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101、玲珑盛会

　　想是陌尘君入世未深，不懂这许多的人心和世故。太皓又是一笑，漫不经心道：“世人都坚信天神降世，必定护佑苍生；天魔降世，必定毁灭天下。

　　大家都如此说，自然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有一群人打着苍生大义的旗号如此做，自然也就有更多的人响应。

　　当某个观念成了主流，旁的人即便有所怀疑，也多半只能噤声不语，不能断然反驳，否则必定被视作同伙，遭大家群起而攻之。何况他们本就与天魔素不相识，有什么必要去担这么大的风险？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传言又从何而起，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墨宸一时哽住。

　　生灵顽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纵然世间翻覆，天地重生，这个神界与从前再如何不同，好像只有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谁都一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微微勾起唇角，问对面威肃英俊的男子：“青帝想必也是相信这些传言的。”

　　太皓替他斟了杯热茶，淡淡道：“孤信与不信，其实也并不重要。总不能为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天魔，置东荒亿万生灵于不顾，公然与其余四荒神界为敌。”

　　墨宸安静了片刻，唇角慢慢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在东荒帝城盘桓有一段时间了，对眼下这个神界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便打算再逗留两天，略微整理些思路，便寻个机会告辞离去。

　　重华入魔之事有些蹊跷，且上次对敌的状态明显不太合理。

　　从神界到六界，辗转两世，漫长的数十万年，他经历过多少次战斗，遭遇过多少比他更狠厉的敌人，何尝有过直接冲破重围跑路的时候！

　　以他的性子，尤其是修炼有成之后，倘若对方比他弱倒也罢了，但尚未将如此聚众挑衅他的对手揍得满地找牙就掉头离开，简直是笑话。

　　但还没等他开口，太皓就找上了他。

　　“眼下正逢东荒千年一度的玲珑节，整个东荒的生灵皆可参与，不设禁制，不分种族，举世狂欢，万民同庆。”

　　青帝含了点笑意看着他，威肃冷峻的神色缓和下来，道：“既是有缘到此，陌尘君不若同孤一起，感受一下与民同乐之趣？”

　　左右无事，也算是了解这个世间的一种途径，墨宸从善如流地应了。

　　太皓目光闪动，隐隐含着些期盼，和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可惜这位一方神帝难得的专注和青睐都投给了瞎子，历经三世都在某些方面粗枝大叶的天魔并没有注意到。又或者说，旁的人对他如何想，他并不在意。

　　诚如青帝所言。玲珑节历时三天三夜，节日期间，整个东荒自三十三天之上的帝城开始，至三十三地之下的深渊部族而止，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几乎将天幕都照亮了。

　　流光溢彩的薄云随处飘荡，绚烂的烟花漫天绽放，处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派太平盛世之象，可见东荒神帝将此处治理得十分妥当。

　　太皓换了件极简单极平常的浅青衣袍，素雅的颜色将他的赫赫威仪冲淡了许多，带着墨宸离开帝城，悄然降临下界。

　　墨宸仍是白衣乌发的模样，一路行去，对各种猜灯谜、贩卖小玩意儿的恍如未觉，却只注意到了漫天飘浮的无数的红豆和空白的骰子，伸手就能取到，略感好奇，于是向太皓请教。

　　青帝嗓音里含着些莫名的情绪，和缓地同他解释：“东荒人族部落盛产红豆，自来有以红豆嵌入骰子，赠送心上人的传统，故而又名相思豆。玲珑节便是专为此而设。

　　节日期间，年轻男女们但凡有心悦之人，便能以此物相赠。若是应允，就收下并回赠。待到大婚之时，二人各取一滴血滴入其中，便算是祭告天地，大礼即成。

　　后来此俗逐渐盛行，风靡一时，玲珑节因此名声大噪，慢慢成了整个东荒的盛会。

　　在玲珑节上结成的婚约，得天地赐福，不可轻易背弃，他人也不得横加阻拦。因此每到这千年一度的盛会时，总有许多原本无缘的痴男怨女舍却一切参与其中，只盼着能向天道强求一线姻缘。”

　　墨宸心不在焉地“唔”了声。

　　这些时日以来，这位青帝身上那种缥缈的熟悉感更加明显，他已经能确定绝不是他感知有误。

　　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他曾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同太皓有过交集。

　　二人用神力遮去了本来面目，混在熙熙攘攘的各种生灵中，慢慢前行。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被冷冰冰暗中盯视的感觉又来了。

