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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铭牌 ...

  •   陌尘沉默许久,终于站起来,一揖到地,真诚道:“谢师兄赐教。”

      青云子缓慢而无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青石长阶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代掌教站在半山腰,抬头望着隐在云雾中的青城峰顶,有片刻的怔愣。

      陌尘刚刚苏醒的时候,他是蜀山上下第一个见到这位新蜀山的创造者、仙界数万年来最有名的传奇的。

      彼时天谴雷劫降临蜀山,昭示着天地间诞生了触动天道、搅弄风云的诡异邪物。

      这异象甚至招来了些不怀好意的人,竟打算硬闯护山结界。司刑长老林戴昱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带了一队弟子飞上半空,与对方遥遥对峙。

      他却担心停在寒霜殿中的那口玄晶棺材有变故,或者有什么邪物夺舍,匆匆赶过来,方才落在长阶上,抬眼就见寒霜殿大门洞开。

      瘦削的青年面容苍白,还穿着入敛时那一身隆重的敛服,眉眼上束着绣了仙鹤青松的白绫,施施然踏出了寒霜殿。

      殿外是通往青城峰下的青石长阶,一级一级,尽头隐没在云雾中,仿佛没有终点。

      他就那么慢吞吞一级一级往下走,像是丈量着他那不知通往何处的一生。

      青云子叹了口气,一步一步登上寒霜殿,恭恭敬敬上了香,无声地肃立着,盯着一块小小的铭牌。

      大殿中浮着巨大的香案,上面供奉着许多牌位——这是前蜀山的还能被人记住的先|烈。他们的铭牌在那场浩|劫中被红莲业火焚成了灰烬,只能以牌位代替。

      然而更多陨落的门人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们为苍生付出性命,最终却连名字都不被记得。

      牌位之后凌空浮着无数的铭牌,星辰般分列两边,泾渭分明,一边光华闪烁,另一边黯淡无光,仿佛天河被硬生生截成了两段,一段星光熠熠,另一段却已经陨落——这些铭牌则是代表新蜀山的门人。

      两段之间唯有一块比较特殊,居然还有一点幽微的光芒,尽管那光芒十分微弱,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那是现任蜀山掌教的铭牌。

      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弟子入门时取一滴血滴入铭牌,做为身份标记,可以随身携带。待到修行有成,下山游历之时,则从此交回门派。

      此后无论行走何处,只要铭牌上光芒如昔,师门便知道此人安好无虞;若是身陨,则铭牌灰暗无光。

      蜀山地处仙妖魔交界之处,万千年来妖魔肆虐,一旦下山,便是将脑袋悬在了剑尖。

      因此按照门规,弟子铭牌从交回门派的一天起,就将与先|烈们一同被供奉在寒霜殿的香案上,以示将生死置之度外,斩除妖邪,护佑苍生。

      陌尘是当年蜀山唯一一个没有资格下山游历的、也是唯一一个带着自己的铭牌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自从他开启逆天的无极归元阵,强行复原蜀山之后,他的铭牌就一直这么微微地亮着,就像他的人,不算死也不算活。

      如今他人已经醒了,除了身体虚弱了些,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但是他的铭牌没有丝毫变化。

      青云子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但在这帮幸存者里,他资格最老,经历最丰富,自然很多事情也就知道得比别人多那么一点。

      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到这位掌教的气息极度微弱,即使特别留意也几乎察觉不到。

      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想起上次从幻境出来的时候,他昏迷不醒,离陵神君第一时间将他笼在结界里,不容任何人靠近;更早以前,他醒来之前,蜀山结界外那异乎寻常的黑云压顶、雷电示威。

      其实他有点怵这位新任掌教。

      此君一身神鬼莫测的符阵之术,兼以一副包天的巨胆,为人又心思深沉,又曾在极北荒原那样六界渣|滓聚集的生死场上磨砺了数千年。

      四者有其一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何况他兼而有之,谁也想象不出他到底能干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符阵一道,最不缺各种桀骜不驯、放纵不羁的有能力有胆识之辈。对蜀山而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青云子大概猜到他要引魂灯做什么,却看不透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之前那番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这番担忧不无道理。陌尘如果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大概当年也干不出那逆天的事。

      他转向前掌教玄峰上仙的牌位,很想诉苦让他倘若在天有灵管管他这位劣徒,又想起来玄峰在那场浩|劫中以身魂血祭九黎壶,已然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唉,操心劳碌命,无语问苍天。

      代掌教愁到几乎头秃,始作俑者却全然没把自己干过的和打算要干的那些作死的事看得有多么严重。

      陌尘脑子里就仿佛有个声音,令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完成这件事。此路不通,那就绕过去,换条路走。

