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35、神战之后

　　六界中总有些离经叛道、残暴嗜杀，以至于不为当世所容之辈。若是果然令他们觉得走投无路，无论如何都是个死，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最后会干出多么疯狂的事来。

　　不如留给他们这样一个都知道极度危险但是总算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的地方。

　　绝大多数人只要心里还存着一丝念想，就不至于理智全失，彻底疯魔。

　　何况这种地方，进去了跟死了也差不多。流亡者一茬茬来了又消失了，侥幸留下的，活着也只是暂时不死罢了。

　　余生镇日与同类、妖兽、各种陷阱和飞沙走石为伴，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暗算而体会到与众不同的死法，实在没什么意思。

　　这大概正是当初一手构建六界的那位神尊的本意。

　　仔细想想，虽说洪荒尊神有创世之能，但整个六界何其庞大。且不说工程多么繁复浩瀚，单论其设计之精妙，几乎很难有比这更好的布局了。

　　仙妖魔三界在上，又单独在仙界之北以法阵构建了收容六界流亡者的极北荒原。作为六界基石的三千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居中，且完全笼罩在仙界的庇护之下，佛界独独远在西天梵境。

　　最下是天下魂魄的最后归属——冥界，设六道轮回。魂魄们由此投生至其余五界，算是由此而始，由此而终。

　　简直称得上完美！

　　陌掌教很少服谁，尤其此君还算是他曾经单方面认为的……情敌。

　　从前在蜀山的那些年，陌尘每每念及这位墨宸神尊，虽然说不上怨恨，但心里始终是横着一根刺的。

　　及至后来师门剧变，他再也无暇他顾，因此这个名字便也就此沉寂在了神识深处。

　　直到今日，因着借取引魂灯，重回故地，他想起一点只言片语的传说和眼前所见，方才由衷地承认，这位神尊能让重华帝君这样的神祇心心念念数十万年，果然有令人佩服之处。

　　输给这样的对手，他一点不冤。

　　凶兽们终于只剩下躺在地上喘息的份了。高高的天空上，一神一魔一仙大眼瞪小眼。

　　主要是重华帝君同蜀山掌教，祁南是个即使没扇子也要煽风点火的主——谁也不能说服谁。

　　陌尘的态度很明确，至少他得把鲲鹏封印回去。重华帝君则认为神界凶兽当然该由洪荒神魔处理，与他无关。

　　帝君目光森寒，气势迫人，然而陌掌教也毫不退让。

　　问题是留给他们的时间极其有限。

　　姑且不论梼杌同鲲鹏缓过劲来。因着此前的大战，整个极北荒原的妖兽、魔化妖兽和流亡者们都躲了起来。

　　但一旦这边安静下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就会集体摸过来寻找机会捡漏。

　　不要说水月天没有精通法阵的神魔，即使有，也根本来不及搬援兵。于他们三个目前的状况而言，再拖下去，必然是新一轮的危机。

　　他们现在杵在天上，简直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陌尘叹了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劝服他：“小仙听说六界乃是帝君同……那位神尊共同构建的心血。”

　　他始终还是没办法当着重华的面说出那个横亘在他心中数千年的名字，难以察觉地滞了滞：“斯人已逝，帝君当更加珍重才是。

　　何况您老人家未免太小瞧小仙了。难道真要眼看着这些凶兽冲出去为祸六界吗？”

　　重华冷漠的嗓音里带上了些嘲讽的意味：“本座以前怎么没听说你如此心怀天下？”

　　陌尘静了一瞬，仿佛隔着遮目的白纱看了他一眼，安然回道：“先师教诲，小仙不敢稍忘。帝君若是怕小仙坏事，小仙自有办法同祁南君借力。还望祁南助我。”

　　末代魔君召来几头魔化妖兽，将鲲鹏巨大的躯体拖回东部荒原的大湖泊，奇道：“我要怎么助你？”

　　掌教一指鲲鹏，十分理所当然地道：“你这不是帮我把它拖回来了吗？帮完了。”

　　祁南：“……好的不用客气。”

　　陌尘方才在《禁术补辑》中并没有找到能直接封印洪荒凶兽的办法，只有一个缚魂阵，一个伏魔阵，一个诛神阵还勉强沾点边，然而好像都跟凶兽关系不大。

　　他无可奈何，只得握着补天笔把三个阵都勾画出来，截取了其中束缚、镇|压的部分，同缚灵阵拼接在一起，又加了好几个符咒。

　　祁南不懂法阵，但看他如此操作，简直叹为观止，震撼道：“这样也行？！”

　　陌掌教八风不动，从容道：“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

　　他确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重华那厮告诉他的办法，他一听就知道必然是掐头去尾过的，水得很，远远不如他自己拼凑出来的这个。

　　祁南：“……”

　　祁南：“你之前将鲲鹏放出来，难道早知道这下面封印的是鲲鹏？”

