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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真假天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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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荒众神魔无不面面相觑,掩饰不住震惊之色。
五荒神界尽人皆知,天魔乃是一名玄衣银发的男子,掌中一柄标志性的、独一无二绝无可能作假的锟铻剑。
众神魔追杀天魔已数万年,如今竟突然冒出另一个自称“天魔”的人。是整个神界都搞错了,还是此人以为天魔的名号是什么荣耀不成?
这白衣青年看起来散漫温吞,莫非脑子竟有点什么毛病?
墨宸懒得去管他们在想什么,彻底放开了护身魔泽。
尚未魔化之时的天魔,其实与天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魔泽呈现一种虽不甚浓重,却令人感觉极深沉、极压抑的灰色。
天魔魔泽带着凛冽森寒的无渡海归墟死水之气,甫一释放,竟将双方汹涌的仙泽和魔息都生生压了下去。
五荒神界中,除了同样化生自归墟的天神果因,没有人知道究竟该如何分辨真正的天魔。但此刻,一见这诡异而独特的魔泽,哪怕是个瞎子,也能感知到他的身份了。
世上竟出现了一真一假两个天魔!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灭世大劫将要降临了!
七层昊天浮屠塔悬在身侧,太皓威肃英俊的面容更加冷厉,几乎要凝出一层冰霜,死死盯着那道挺拔瘦削的白色身影,眼中像是要飞出两道天谴雷劫来。
众神魔都知道上次在空桑山对阵“天魔”之时,青帝将这人带回东荒帝城之事。如今他不开口,别人自然也不好先动手。
何况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天魔,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个眉目如画、堪称颠倒众生的温吞青年,比他们此生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厉害。
墨宸却只是朝太皓略一颔首,便缓步向对面踱去,背后空门大开,像是全然不担心被人偷袭。
玄衣银发的高大男子握着锟铻剑,翻涌不休的浓重魔息混着烈烈杀意,瞳仁四周血痕密布,狠戾而凶煞,仿佛正盯着他,又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见他走过来,重华近乎本能地扬起了手。剑锋在夜色中闪着森森寒光,映着他英俊而冷酷的脸,和凶兽般的眼睛。
墨宸脚下不停,迎着随时可能斩落的剑锋缓步行过去,温声唤他:“重华。”
简单两个字,却像是在被魔息层层裹挟的神识中劈开一丝裂缝。他已经离得很近了,近到能看见凤目中慢慢显出挣扎之色。
像是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他一抬手,补天笔凌空勾画几下,便暂时开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将二人都隔绝在内。
重华冷漠道:“站住。”
嗓音寒凉到不像活物。
雪亮的寒光一闪,锟铻剑随着主人的心念流星般划过。冷冰冰的剑锋架在了他脖子上。
算上从前海市蜃楼中破七重梦境之时,这是锟铻剑第二次离他的脖子这么近了。
墨宸果然从善如流地停下。
脖颈被锋锐的剑气激破,沁出一条鲜红的血线,凝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带着点令人心惊的美。
他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些无可奈何,温声道:“你就这么恨为师吗?”
重华眼神挣扎了一会儿,却是越来越森冷,血痕最终凝成一线,细看时,竟仿佛带着些奇异的金色,缠绕在眼瞳周围,声嗓冷漠寒凉:“你是谁?”
墨宸一时哽住,摸不准他是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单纯对自己太过痛恨。
这个诡异而离奇的地方,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但唯有一点他能肯定:此人确然是重华无疑。
虽然他说不上来那线血痕中多出来的金色是怎么回事,但那人的气息是如此熟悉,他绝不可能错认。
片刻,他和缓道:“我是墨宸,曾经是你的师尊。”
重华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他,刀劈般的下颌绷紧,像是咬牙切齿似的,挤出两个字:“师、尊。”
像是感知到什么,他的目光移到补天笔上,有片时的恍惚,又很快森冷寒凉如前:“我的神骨,怎么会在你手上?”
墨宸素来清淡温和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极黑极透的眼瞳剧震,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微颤:“神骨?!”
难怪他一直不知道这支笔是什么材质,原来竟是重华亲手抽了自己的神骨制作而成的!
难怪来到这个世间后,他数次被人触动神识,原来是重华感知到了自己的神骨在他身上。
活生生抽取神骨,其痛苦不亚于撕碎魂魄。重华他,何苦如此!
