茶，墨宸喝了一小口，方才缓声道：“不知道。但，为师偶尔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就好像眼下所经历的，是别人讲述的故事，为师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话本子演绎下去。大多数时候很自然，但终究同自己隔着什么，少了点感同身受。”
重华没说话。在这一点上，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于他而言，他所能记得的一切，简直再自然、再顺理成章不过。
哪怕从纯阳之国出来后中间缺失了这么长的时间和记忆，但对于突然出现在幽都山，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他们本来就该在这里，只不过缺失了一段时光而已。
吃完茶，墨宸有些困顿乏力。
躯体上的伤尚且无事，但神魂遍体鳞伤，却颇令他头疼。他也想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弄的，大约是在纯阳之国的时候经历了不少恶战。
已经过去的暂且先放一边，无论有多不对劲，眼下要紧的，是在短暂的时间里先将神魂尽量养好了。
太一神宫开启，太一轮现世，各路神魔妖仙纷至沓来，难免会爆发争斗。
于是他掐算了一下时间，嘱咐徒弟：“如今尚且还有十几年，还不到日子，暂且同为师先在此地闭关休养，尽快恢复状态，以免届时有什么情况，难以应付。”
他极少这样郑重地说话，重华却道：“我想守着师尊，万一有人偷袭怎么办？万一我们错过了时间怎么办？”
墨宸抬手构画了一个法阵，又落下一个结界，道：“此二者都有防御警醒之用，同为师的神识相连，若有人袭击或者时间到了，为师立刻就能知晓。”
何况他们此时身处之地，乃是他以神力构造的空间，隐藏在虚空之中，本就极难发现。
重华仍是不依，握着他的肩臂，耍赖般道：“不然也将它们同我的神识连在一起，这样有什么事，我也能察觉。”
墨宸哭笑不得，无语了一会，先前他尚且觉得小徒弟长大了，却原来是他的错觉。当下伸出手道：“你将神识放进为师的神识吧。”
神识乃是生灵心智精神的根基，是堪比脖颈心脏的存在，哪怕对于天神，也是极其重要的。神识若为他人控制，等同于被人夺舍。
如果说从前他对重华无有不允，宠溺到近乎纵容，乃是因为他觉得那些要求都不过分；
那么如今，他想都没想就坦然将神识向徒弟放开了，几乎是将性命交到了重华手上，就为了徒弟一句话，就为了让徒弟彻底安心。
这需要何等生死相托、纯粹专一的信任！
重华有片刻的窒息，心里一时间涌起许多情绪：悸动、兴奋、甜蜜、感激……笼统混杂在一起，由不得他细细分辨，最后糅合成酸楚的情意。
他握住了那只修长白皙、如同最好的暖玉雕成的手，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微笑着，轻轻道：“好。”
墨宸伤得重，很快就沉睡了。重华的神识同他交缠在一起，也不敢想太多，以免惊扰了他。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妙，像是他终于破开了天神坚不可摧的外壳，触摸到内里强大而柔韧的灵魂，恍惚间，让他错觉拥有了他的师尊。
那个真正的墨宸，而不是洪荒生灵眼中如同符号、象征的天道化身，归墟神殿的神尊。
这令他的魂魄都激动到几乎战栗起来。
倘若墨宸对他不是那么好，也许他也会像红衣大祭司一般荒诞悖妄；但，眼下这样的师尊，让他如何忍心违逆、背叛？
他甚至都舍不得让师尊有半分不悦。
纯阳之国的细节他不太记得了，但他记得自己说过，“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必定将他好好护着，哪怕我死了，也不屈了他，不叫他受伤害，更别说自己去伤他。”
他的师尊，值得他以死相护。
十几年的时间，于凡人而言，足够漫长；但于神魔而言，无非打个盹的工夫，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也就过去了。
结界和法阵同时示警，师徒二人从入定中醒来，原是太一神宫开启在即。
幽都山离太一神宫还有些距离，师徒俩凭虚御空，绕过錞于毋逢之山，往北号山方向而去。
沿途已经有不少神魔妖仙，三三两两，见了他们，遥遥行了礼，又径直投向冰原。
冰原地处毋逢之山与北号山之间，十分宽广。毋逢之山也是极北之地最后一块能见到其他颜色的区域。