　　陌掌教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离经叛道的神界末代魔君只觉得脸皮都有点抽搐，对他的诡异风格简直大开眼界：“那你这么贸然动手，不怕整出个跟梼杌能结成联盟的凶兽？”

　　陌尘十分光棍地一摊手：“贝者一把啊。”

　　紫衣大魔目瞪狗呆，原本秀丽妖娆的面容都开始扭曲了：“！！！”

　　“反正你就要彻底魔化了，届时你跟凶兽比起来，谁更难对付尚未可知。放不放出梼杌的联盟，多不多这一头凶兽，还有区别吗？何况倘若你当真魔化了，多一头凶兽，不是也能多抵挡你一阵？”

　　陌尘说得理所当然，一掌将鲲鹏巨大的身体推进湖泊，避开翻滚的浪头，突然心血来潮：“我下去看看。”

　　祁南疑惑不解：“你莫不是怀疑底下还藏了什么宝贝？”

　　蜀山掌教居然很正经严肃地点点头，就那么直接往湖泊里一跳——没有激起半点浪花，他的身体一沾上水，就仿佛融化了一般。

　　紫衣大魔嘴巴张成了“口”形。

　　凡间传说仙人能随意化形为万物，其实除了极少数从万物中化育的天生仙体能真正化出原形外，多半只是障眼法而已。

　　遇到修为比自己高的，简直就像是在罗奔，原形毕露。何况是在他这个堕魔的远古魔族眼前。

　　陌尘疑惑的声音从水深处传出来：“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我的原身是水。”

　　祁南更加震惊：“我知道你是从归墟出来的，但你说你原身是水？！”

　　陌尘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对吗？”

　　他是归墟海底天生凝聚出的一缕神识，借由水才得以修炼成人，可谓因水而生。日常化个水化个雾之类的，无非是回归本原而已。

　　归墟是天下之水汇聚之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普天之下的水，尽归他掌控。

　　祁南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简直混乱了：“我记得墨宸神尊好像也是从神界归墟海底诞生的……原身也是水……

　　难怪重华那样万事不上心的，当初竟会将你领回苍梧宫，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又或者说，你就是墨宸的转世？”

　　陌尘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可惜他现在是水的状态，没有眼睛——冷冷道：“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是不是忘了，那位神尊最后散尽魂魄而羽化，哪来的转世？”

　　想当初在十方镇魔境的时候，幕后那位神秘的果因大师操控的魔物给他表演折子戏的时候，也曾说过那是他的前世。

　　真有意思。“投胎转世”必须得有比较完整的魂魄，这是天道铁律，难道他们集体失忆了不成？

　　祁南没回过神，木然地“哦”了一声。

　　水面上忽然浮起一颗头——只有头，身子大概还化在水里。

　　陌掌教白纱覆眼，无奈道：“我听说但凡投胎转世，神态、气质、容貌必然有些类似的地方。祁南神君，你好好看看，在下同那位尊神可有半分相像？”

　　祁南仿佛一呆，秀丽妖娆的面容上，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我说不好。”

　　这下轮到陌掌教一呆：“什么说不好？你应该见过那位尊神的吧？你姑且还是见过吧？”

　　紫衣的大魔表情更奇怪了，忸怩半晌，方才道：“远古神魔被放逐到六界的时候，都被封印了记忆，这你知道的吧？”

　　陌尘更加莫名其妙：“知道，但你不是都记得吗？”

　　祁南：“……后来大家慢慢觉醒，但也只恢复了部分记忆，我也只是记得其中一些，这你也知道的吧？”

　　陌尘：“然后呢？”

　　祁南：“……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白衣的掌教面无表情盯着他，也不说话。

　　神界末代魔君纠结半晌，终于用一种慷慨赴死般的神情道：“我是说，我只记得部分事情，但不记得那些神魔都长什么样子了。”

　　事实上，那天杀的封印不仅让他忘记了那些神魔的长相，甚至直接导致他后来开始脸盲。

　　虽说远古神魔们集体忘了那位墨宸神尊的模样，但直接脸盲的，他大概算是独一份。

　　他在水月天的时候一直深居简出，十分低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仅根本认不出都是谁谁谁，而且就算当时记得，过不几天就又忘了，除非经常能看见的——关键他还说不出口。

　　多尴尬多没面子的事！纵然只是前·神界末代魔君，面子还是要的。

　　比较扯淡的是，他的脸盲只针对从前那帮洪荒遗民。六界中人他一记一个准。

　　真是坑爹啊！

　　陌掌教冷冷盯了他一会，终于头也化了。

　　他的声音再次从水深处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我同那位墨宸神尊确然没有半点关系，同帝君自然更不会有。从前是，以后也是。

　　你若实在闲，不如同我讲讲当初我离开水月天后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竟会甘愿堕魔。难道是因为你同我提了那个禁忌的名字，帝君同你反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