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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宰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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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蝎仿佛十分惊诧,收起蝎尾,周身空间急速扭曲,竟化出宰齐的身形。
他握着剑,不可置信地看着当阳:“怎么会是你?!”
当阳口鼻涌血,吃力地抬起一只手,嘶哑道:“阿齐,快救我,你救救我……”
他的伤势虽然严重,却并不致命,只须服下止血定心的丹药,再耗费些修为,总能救回来。
何况他同宰齐身心相交数千年,关系何其亲密,总有些情分在里面。即使只是作为朋友,也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宰齐逆光站着,只留下一片黑色的剪影,看不清表情。他看了重伤的情人几眼,慢慢走过去,突然颤声道:“好!”
“灾舅子”紧咬着牙,原本英俊的面目扭曲到几近狰狞,双手死死握着剑,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随着话音狠狠刺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此时只要一些丹药和修为,当阳就可以得救。多少丹药他其实并不在乎,但修为……
那个诡异的蜀山掌教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取他二人性命,此时他已深深领教了此人的手段和可怕,多保存一分实力,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倘若修为有损,说不得他二人就要交代在这里。
以那邪物的心性,瀛洲仙岛数千弟子在他眼里尚且连蝼蚁都不如,说灭就灭了。三番两次得罪于他,他又岂能放过他们!
但如果他就这么放任当阳躺在这里,他又怕一会儿跟陌尘搏命的时候自己会分心,或者……或者更怕当阳恼他见死不救,趁机下黑手。
毕竟最开始的当初,当阳并不愿意从他,他是用了些强硬卑鄙的手段的。
几番挣扎之下,宰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虽然极喜爱当阳,但并不想与之共赴黄泉。情人可以再有,命却只有一次。
与其两个人都陨落在这鬼地方,不如牺牲一个,给另一个换来机会,即使他将来也许会伤心,会痛苦。
想来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当阳也是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
当阳绝望地看着他,想要躲避却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眼中清晰地映出剑尖上那点比闪电还要快地刺下来的寒光。
“叮”的一声,宰齐死命刺下的长剑突然脱手飞出。白纱遮目的清隽男子提着补天笔,凌空浮在黑石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片刻,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这个阵是他此前在极北荒原的时候研究出来对付流亡者的,每每让陷入阵中的流亡者和妖兽们自相残杀,而他坐收渔利。
他原本隐在阵眼中控制整个阵法运转,不曾想这位晋岳宗大长老竟然如此的……干脆果断。
陌掌教简直想为他鼓个掌喝个彩。
三千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都说人心难测,其实哪怕凡人眼里超脱如仙,又何尝不是!
当阳此君,虽然为人所不齿,但罪不至死。
说到底,将美貌弟子交易给各大仙派毕竟是凌云派的内事,且这些弟子从中得了不少好处,你情我愿,也没听说谁拼死反抗的。
陌尘随意画了枚符咒,拍到当阳身上替他止住血,又扔了几颗丹药给他。能不能撑过去,就看此君造化了。
并非是他滥好心,总归他同这位仙界龟公无冤无仇,一切起因都源于宰齐这位“灾舅子”,没有必要多树敌人。至于以后当阳是什么态度,他也无所谓。
宰齐脸色黑如锅底,心念电转。
如今且不论他能不能活,当阳是必须死了。否则他二人纵然能顺利出去,凌云派也绝不会同他善罢甘休,当下提掌聚灵,就往当阳头上拍去。
陌尘大笔一挥,一道灵力破空而去,将他的手掌格开,没什么温度地勾唇笑道:“大长老好心性,假以时日,必然大有作为。”
宰齐两番失手,勃然大怒,喝道:“堂堂蜀山掌教,就只会这些诡秘手段吗?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同我斗上一斗!”
陌尘十分无语,白纱下的双眸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货怕不是气傻了?仙界数十万年历史,什么时候听说过主修符阵的仙要正面跟剑仙硬碰硬的?
符阵之术本就是凭自身修为向天地借力,又不是冲锋陷阵的打手。
他懒得再跟这种彪子废话,抬手掐诀,启动了法阵中隐藏的传送阵。
当年离开极北荒原之前,他曾在边缘寻了个相对安全隐蔽的地方,布了个永久传送阵。此后不论他在哪里,只要开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传送阵,就能把阵中的人传送过去。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也许是处在仙妖魔三界相交处,蜀山弟子一直有居安思危的传统精神。当年蜀山上至掌教寝殿,下至弟子居所,乃至许多容易聚集人群的地方,都布置了通往不同地方的传送法阵,以便万一灭顶之灾降临时能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虽然当年红莲业火肆虐的时候,各个长老峰主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离自己最近的弟子塞进传送阵,自己则选择了留下来与门派共赴劫难。
极北荒原虽然是个极度危险的地方,却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唯一的一线生机。边缘处几乎没有穷凶极恶的流亡者,却可能会有妖兽出没,至于能不能活着离开那里,也看此君的造化了。
倒也不是蜀山掌教突然转了心性大发慈悲。今日毕竟是仙帝寿诞,在寿宴上弄死了他的宠妃的亲舅舅,未免太不将仙帝放在眼里。
既然还在仙界混,有些脸面也不该由他来撕破。
“叮”的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宰齐消失的地方掉下来一个芥子。陌尘拿起来用神识探进去扫了扫,突然顿住,片刻,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芥子里除了一些剑仙常备之物,赫然还有《洪荒众神谱》和《禁术补辑》两卷古籍。
《洪荒众神谱》里也许记载了神界那位散尽魂魄而死的神尊的生平过往,《禁术补辑》里也许有更好的塑魂之术或者其他秘术。
这两样东西都是他需要的,但是怎么会凑巧落在此地?
