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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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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林戴昱所说,这位宰齐仙君乃是东荒晋岳宗的大长老,龙苓仙妃的亲舅舅,龙逄上仙的亲小舅子,林长老赠其雅号“灾舅子”。
至于当阳仙君,据说凌云派地处东荒,瀛洲派系一向对其庇护有加,曾照顾过凌云派不少“生意”,且其与晋岳宗大长老过从甚密,因此上次同“灾舅子”宰齐相携去蜀山找茬。
只听“灾舅子”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了不起的大人物,原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病歪歪的小白脸。蜀山是没人了还是怎么的,竟找了这么个货色当掌教。”
当阳立马附和:“谁说不是呢?莫非蜀山如今不是以实力资格论高下,而是看皮相,以色为尊?”
果然不愧是“仙界万花楼”的当家,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充满了风尘意味,十分暧昧。附近几名仙君显然是跟他们交好的,都忍不住窃笑。
然而他话音刚落,偶人侍从手指微微一动,二人面前桌上斟满的酒杯突然直直弹起来狠命一砸,“砰”的正正砸在二人额上,动作整齐划一。
酒水混着酒杯碎片劈头盖脸浇下来,速度快得根本不容反应。
两位仙君措手不及,被砸的地方顿时鼓起了大红包,被浇了一头一脸,酒水淋漓。
宰齐一手捂着额头,霍然站起来指着陌尘怒道:“你什么意思?”
白纱遮目的青年一直安安静静端坐着目视场上歌舞,闻言这才施施然转头,淡淡道:“这位灾……宰齐仙君,火大伤身,稍安勿躁。”
不等对方开口,他又好心劝告:“二位不妨先整理整理,否则一会儿仙帝驾临,君前失仪……”
他冷冰冰勾了勾唇角,闭上嘴,扭头继续欣赏仙姬们的乐舞。
这边的动静虽说并不大,奈何从蜀山掌教出现的一刻起,满场的注意力都或明或暗地探了过来。
众仙君女仙仿佛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点评“这段舞跳得真不错,如风拂流云”、“听此仙乐如醍醐灌顶,令在下灵台澄澈,若有所悟”,实则目光横窜眼风乱飞,只差没直接将神识放出去,个个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八卦”二字。
当阳君头都破了,捂着张手帕,简直气歪了鼻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仙帝的寿宴上为非作歹!我定要禀明仙帝,求个公道!”
陌尘头都懒得回,慢条斯理吐出一句:“你随意,如果你能证明的话。”
当阳哽住。大概是气昏了头,他开始口不择言,破口大骂:“你这妖邪,当初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龌龊手段才攀搅上玄峰。
听说你师徒二人千年,对你极尽宠爱,什么门派功法都没学会,想必是把工夫都花在别的事情上了罢?”
话音未落,数百人的宴席突然寂静如死,众人面面相觑,冷汗涔涔而下。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但仙界龟公八成是忘了,且不说当年以身魂血祭九黎壶、阻止红莲业火焚天灭地的玄峰是何等正直耿介,端方君子,单说传言中这位蜀山掌教原是苍梧宫出来的。
这么肆无忌惮编排他,是想暗示帝君同他也有什么不清不楚之事吗?
当阳一眼瞥见宰齐面如死灰,突然回过味来,脸色剧变,待要再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法阵,流转着微微的光芒,并不强烈,却令他动弹不得。
他没怎么接触过符阵之术,并不知道这是缚灵阵。束缚之下,禁一切灵力流转。
蜀山掌教大步走过去,只听“啪”一声脆响,声音之响亮,竟在空旷的广场上隐隐传来回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正正反反甩了他十几个耳刮子,速度奇快,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满场呆若木鸡,就连“灾舅子”都傻了——谁敢相信他就这么在仙帝的寿宴上,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动手了?
他看着病恹恹的,力气却很大,手上聚了灵力,能直接抽在魂魄上。当阳仙君被缚灵阵死死压着,即便已经被抽得意识模糊,口鼻喷血,想倒都倒不下去,只能老老实实坐着任他抽。
陌尘抽累了,方才停了手,摸出帕子仔细擦着,声音像是淬了冰,一字一字道:“先师的名讳,你也配提?”
宰齐这才堪堪反应过来,暴怒之下“呛啷”祭出佩剑,吼道:“上次天降妖魔现世之象被你挣脱,今日在仙帝寿宴上如此放肆,必叫你有来无回!”
