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空啼》秀水寒烟

11、回忆幼时1

　　第一卷祁安卷 第十一章回忆幼时1

　　院子里一个垂髫女童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细树枝挖蚂蚁洞。屋子里传来母亲的哭泣声和父亲无奈安慰的声音。福妈则在门外不停踱步，她表情凝重时不时看看正在玩耍的女童然后叹口气。
　　江嫣很少见母亲哭，母亲是一个外柔内刚十分坚强的女子，她想进去看看，可福妈不让。唉，不懂大人们又有什么烦心事。
　　江嫣扔了手中的树枝跑去墙边打秋千。要是以往，福妈早就过来帮她推还得嘱咐她小心别摔了。可今天的福妈眉头紧蹙，明显的心烦意乱。江嫣见家里这个氛围哪还有心情玩，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这时，正房的门被推开了，刘氏哭着跑出来又躲进福妈屋里继续哭。一脸惭愧失落的江文彦追在身后。福妈见状上前拦住男人，“老爷，让夫人静一静吧，事出突然，夫人肯定是难以接受的。”福妈心系夫人想埋怨几句最终还是忍住了。
　　老爷为官清正，颇有官声，在家体恤妻女对下人也宽和有礼，夫妻两个恩爱有加，左邻右舍无不羡慕。
　　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个外室，那外室还有一个女儿，只比小姐小一岁。
　　这些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福妈都得觉得是谣传，可偏偏是老爷亲口对夫人说的。如今老爷肯坦白一切的重要原因是想接外室进门。若非如此，自己和夫人仍要被蒙在鼓里。
　　江文彦看到妻子这样悲痛，已经是后悔莫及。既后悔当初犯错，又后悔坦白一切伤了妻子的心。
　　他几年前去京城公干被朋友拉去青楼喝酒，酒醉之时情难自禁就结识了葛氏。酒醒之后才幡然醒悟。他见葛氏身世可怜就多给了她一些银两，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谁知这次葛氏怀上身孕。老鸨让她打胎，她死活不肯，与老鸨周旋几天后打听到江文彦的地址毅然逃了出来。
　　江文彦在许平府见到葛氏的时候只觉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本就是一名掌管司法的推官，当初犯了“案”却心存侥幸。
　　葛氏说自己是家里独女，父母老来得女非常珍惜，虽然家境贫寒却从不让她缺食少穿。
　　可怜的是她长到十六岁的时候，父母双双病死。他那叔叔不念一点亲情，霸占她家两亩田地还把葛氏卖到妓院。
　　葛氏到了妓院尝尽人间冷暖，恩客们都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她见到江文彦酒醒之后面容惭愧，话语中也是愧对家中妻子，觉得他是个可托付的好人。心里想着，如果父母健在，她也应该嫁为人妇过着安定的生活。谁知和江文彦春宵一日后居然怀了身子。一向温顺的葛氏这次想赌一赌，于是逃出妓院，来寻江文彦。
　　葛氏说，自己不图吃穿和名分，只要江文彦肯收留她，她必定把孩子好好教养大。
　　听完这些话，江文彦陷入了沉默。
　　葛氏见状知道江文彦顾念家中妻子，觉得自己真是没看错人，他果然重情义，不免又惭愧自责起来。心想他们夫妻必定恩爱，自己又怎么能用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来让人为难呢。瞬间自己那不顾一切的气势被一盆冷水浇灭。
　　葛氏忍住哽咽硬是挤出了一丝浅笑，“大人不必再忧心，是我不懂事唐突了。这是上次大人多赏的银子，我们就此别过，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尽量语气平稳地说完这些话，把几两碎银子塞进江文彦手里，转身就走。
　　江文彦想叫住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想她逃出来寻自己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样回去不脱层皮怕是难。
　　自己是许平府的推官虽不管京城案件，却也可以修书给同僚调查葛氏叔叔强占土地私卖侄女的案子。只是因为自己犯的错误，这个女孩子的一辈子也是要毁了。
　　江文彦看着女子擦着泪快步离开的背影，终于是于心难忍追了上去。
　　他向朋友借了些钱，托人去京城赎回葛氏的卖身契。又租了一个小院子给葛氏安身养胎。不久葛氏产下一女，江文彦取名“江玥”。因为愧对妻子，这几年来江文彦从未碰过葛氏，为了弥补就更加疼爱女儿江玥。葛氏也确实如她当初所说，安分守己悉心养育女儿。
　　转眼几年过去江玥已经五岁，江文彦觉得小女儿一直养在外边也不是个事，想着妻子一向宽容大度，就鼓起勇气把葛氏的事说给妻子听了。
　　可他哪里明白女人“爱之深，痛之切”的道理。妻子只一个劲哭虽不说一句责怪的话，他也已经无地自容。
　　江文彦叹了口气对福妈说道：“你去帮我劝劝她吧，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葛氏进门的事我日后也不会再提。等她气消了，我再向她赔罪，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福妈见老爷这样说话总算放下心来，进屋去宽慰刘氏。
　　“夫人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当的。我知道您伤心，我今天也是吃惊不小。若老爷平常不是这样的为人，她今日就是有十个八个外室，我们也不用这样措手不及。终究老爷品行天衣无缝，我们时时高敬他，今天才难以接受。不过听老爷的话也是情有可原，收留这个葛氏并不是贪图美色，可见老爷还是时刻念着夫人的。这不老爷刚才说了，以后再不提外室进门的事，还要再来向您赔罪呢。”
　　刘氏情绪稍微平复，脸上仍是淌着泪，“那又怎么样，就算不进门，这个女人也是存在的。他们还有一个和嫣儿差不多的孩子。”
　　“只要不进门，以老爷的处事，外人就不会知道葛氏的存在，夫人就不会丢了脸面。至于这个孩子嘛，夫人不想管就不用过问。如果顾念老爷，想管，就接进来以养女的名义收在您的膝下，老爷断不会再说什么。”福妈想着夫人一向善良识大体，应该不会容不下一个孩子。可福妈终究是低估刘氏了。
　　刘氏拭泪，已渐渐认清事实，“这么多年她从没在我眼前走动过，可见是个老实人。老爷和她感情浅，想必那孩子就是她所有的寄托了。她身世可怜，没被妓院老鸨害了去，怎么能被我害的骨肉分离呢？福妈，你去雇辆车，下午跟我去把她娘两个接过来。”
　　这次换福妈急了，“夫人这是何苦呢，老爷都说再也不提了。”
　　“他提与不提，我都已经知道这母女两个了，毕竟是江家的骨肉，我不能不管。”
　　江嫣被母亲叫进门，见到母亲刚哭过的双眼还泛着红。
　　刘氏故作轻松地问女儿：“你父亲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在外边住着，娘想把她们接过来。你愿意多个妹妹吗？”
　　“妹妹长什么样子啊？”
　　“娘也不知道呢，如果像你父亲的话应该会和你一样可爱吧。你想不想多一个人陪你玩啊？”
　　“我不知道。但是娘喜欢，我就喜欢。娘要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江嫣撇撇嘴。
　　刘氏笑了笑，“现在你不懂，长大你就知道。很多事不是由你喜不喜欢决定的，而是看你应不应该，想不想。娘下午把你妹妹和姨娘接过来······”
　　“姨娘？”这是江嫣从未听过的一个词。
　　“对，见到姨娘和妹妹你得叫人，礼数要周到。”
　　“娘，我知道了。”
　　刘氏看着懂事的女儿放下心来。
　　福妈没有办法，只能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又去街上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