从前他三番两次算计眼前这人,甚至为了拿到琴心石和天机镜不惜以身为饵诱|惑于他。虽说是迫不得已,但他一向觉得从头到尾他也是真心实意,没什么不妥。
坦然如天魔,此时也终于难得地生出了浓重的愧疚之心。
他任凭森寒锐利的剑锋抵着他的脖子,也不在乎这号称万剑之宗的锟铻随时能将他的头颅切下来,上前一步。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重华似乎又有点要爆发,凤目中刚刚收束好的血痕又开始蠢蠢谷欠动。
墨宸仰头望着他,片刻,缓缓向他伸出一只手。
不知道是这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触动了他什么心绪,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重华有刹那的失神。
瞬息之间,那只手毫不犹豫,快到几乎看不清,又准又狠地落在了他的颈侧。
墨宸一把接住他高大沉重的躯体,无声地叹了口气,额角仿佛有根筋在急速跳动,有点突突地疼。
这个神界的一切尚且如此陌生,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那个关键的根源去破解灭世之劫,重华又出了状况。
他这个徒弟兼……眼下绝不仅仅是恨他而已。想必在过去的数万年里,还发生了些别的他不知道的事。
他安顿好重华,揉着额角,一步踏出了空间。
一众杀气腾腾的神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昊天浮屠塔的耀耀神光下,青帝寂然而立,威肃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见那人现身,他冷冷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号。”
墨宸一如既往地和缓回答:“在下……新任天魔,墨宸。墨色之墨,紫宸之宸。”
此前落下的宽广结界仍铺在脚下。透过结界和浮云,玲珑节的亿万灯盏焰火如天河的星辰般密布,闪烁着泠泠的光芒。
从半空看下去,人间烟火,美不胜收,一望即知盛世繁华。
太皓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瞳中仿佛几番风云变幻,垂目看了一眼脚下,终是抬手收了昊天浮屠塔,冷厉道:“你倒不像传说中那般……好自为之!”
新任天魔安安静静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瞬,带着尚在昏迷的重华,径直去了空桑山。
此处离玲珑节尚远,山中生灵几乎都去凑热闹了,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山”。至于一直居住在此的九色鹿,现下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重华的状况十分不妙,不仅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反常地暴虐,已经隐隐有魔化后心智尽失的趋势。墨宸不得不重新开了个临时空间,并设了禁灵结界。
但禁灵结界之下,他自己同样化身凡人。单凭赤手空拳的格斗,即使他现在处在全盛时期,依然不是重华的对手。一番激战下来,每每被这个高大精壮的徒弟弄得伤痕累累。
若单论重华的所作所为,实实在在当得起逆徒二字。从前两度拘禁他、欺/辱他、对他各种顶/撞,如今又痛下狠手,说一句欺师灭祖都不为过。
但重华又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好在离开空间回到空桑山,躯体的伤很快就能复原如初,而且数次探查,他总算搞清楚了导致重华如此异常的原因。
重华体内,竟有着另一股奇特然而异常强大的力量!即便他眼下被关在下了禁制的空间里,那股力量仍在缓慢而无可抗拒地丝丝缕缕往空桑山而来。
除了亿万生灵浊息所化的恶念,墨宸实在想不到这股力量还能是什么。
而这一切,本该天魔去承受的。
以他的心智,如何还能猜不到缘由。
想必逆转时空重生回这个神界之时,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也许是出于对他的怨恨,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心神震荡之际,重华被浊息所侵蚀,恶念渐生。
当他发现出现在无渡海归墟神殿里的天神竟然是果因之后,应该就大致猜到了,如今的天魔,必然是他曾经的师尊。
大约是不想让墨宸步果因的后尘,他放任自己的恶念吸收浊息,并以天魔自居,引得五荒神界信以为真,集体追杀于他。
想起从前帝江将整个南荒毁灭殆尽后,二人前往收拾烂摊子时,那个尚且热切真挚、目光火烫的青年所言:“师尊,以后我护着你。”
此后多少万年岁月流逝,多少时空辗转,前世到现在,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墨宸。
白衣的天魔唇角犹带血迹,却轻抚着那张刀刻斧凿般的英俊面容,微微叹息。
重华他,何苦如此!
此前在空桑山同青帝太皓的人马对上,他一反常态地破围而出,想必是残存的神识令他不至于大开杀戒。
玲珑节上他一剑斩落,想必也是阻止墨宸,不让他表明天魔的真正身份。
而今他虽然还不至于完全被吞噬了心智,但倘若不尽快想出办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浊息就会如同前世的天魔恶念一般,凝聚成有自主意识的魔物。
以他承继祖神气泽和魔性的身份,再加上他本就极其强大的本体,其恶念之厉,甚至可能远超从前的天魔。
不同于从前被果因强行剥离后只能以没有实体的形态存在的恶念,有重华这个强悍的宿主,彻底魔化后,即使合五荒神界之力,只怕也无力回天。
原以为重生世间后能找到破局的关键,寻得一线生机,谁知道情况竟越来越糟糕。祖神与鸿蒙天地留下这么一个万古棋局,总不成是为了让所有人怀着唯一的希望眼睁睁走上绝路。
饶是墨宸再如何智计百出,谋略过人,看着只有他能看见的浊息点点滴滴往空桑山而来,即使因了空间的阻隔,大部分进不去,却仍有一些慢慢浸进重华体内而无计可施,终于罕见地生出了一丝焦灼。
他踏出空间回到空桑山,却见山巅的一小片平地上,一只柔光莹莹、变幻着无数淡雅色泽的角鹿踏着云岚,悠然自得,缓缓行在浅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