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43、帝江之祸

　　彼时天地间混乱无比。

　　自祖神一把开天斧劈开鸿蒙混沌，始分天地，肇立乾坤，世间自然化育万物，渐渐分出妖魔神人鬼佛仙等等种属。

　　大家混居在同一片天地之间，不同种属间为了争夺各种资源和权力连年混战，致使生灵涂炭，整个部落被灭绝简直是家常便饭。

　　墨宸虽然身为天神，乃是天道的化身，但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

　　神界南荒地面有两个大族，裹挟着周边一些小族，分别依附于两个远古大魔。胥族依附的是十二祖巫之首的帝江，夷氏背后撑腰的则是祖龙。

　　两个大族此前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胥族之下的小族屡屡挑衅，进而引发纷争，直到将两个大族也卷进去。最后，帝江同祖龙大打出手。

　　天道自有其规则，墨宸神尊原本轻易不插手各族争斗。能惊动到他的神识，想必是有点过分了。

　　直到亲眼看见，重华才发现，何止是过分那么简单。

　　他们从极东天地尽头的归墟神殿出发，刚刚进入东荒，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就熏得几乎眼睛都睁不开。

　　灰黑的烟雾汹涌翻滚，将整个南荒从三十三地到三十三天结结实实笼罩其中，密不透风。除了偶尔闪现的火光，什么都看不到。

　　远古神魔有移山平海、翻天覆地之能，既有创世之功，也有灭世之力。重华跟随墨宸多年，但凡需要墨宸出面的，无一不是震动一方的大灾祸。

　　然而像眼下这样直接将五荒神界其中之一给毁了个彻底的，还是第一次。

　　需知神界何其宽广，自地面开始，往上有三十三天，往下有三十三地。胥族与夷氏虽然十分庞大，也不过是在南荒地面占据了一小块地盘而已。

　　重华难以置信，抬手化出锟铻就要往里冲：“师尊，我去看看。”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阵阵罡风，墨宸面沉如水，伸手拉住他：“不必。”

　　他一挥手，一枚金光闪烁的符咒从修长莹白的指尖飞了出去，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向整个南荒兜头盖下。

　　片刻，灰黑的烟雾开始疯狂向那枚符咒涌动，迅速被吸了进去。但饶是如此，也花了不少工夫才大致将烟雾清理完毕，曾经被遮挡的一切暴露在眼前。

　　偌大个南荒，不要说胥族夷氏，原本的地面也好，三十三天也好，三十三地也好，中间无数的空间秘境也好，已经几乎全部消失殆尽。从上到下一片空空荡荡，通透无比。

　　大概在原来地面的位置，一只肥大的金红色的、有着两对翅膀三对足、没有眼耳鼻但是龇着四颗大板牙的大肉虫立在那里，仿佛是感应到什么，冲着他们抬起头，冷冷道：“墨宸神尊？”

　　它说到“神尊”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奇特，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和嘲弄。

　　重华眼中难掩震惊疑惑之色。

　　即使帝江身为十二祖巫之首，也绝没有能力将整个南荒毁损成这个样子。

　　上一任南荒神帝羽化归于天地之后，继任者昏庸暴虐，倒行逆施，最终激起亿万生灵之怒。各方联手征伐，将其诛杀，此后南荒一直处于无人掌控的状态。

　　几大势力在南荒划地为王，互相之间维持着一种奇特的平衡。但正因如此，这种局面更加稳固，更加难以破坏。

　　帝江化身于世间何止数万年，从前尚且没有称霸一方的能力，又是哪来这般通天的本事，突然之间就将五荒神界之一毁了个透彻？

　　重华微微偏头看了看，他的师尊眉目不动，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淡：“我原以为你被他从体内剥离后即刻烟消云散了，想不到你竟吸收了洪荒神界所有生灵的恶念浊息，以至于最终成型，为祸世间，是我之罪。”

　　这话听得重华莫名其妙，但帝江却好像听懂了，当即大笑，肥短多肉的诡异身躯滑稽地抖动着，背后两对短小翅膀飞速扇动：“天道化身，天神，天神……”

　　它突然狂暴起来，怒吼道：“如果你是天神，那他又是什么？！”

　　一团白金色的火光直冲他们而来，几乎是越过了空间的阻隔，一闪就到了他们眼前。

　　——帝江乃是祖神部分血肉所化，身为十二祖巫之首，掌控空间和速度，极难对付。

　　没有同它交过手的神魔大概对空间之力不太有感觉，但在它手下吃过亏的，几乎都不愿意再招惹它。

　　它能随时改变空间距离、位置，将空间任意翻转、扭曲、拉伸、叠加，再加上它无与伦比的速度，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重华一抬手，一道烈烈剑气朝着火光激飞而出。

　　然而他眼睁睁看着剑气与火光即将交锋的刹那，距离突然被拉开，而火光已经突然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他们身后了。