      好像在某些事情上,他脑子里总会出现一种近乎强硬的命令似的念头,要他不惜代价、不计手段去达成目的。

      还没等他想好走哪条路,怎么走,仙帝的寿诞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太平静了,陌掌教似乎全然忘了瀛洲仙岛的幸存弟子门人以及龙逄上仙的故交好友也许时时刻刻在暗中盯着准备伺机寻仇的事。

      他没有带经常出入各种重要场合、善于应付、对仙界局面和各位重要仙君都很了解的青云子,也没有带林戴昱或者长老峰主这些修为强悍的蜀山主要战斗力中的任何一位。

      他只随便挑了个偶人侍从,关起门来自己捣鼓了一番,也不知做了什么改造,就那么施施然带着去了仙庭。

      寿宴设在琉璃宫。陌尘到得略晚,赴宴的仙君已落座了一多半,各自跟邻座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虽然说不上嘈杂,但汇成一种低沉的嗡嗡声,能直接震动胸腔。

      然而当门口的司礼仙官高声唱喏“蜀山掌教陌尘上仙到”的时候,满场嘤嗡不停的嘴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一齐死死捂住了,鸦雀无声,几乎能听到木叶飘落的声音。

      在座诸君都是各仙门宗派的掌门、宗主及其重要弟子或者仙界有名望的散仙,几乎没有人认识这位神秘的新蜀山掌教,此前也几乎没有谁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君就像是从天而降,也有传言说他就是当初被帝君从苍梧宫流放蜀山的那个少年。

      自从前些年,原瀛洲仙岛镇岛神器银月钩居然在他手上的消息传出之后,差不多是在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和关于新蜀山怎么重新崛起、瀛洲仙岛又是怎么覆灭的传说就风一般迅速卷遍了仙界。

      当然更为大家津津乐道、诸多猜测的,则是这两个分别镇守东西两荒的大门派之间那些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

      前蜀山是因为什么原因覆灭的?真正的主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险对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仙门大派动手?这位蜀山掌教又为什么要灭了瀛洲仙岛?莫非龙逄上仙就是当年蜀山灭门的罪魁祸首?

      但是当年的事做得何其隐蔽,多少人明里暗里追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线索,这位蜀山掌教又是从何得知真相并且深信不疑的?

      龙苓仙妃是仙帝宠妃,今日的主角是龙逄上仙的女婿,日后局势又将如何走向?

      一派寂静中,数百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死死盯着正举步入席的那位神秘而传奇的青年。

      他不算特别高,身形极为瘦削,服饰也很简单,白纱遮目,一身雨过天青的素色长袍,漆黑长发只用一枚星云玉发冠束起,极是清隽雅致,禁|欲克制。

      虽然面上还带着明显的因长久伤病而导致的清瘦惨白,而且好像还有眼疾,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但宴上数百仙君女仙,没有任何人敢小看了他去。

      就算瀛洲被他一夕覆灭的传言有误,但新蜀山却实实在在是崛起于他之手。

      当年逆天法阵开启,天谴雷劫的动静何其惊人。仙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各显神通,窥见了那场撼天动地的重建蜀山的场面。

      放眼整个六界,胆敢违逆天道、并能不躲不避硬生生顶着万顷雷劫、竟还能存下性命之人,谁敢小看!

      陌掌教浑如未觉,带着他的偶人侍从,随着引领仙侍施施然入了座。

      此处是琉璃宫的一个园林,正首最上空飘着两个主位,两侧虚设了数十个个坐席——据说是给小神界的诸位备下的,但陌尘并不认为这帮远古神魔们需要卖仙帝的面子。

      往下错落有致呈环状分设在花丛树影间的上百个席位围绕着中间一个极空旷的广场,此时场上凌空浮着一个烟霞缭绕颜色变幻的云台,一群娇美的仙姬和着不知从哪传来的仙乐翩翩起舞。

      不远处四道目光钉子般定在陌尘身上。他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只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忍不住略勾起唇角,几不可察地一笑。

      按理说他本不认识仙界诸君,这种场合不该有熟人才是。无奈这二位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让他想不记得都不行。

      彼时他刚刚苏醒,通过护山结界感知到有人竟以“天降雷劫,乃邪物现世之象”为由,领着人马意图强闯蜀山,与林戴昱隔空对峙了许久。

      敢情这二位,其中一位正是被林长老呼为“仙界龟公”,有着“仙界万花楼”之称的凌云派掌门,当阳仙君。另一位自不必说,就是那天同他站一起的白袍仙君“灾舅子”,据说是叫宰齐。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三位的席位竟离得十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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