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面子，回家》铁吉

14、第14章 我有点新想法

　　俩人不顾形象地跑出好远，在连拐几个弯之后，终于确认自己甩脱了那个神叨叨的老头。她们站定了互相看看，不觉同时笑出声来，Vivian带着感激的笑容替面粉抹了抹腮帮子上的灰道儿：“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嗨！咱哥们儿还有啥好客气的！咱……哦，啊，I mean，you are welcome...”
　　“你有没有受伤？”
　　“和一个老头撕吧几下就受伤了？你也太看不起我啦！”面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Of course not...”
　　“刚才那老先生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
　　“那应该是个，嗯，神棍……算命的……”
　　“就像老余？”
　　“哈！对对对，就像老余！他说……”
　　面粉正在琢磨怎么才能用英语把这套大中华玄而又玄的文化解释明白，突然间，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她，那老神棍最后一句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情思凝结、执念不散，皆可成怨！”她扭头瞧瞧Vivian……她不是真人，她绝对不应该存在现实中，然而她又是如此真实，“天啊，这就是执念！”面粉喃喃自语，她的思维骤然活跃起来，“伍导的执念，演员们的执念，我自己的执念……”她有点儿被吓着了，然而又觉得，一直困扰她们的坚冰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百思不解的问题隐约可以窥见答案，她猛拍了一下大腿：“嘿！没错儿！一准儿是这样！Vivian就是这么出现的！不用说，Wil也是这样。”她拉着Vivian的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嘴里兴奋地絮絮叨叨：“路人看不见她们，那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看过Saving Face，或者看了也没有什么印象，他们没有执念，那些记者看不见她们，是因为他们的执念并不在电影上，不在她俩身上，而在抢新闻上……只有曾经共同创造过她们的……”
　　“难怪每多一个主角演员，Vivian就更真实一些，这是因为Vivian就是这些人执念的叠加呀！”
　　“Flour，你还好吗？”Vivian茫然地跟着她来回转磨，眼看着面粉逐渐有了变身成神经病的趋势，不由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她微凉的手掌总算把面粉从疯狂的头脑龙卷风里暂时唤醒了。
　　“Vivian！”面粉激动地一把拉下Vivian还搁在她脑门儿上的手，傻里傻气地上下摇晃，“我想，我们应该，嗯，感谢一下刚才那个，神棍，他……”她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的想法对Vivian说了一遍。
　　“那么，我不是什么逃逸到你这个世界的粒子了？”
　　“哎呀那套编起来难度忒大了点儿，换换有啥不好的……啊，不是，嗯，好吧，其实，也能解释，万物都是，嗯，场，弦，什么的，思维很可能也是，你被有执念的观察到了，嗯，状态就明确了……怎么样？这套新的您可还满意？”
　　“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这里还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Vivian不置可否地拍了拍面粉的肩膀，发现她在哆嗦，“比如，Abe——Lynn的丈夫，他毫无疑问是知道我，而且熟悉我的，他和Lynn朝夕相处，为什么会看不见我？”
　　“这个不难解释，你还记不记得，嗯，他说过，只要翻开相册，就……就能看见你的脸？”面粉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在他的，印象里，电影里的那个，只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你，所以，他对你没有执念。”
　　“就算你有点道理，”Vivian歪了歪头，“只是，这些对我们寻找Wil有什么帮助呢？”
　　“你爱Wil，对吗？”
　　“非常非常深。”
　　“那么，我们不应该只是这么，嗯，消极，嗯，感应她，我们应该，呼唤她！”
　　“呼唤？”
　　“对，”面粉把Vivian拉到街边小绿化带坐下，热切地盯着她，“也许你，嗯，不爱听，但是对于我这个世界而言，你，是一个，嗯，纯粹的意识——别瞪眼！我觉得，反而有优势，你可以影响，嗯，直接，嗯，别人的……思想，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我家，你在我的照片上，嗯，用指头，抹？”
　　“哎哟被你发现了……”
　　“嗯……我是，感觉到的！真的！我在楼下，并不知道！但我脸上……你在心里想过，嗯，肯定想过……嗯……”
　　“Flour，你脸红了，不过，没错，我当时心里就是在想，我抹的是你的脸……”
　　“哎呀别管我的脸……那个……你看，你能，嗯，影响我！更别说Wil了，你们俩，嗯，同为意识，否则，太没道理……来，你试试，呼唤她！”
　　Vivian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阳光透过她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射出不断颤动的细细阴影，面粉呆看着她那副严肃又带点迷惑的样子，冷不防Vivian一睁眼，险些吓得摔进花坛。
　　“咳咳，那个，咋样？”
　　Vivian摇了摇头。
　　“或许，可以先，容易点的，嗯，试试，Lynn...”
　　“怎么试？”
　　“她在哪儿，你能感觉到吧？”
　　“能。”
　　“好，现在，想着她，再想句话……”
　　“想句话？”
　　“嗯……比如，该吃午饭了……”
　　过了一会儿，已经在另一条街上和Michelle一起连扑三次空、正坐着喘气的Lynn扑哧一声笑了起来：“Vivian给我传话了！”
　　“有新情况吗？”
　　“没错。”
　　“什么？”
　　“她说……又到了投喂Flour的时间了。”
　　“哟，”
　　Michelle不情愿地瞥了一眼手表，叹了口气：“好吧，是个值得好好研究的新发现，然而……访谈的各位应该准备入场了，我还能再拖上个半小时的样子……或者，我让我的助理Steven试试看把你们也安排进来？”
　　“不了，好容易才躲开洛杉矶的记者。”
　　“好吧，但是，听着，你们别想丢下我，这里头可有我的一份儿！”
　　“当然，当然，我的主角儿姑娘……你一直都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咳咳，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想想我们还有哪里可以去？”
　　Lynn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恐怕没有了——你想想，除了摄影棚里的，其他的外景不是在布鲁克林，就是在曼哈顿，我——我们会等你结束了一起去的。”
　　“真抱歉，我似乎给了你们错误的答案……”
　　“别放在心上，这件事儿，可没剧本。”