　　简直离谱到诡异！

　　白衣的神尊袍袖一拂，一把将他拉开，自己迎了上去，抬手落下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南荒半个天地都罩在其中。

　　淡淡的声音瞬间从结界深处传过来：“你先去寻祖龙。”

　　这不是真正的帝江，至少不完全是。

　　重华刀刻斧凿般英俊硬朗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只用力握紧锟铻剑，静静看了一会，确定他的师尊应该不会有事，方才转身走了。

　　帝江肥大的身躯极其灵活地不断改变位置，空间在它的神力之下不断变幻、瞬移。

　　它几乎不用动，就能瞬间出现在任何地方，明明上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间却突然就出现在身后，从任何角度发出攻击。

　　何况它的攻击速度更是快到令人匪夷所思。

　　一道道白金色的火光带着极其迅疾的速度，随着空间的变幻，诡异地在整个结界内四处闪动，有如天河的星辰坠落。

　　绚丽无比，却也恐怖无比。

　　这火之所以能呈现白金之色，乃是因为纯粹到了极致，也燃烧到了极致，甚至能焚烧空间，威力远远超过凤凰真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帝江之火有如混沌，所经之处，连空间都不复存在。

　　无数的白金色火光闪动中，墨宸身形飘忽，却只是躲避着它的攻击，好像并没打算还手。

　　他一抬手，无数闪电凭空出现。它们随着天神的心意一条条自行串动，格挡帝江的攻击，又自行游串到恰当的位置，一一嵌在虚空中，呲呲啦啦冒着电光。

　　片刻间，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他飞身而下，立在了阵眼中。

　　就在这一刹那，天神的神力遽然爆出，充斥了整个结界，空间瞬间凝固了。

　　虽然结界内有无数的帝江之火，凝固的空间触到火光，就像是烈日下的薄冰般消融了，但帝江被裹在空间中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雷电法阵当头压下。

　　霎时间，法阵将它牢牢束缚在了空中。

　　——天神有创世之能，何况将空间凝为实地。

　　墨宸踏着虚空走过去，看着它，清淡道：“你若单用速度，我未必是你的对手。”

　　他仿佛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要不是为了这点天魔恶念。”

　　白衣的神尊一伸手，一缕极浓黑的气息就从帝江身体中抽出，被他一把握住，竟然化进了他的身体。

　　他做得极其自然，极其顺手，一点没有犹豫，就好像本就该这么做。

　　天魔恶念，侵蚀世间一切心有杂念者的神识，致使其魔化堕落，为祸世间。

　　他竟像是全然不怕。

　　帝江几乎呆住了，震惊道：“你……天魔恶念……你竟然……”

　　墨宸淡淡道：“帝江，你身为祖神血肉所化，本该守护一方。然而你受天魔恶念引|诱，竟将一方神界尽数毁灭，戕害亿万生灵，你当如何？”

　　帝江一仰头：“你要怎样？”

　　神尊一拂雪白的衣袖，肥大奇异的金红肉虫就被闪电法阵压着，消失在了虚空中。

　　重华回来的时候，就看他的师尊在空中化了张软榻，斜斜倚着，冷白修长的手指撑着额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远远看了一会，顿了一顿，若无其事走过去，道：“祖龙受了重伤，已经自行休养去了。师尊可是在忧心怎么重新构建南荒？”

　　墨宸“嗯”了一声，带着点微微的鼻音，抬眼看向他，温声道：“帝江受了天魔恶念影响，修为暴增，已经不是正常神魔该有的状态了，否则也不能将南荒毁成这个样子。”

　　他的师尊虽然淡漠清冷，却着实细心，怕他受了打击心里难受。重华笑道：“那师尊打算如何处置它？”

　　白衣的神尊微笑着问他：“你觉得呢？”

　　他的眉睫漆黑，眼窝略深，眼尾略长，瞳仁极黑极透。当他这么专注地看着的时候，就连眼中万年不变的疏离冷淡都似乎略略稀薄了些。

　　重华眸色微沉，静了一瞬间，方才答道：“帝江既是祖神血肉所化，不若将其镇在此处，化为大地，以育养万物，就当是赎它的罪孽了。师尊以为如何？”

　　墨宸微笑道：“好。”他看着重华，缓声道，“你可愿意助我？”

　　收拾烂摊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创造远远比破坏更难。

　　偌大个南荒，上有三十三天，下有三十三地，分别延伸到东荒和西荒，层层叠叠，庞大而复杂，此番全部重新构建，需要耗费大量修为。

　　师徒俩以帝江为基，先构建出地面，再往下化出一层一层的地层，累了就随手化个软榻躺下休息。

　　好像两头辛勤搭窝的麒麟。

　　重华这么一想，不禁笑了起来。

　　墨宸转头问他：“你笑什么？”

　　徒弟笑着同他说了，墨宸也忍不住微笑，略一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挺像。”

　　玄衣黑发的年轻男子凤眸闪烁，朝阳般的热切笑容之下，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