自山脚不远处，一直到北号山，到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冰白与冰蓝之外，天地间再无别的色彩，除非能见到烛龙。
重华第一次来这里，浮在半空中俯瞰下去，饶是天地化育的神，也不禁感叹造物之神奇。
极目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界，但见尽头几乎与天相接，天地一色。整个冰原覆盖着极厚的冰壳与皑皑积雪，不知道冰封了多少万年。
原上星辰般散落着大小高度各异的山峰，冰白与深浅不一的各种冰蓝交错斑驳，却并不让人觉得凌乱，反而有种摄魂夺魄的美。
此刻正是夜晚，深蓝的天幕高悬，星辰闪烁，却没有月亮。夜色笼罩下，更显得冰原肃杀而凛冽。
《洪荒舆图》上记载，极北之地有烛龙①，当它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此地就是白天，当它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此地就变成夜晚。
当它现身的时候，就会显出六色辉光，变化莫测，薄纱一般飘荡在天地间，将整个极北之地映得如梦似幻，恢弘而震撼。
墨宸甫一现身，天地间就渐次浮现出了柔如纱雾的辉光，一层层，一片片，轻盈拂动，交缠幻化出各种形态和深深浅浅的色彩，绚丽神秘，曼妙多姿，恭迎天神驾临。
这就是鸿蒙祖神破开混沌后，神界化育的第一批生灵的烛龙真身。若论时代，仅次于祖神。
在场众生灵，无论是低微的精灵、凡人，还是神魔，无不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慑。
烛龙苍凉而古老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参见天神。”
白衣如雪的神尊一抬手，温和道：“前辈不必多礼。”
绮丽而唯美的梦幻之光又飘荡了一会儿，像是在向他致意。烛龙隐了身形，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于是夜色褪去，极北之地渐渐进入了白天。
重华微微垂首，轻声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烛龙辉光十分眼熟？”
“喔，是吗？”墨宸偏过头，看着他，温和道：“可能为师曾经见过几次，无所谓眼熟不眼熟？”
重华狐疑地闭了嘴。他是真真切切感到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辉光，但记忆中又完全找不出类似的场景。
好像他从前也强烈感觉什么画面似曾相识，可惜入定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冰原极其寒冷，普通生灵没有太多修为，都聚集在地面上最边缘处，黑压压一条线，也不知道有多少。
神魔妖仙等修为高深的生灵，几乎全数浮在半空，或三三两两，或独居一隅。
生灵众多，却极是安静，几乎所有目光都在盯着冰原中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原中心的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层神泽，由淡而浓，逐渐向外弥散，铺满了整个冰原，直到天地尽头，最后凝成实质，化为浅灰白色的基石，将星辰般的山峰、皑皑的积雪、交错斑驳的冰白与冰蓝悉数压在了底下。
神泽基石之上，缓缓出现一座巨大宫殿的虚影，几乎占据了半个冰原，初时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
像是遮着一层慢慢变薄变透的白纱般，恢弘肃穆的太一神宫徐徐显出了深灰色的真身。
天上地下，前来冰原的生灵何其众多，此刻尽皆屏气凝神，肃立恭迎这造化神迹。
随着宫殿的显形，远古鸿蒙的气息渐次充塞了天地之间。
那是一种庄严宏大到令人几乎魂飞魄散的气息。即使强悍如天地化育的神魔，面对这样的气息，也不自觉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想要跪拜、臣服，以求宽恕。
弱小的凡人与精灵在神泽的庇护之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尚且无恙；半空中一干神魔妖仙却反应不一，修为不够、心性稍差的，已经无声无息地晕厥，流星般坠了下去。
一时间，天上空了一多半，只余区区数十个。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