陌尘面无表情,抬手化出补天笔,冷冷道:“蜀山陌尘,领教阁下的高招。”
他将方才擦手的帕子一抛,提笔飞速在上面勾画了些符咒,帕子落地时金光一闪,竟化成了一个法阵。
金光消失的时候,蜀山掌教、宰齐、当阳三人齐齐失了踪影。
这边的动静实在有点大,宴上数百仙君仙子已然不能假装不知道,一早明目张胆看了过来。
众仙注意力都被吸引,谁也没发现上首主位上那个惯常虚设的、比仙帝御座还高的白玉座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玄衣银发的身影。
远古神祇敛去了全部仙泽神息,悄然无声登上高处落了座。
今日的主角仙帝入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宰齐拔剑。
仙帝:“……”
说好的寿宴呢?
传言中已经闭关的帝君他老人家稳稳倚在白玉座上,不紧不慢饮着酒,对满地诡异的安静和某处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在意,连个眼角余光都欠奉。
他不开口,自然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仙帝毕竟地位摆在那,对很多事情了解得多了那么一点点。
不说这位新任蜀山掌教曾经是苍梧宫的人,帝君对此人,似乎并不一般;兼且那位已经陨落几千年的玄峰上仙,都同苍梧宫有些不浅的渊源。
重华帝君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参与,或者说,甚至有点纵容的意味。别人自然更没有横插一脚的道理。
在仙帝看来,帝君他老人家简直就是特意过来压阵的。莫非真以为帝君这些年不理俗事,就当真什么都不管了吗?
寿宴被搅合了,仙帝却似乎并不生气。他虽然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上,面目一贯地威肃,眼中却隐隐闪着点奇特的光,竟像是期待着什么。
对充满变数的将来的期待。
于是寿宴在一种隐藏着僵硬、不自然的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
列席诸位无不一心二用,明面上谈笑自如,应对得体,暗地里都在猜测法阵中是个什么场面。
宰齐此君,虽则脾气暴躁,修为却很是不错,否则也不能坐上东荒大派晋岳宗大长老的交椅。加上还有个当阳仙君。
仙界龟公以仙界万花楼而扬名,但也绝不是个绣花枕头,轻易能打发的。
而这位病歪歪的传奇掌教,据说不知道从哪里习得一身神鬼莫测的符阵之术。
当今仙界精通符阵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对于这个“神鬼莫测”的评价,实在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到底算什么水平。
正因不了解,才会产生更多未知的猜测和传言。
对于陌尘,仙界诸君大多分为两种观点:一种是此君确然深不可测,且位列上仙,不容小觑。
另一种则相反,认为传言难免夸大其词,实则盛名难副。符阵修临阵对敌之时并不占优势,何况对上的还是号称同级之中综合战力最强的剑仙。
倘若符阵修果然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又怎么会沦落到几乎消亡的地步?
法阵阻隔了众仙的视线,却无法阻断远古神祇的感知。
帝君从容饮着酒,将神识铺开,一半细细查探在场所有赴宴的仙人,一半理所当然地探入法阵中,观察其中的动静。
前次离陵带来的消息说,天魔恶念藏身于仙庭。今次仙帝寿宴,整个仙庭连同下界诸多门派都有代表前来。
要找出它操控甚至附身的对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对天魔恶念所知不多,只知道它无形无质,能无限放大生灵的八苦谷欠望,并借此控制其为祸世间。
但它又极其隐蔽,倘若不到最后被迫直接释放天魔之力,即使是他那位师尊在世,也很难感知其存在。
否则,他也不至于数十万年无所知觉。
六界生灵察觉不到远古神祇的神识,重华光明正大地将在场所有人查探了几个来回,却一无所获。
意料之中的事。既然无法找出天魔恶念具体藏身之处,回头将那人留在身边就是。纵然最后走到六界倾覆的地步,那人也该被牢牢护在他身后。
他便暂且不管寿宴中人,把玩着酒杯,只注意着法阵中的情形。
这法阵居然是个幻阵。宰齐与当阳陷在其中,竟产生了幻觉,互相将对方认做妖兽,自相残杀。
重华自无渡海归墟带走陌尘至今数千年,终于真真切切觉得这个人跟从前的神尊确然是完全不一样了。
法阵中,双方互不相让,招招都是死手,半点不留余地。
剑气纵横,激得沙石乱飞,气流狂涌。不过刹那,地面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无数的蜘蛛网叠在了一起。
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之下,妖蝎似乎狂性大发,猛然催动修为,剑气暴涨。当阳实力稍逊,登时被逼得左支右绌,只能暂且用剑光在周围织出一张密集的网,先护住自己。
然而百密一疏,对方原本一直大开大合的剑气中,却突然有道剑气以一种极端诡异的角度避开了剑网,悄然无声地刺向他的心脏。
那本是他凌云派的独门剑法!
当阳看着越来越眼熟的剑气,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嘶吼:“住手!”
可惜他喊得终归是晚了点。那道无形的剑气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滚烫的地上。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浸透了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