陌尘此生,最不相信的就是“凑巧”。
先前他尚且以为宰齐三番两次同他为难,是因了龙逄上仙和龙苓仙妃的缘故。如今看来,恐怕这位晋岳宗大长老同他要找的那位幕后隐藏的朋友有说不清的瓜葛。
那位连当年威名赫赫的瀛洲仙岛岛主都能支使,何况他人?
说不得什么时候有机会,势必要问一问这位“灾舅子”。
法阵撤下的时候,引起了一点骚动。众仙看着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当阳仙君,和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仿佛刚才只是在附近散了个步回来的蜀山掌教,一时神色复杂,想什么的都有。
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位凌云派掌教乃是被他自己的独门剑法所伤。但谁也不知道法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逼得他要将自己伤成这样。
虽然很好奇那位“灾舅子”去了哪里,但是陌掌教显然不打算告诉他们,只是对主位十分抱歉地行了个礼。
他眼神不太好,隔得太远,其实看不清主位上的情形,只知道今日的主角正端坐上首,抬手示意他落座。
比仙帝御座更高的白玉座上,有个玄衣银发的身影,想来必然是那位传说中已然闭关的重华帝君。
帝君前些时日在十方镇魔境中受了重伤折损了大半修为,照离陵所说,没有个几千年养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在苍梧宫里好生将养着,反而把时间花在仙帝寿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陌尘懒得想那么多。
酒过三巡,仙帝照例提前离席,重华帝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主位一时空了下来,底下各仙君仙子们没了拘束,席上气氛活跃了不少。
不断有各怀心思的男仙过来找陌尘敬酒,甚至还有十分大胆的美貌女仙同他搭讪,陌掌教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
虽然不醉人,但有点不胜其烦,于是他将偶人侍从收回芥子里,借故避了出去。
席宴附近有个莲池,宽大的叶片铺在水面上,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莲花朵朵从间隙中冒出来,娇美可爱。
池边树影里有不知名的仙禽婉转轻啼,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不知藏在哪里。
莲香幽幽,沁人心脾,陌尘信步踱到池边,难得感受着一点宁静。
有什么地方隐隐传来衣衫簌簌之声,大约是有谁路过。他没有回头。
那声音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极力隐忍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陌掌教。”
陌尘转身看过去,就见一个女仙站在眼前。
她身形高挑,长得十分美貌。但不同于一般女仙的娇柔,她眉眼浓重,显得精致的面容中含着些英气,是一种女仙中少见的引人注目的俊美。
她的衣着并不繁复,但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该来的终于来了。掌教拱了拱手:“龙苓仙妃。”
他说得很肯定,没有半点疑惑。那女仙虽然十分克制,但眼中几乎要凝成刀锋的的恨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放眼全仙界,对他如此痛恨又极有身份的女仙,除了龙苓仙妃,不做第二位想。
杀父灭门的仇人近在眼前,还能勉力保持冷静,可见极良好的教养和极坚韧的心性。
龙苓仙妃目光如刀,死死盯着他半晌,慢慢上前一步,一字字道: “陌掌教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灭了我瀛洲仙岛满门。
敢问陌掌教,你蜀山同我瀛洲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
陌尘心里叹了口气,嗓音仍是清冷如昔:“那仙妃知不知道,在下本是天生仙体?仙妃又知不知道,当年龙逄岛主曾想将在下活捉了投入炉中炼成丹药,服之以提升修为?”
微风拂过莲池,莲香荡漾,仙禽清脆的轻啼声中,他想起许多年前他从冥界地狱最深处拷问出来的消息。
前蜀山覆灭的那天晚上,拉着他灌酒的那弟子其实是瀛洲的内应,打算趁他酒醉沉睡的时候做点手脚,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去。
虽然他当年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将他一棍子敲晕了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许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从苍梧宫出来的,保不齐有什么暗藏的保命手段或者法宝。
上头筹谋已久,下了死命令,不容有失。
只是那人或许没想到,他酒量还不错,大半夜的,本该被人绑着远离蜀山的他居然去闯了掌教书房。只能叹一句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