　　此处有一条河，河里飘着无数彩色灯盏，笼着一层朦胧轻雾。水面上灯火映着漫天绚丽焰火，美得如梦似幻。

　　二人行至河滨，半空中浮云涌动，眨眼便聚起一座缥缈的高台。太皓停下脚步，蓦地伸手将身边的白衣青年一带，飞上了高台。

　　他一抬手，天上骤然洒下点点蓝幽幽的荧光，琼花般飘摇而下，几乎铺满了整片天地，比脚下映着万千灯盏的流水、笼着火树银花的薄云更动人心魄。

　　地面的生灵爆发出一片惊叹赞美之声。

　　青帝看着他那双极黑极透的眼瞳，低沉的声音在飞舞的荧光中响起：“陌尘君。”

　　墨宸微微抬首，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浮着一粒嵌好了红豆的骰子。

　　就听他郑重道：“孤对陌尘君一见倾心，期盼与君同执手，共白头，望陌尘君应允。”

　　新任天魔安静了片刻，微微勾起唇角，缓声道：“承蒙青帝抬爱。但青帝对在下一无所知，此举，似乎仓促了些。”

　　他自无渡海归墟化形，辗转三个世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表明心意。

　　回头想想，从前两生两世，除了重华，他做神尊之时，神界亿万生灵，对他从来不是敬畏，就是贪婪于可能从他身上获得的好处。

　　做仙人之时，他一生颠沛流离，坎坷至死，更是与情|爱温馨之类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即使他与重华纠葛数十万年，哪怕经历了那许多事，哪怕他们无数次疯狂痴缠，就连最情动难抑之时，重华似乎，都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之类的话。

　　顶天了也只是在海市蜃楼幻境里道一句：“我所求的，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长长久久地陪着师尊而已。”

　　这人两度为他执念成魔，架子倒端得挺足。

　　于是他眼里浮上了一点真真切切的笑意。

　　当面求爱却被一口回绝，尊贵如五荒神帝之一，倒也并不怎么恼。太皓略有些疑惑：“莫非陌尘君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之事？”

　　墨宸正待说什么，天上遽然传来一股汹涌的魔气。

　　青帝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显出一个玄衣银发的身影，凌空踏在天风之上，周身魔气翻滚，垂着头，凤目凌厉，君临天下一般，漠然望着缥缈云台上的二人。

　　温和亲近的感觉霎时消退，太皓瞬间又成为那个威肃严酷、执掌一方的青帝，刹那间，掌中便多了一座神光四射的金色七层浮屠塔，冷厉道：“天魔，好大的胆子。”

　　竟是神界能排进前五的著名神器昊天塔！

　　上次对阵之时，他并没有出手，仅仅是走了个过场，眼下却像是真正动了杀机。

　　重华也不说话，也不管太皓将神识放出去诏令诸神诸魔，只一抬手，化出锟铻剑。

　　烈烈杀意震得远在地面的生灵们心胆俱裂，颤抖着匍匐在地上，惊惧欲死。

　　他的目光，半分没落在墨宸身上。

　　上次迫不得已之下，果然一时不慎，玩大发了。如今他心里尚且不知道如何痛恨。墨宸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挡在太皓面前，缓声道：“且慢。”

　　就在这须臾之间，半个东荒的神魔接到诏令，飞速往此处聚集，已经遥遥出现在了天幕下。

　　青帝愕然：“陌尘君，你这是……”

　　重华与以太皓为首的东荒众神魔凌空遥遥对峙，一边护体仙泽汹涌澎湃，另一边魔息四溢，翻滚不休。

　　仙泽神息皆无的白衣青年却不紧不慢地踱到了双方之间。

　　太皓伸手一拽，却没拽住他，有些疑惑：“陌尘君？”

　　墨宸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和缓道：“蒙青帝照拂，今日就此别过。日后山长水阔，想必青帝也不愿与在下相见了。”

　　七层昊天浮屠塔静静悬在掌心之上，金色神光映照着太皓威肃中带着诧异的面容：“陌尘君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对面一道杀意烈烈的剑风已当头向墨宸斩落，像是要阻止他说出什么。

　　太皓面上显出冷厉之色，昊天浮屠塔凌空飞出，神光万道，径直罩过去。

　　墨宸一抬手，指尖飞出两枚符咒，一枚化做一只巨掌虚影，按住了这神界前五神器之一；另一枚裹挟着罡风化成一道劲气，竟生生挡住了那劈山断海的一剑！

　　就着抬手的工夫，一支莹润如玉、通体洁白的笔出现在他修长有力的指间。

　　几乎是在同时，行云流水般寥寥数笔，笔尖构画出一个法阵，化成一道宽广的结界轰然落下，将脚下的亿万生灵全数护在其中。

　　昊天塔的耀耀神光中，劲气与剑风相撞，砰然一声，气浪激荡，震得空间都似乎晃了晃。

　　他一出手，将双方都暂且镇住了。

　　像是全然没注意到眼下一触即发的气氛，白衣青年抬眸，陷在略深眼窝里的那双极黑极透的眼瞳淡淡看着太皓，安然道：“喔，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