　　当她们重新汇合的时候，她们发现彼此的状态都不大好，Michelle歪在路边的长椅上，几乎懒得站起身来，Vivian也累得一言不发，只有面粉坚持着对地图点点戳戳。“大家都辛苦了，姑娘们，”Lynn强撑着分发了几瓶水，一边关切地看看Vivian苍白的脸，“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可有点儿……”Vivian轻轻挥了下手：“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或许是太阳晒久了……”
　　“什么？！你能感觉到阳光的作用了？”
　　“不……啊，我就是这么一说……”
　　“好吧，Michelle，反正你也赶不上剧组的午餐了，你还记不记得这儿有家挺不错的米粉店？咱们以前一起吃过好几次的，”Lynn朝街边一扫，顺手又拽了Michelle一把，“来吧！顺便把思路理一理。”
　　米粉店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华人老头子，给她们上完了米粉还呆着不走，对着Lynn和Michelle只管瞧，半晌才突然一拍腿：“喔哟！这不是那个，那个，你们来拍过电影的，好多年了，叫什么……什么的两个小囡么！幸会幸会！都坐都坐！——吾当时一看就晓得，侬那是一对！”老板一时间对自己的记忆力洋洋得意，也不管三人什么表情，旁若无人地继续自家聊下去，“蛮好蛮好的，十多年了吧？年轻宁，蛮难得！”他悄悄地翘起大拇指往后一指，笑得一脸鬼心眼儿：“侬晓得伐？当时你们拍电影，就在我店门口过，要伐是吾屋里老太婆看得牢，吾一定跟老看到底！”他撩起肩上一条灰锵锵的毛巾使劲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瞧着她们一个劲的笑，嘴里唠叨着“蛮好蛮好的”不停。
　　四个人面面相觑，Michelle的中文早已在老板半文半白的上海话面前败下阵来，连面粉也只是勉强听懂，“那个……老板，她们只是Saving Face的演员，不是剧里那俩角色……”挣扎了半天，面粉到底还是架不住良心的拷问出言纠正，“哎！no,no,no，”老板可能刚刚才反应过来这几位虽然都是华人的相貌，但未必都听得懂中文，于是换上了一套可怕的洋泾浜英语：“不要看我老人家一辈子呆在中国城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不是真感情没有那种眼神！”
　　“喔哟！这话我怎么这么爱听呢！”面粉吸溜了一大口米粉，笑得难以自制。
　　“那个，时间差不多了，”Michelle有点不自然地放下碗，有意无意地把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晃了晃，“嗯……谢谢您，我们只是，只是……好朋友……”然而不知怎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Vivian瞟了她一眼，她立刻发现自己赶着补充道：“当然……您愿意怎么想我们都没关系，只要您喜欢……”老板一眼张见，顿时透出“我懂我懂”的表情：“要说起来呀，还真是面子害人咯，看看，蛮好的两个孩子，啧啧啧……”
　　又有点儿尴尬了，桌前一时间只剩下面粉拼命忍笑的噗噗声，Lynn倒是新奇地睁大了眼睛：“很高兴您能这么想。”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挽住Michelle的胳膊，也不管她想往外挣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的窘态，“这使我们当初的工作显得很有意义……”
　　“那当然！不管怎么说，那话怎么说的？——自由平等！”老板望着Lynn几乎笑成一朵花儿，“不搞歧视！”
　　正说在热闹头上，外头扎进来一个白人小伙儿，一脑门子汗，送外卖的兜子在他胸前一甩一甩的，瞧见老板立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爸！”老板刚才还正气凛然的脸瞬间有点儿绷不住，他瞥了众人一眼，赶紧往后晃手：“后厨后厨……”
　　“哎！”
　　“哟，您女婿？”面粉从老板的肩膀处目送着小伙儿，没等老板开口，白人小伙儿已经笑嘻嘻地回头：“我是他儿子的男朋友……”
　　“噗……”
　　“问你啦？！桌子收拾完了吗？”
　　“哎！”
　　老板白了面粉一眼，揉揉鼻子：“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正巧那白人小伙吭哧吭哧地抱着一大摞碗进去，他瞧了瞧小伙的背影，又瞧了瞧Lynn和Michelle，晃晃脑袋：“要我说呀，年轻宁，欢喜就爽爽气气的欢喜，哈撒！”
　　面粉几乎要冲出门去，免得自己活活憋死在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