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面子，回家》铁吉

13、第13章 我被神棍打了？

　　与此同时，面粉和Vivian正在另一条窄街上溜达。“和你的那个Flushing比，嗯，一样吗？”面粉好奇地看着街边的房子，老旧的墙，冠以“中华”、“中国”、“长江”字样的小招牌，各种熟悉的包子饺子烤玉米，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回到了九十年代的国内城市。
　　“不太一样，”Vivian认真地看着周围，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喘口气，然而她一直保持半仰着头，似乎在聆听Wil的呼唤，她朝一家刚路过的铺子扬扬下巴：“那个店，应该是陈太太他们家的生意，而且，它旁边应该是栋楼，可是这儿，却是个街口。”
　　“陈太太一家是，嗯，龙套，当然不存在。”
　　“那儿，好像少了个广告牌……Raymond他们公司的广告……”
　　“又是一龙套……好吧咱们不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了，那个，我是说，嗯，你能，感应到Wil的，位置，嗯，准确的位置吗？”
　　Vivian低下了头：“她来过……我能感觉到她很焦急……甚至，有些恐惧……可是，我找不到她的准确位置。”
　　她不怎么确定地指向一个方向：“你相信吗？我刚才眼睛余光似乎看到她就在那里，缩着背的老样子，然而等我把眼睛转过去，她并不在那里……天啊，就好像她在躲避着什么……”
　　“哎呀，听起来，怪吓人的……”面粉抹了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咱们过去看看。”
　　然而，正像Vivian说的，那地方空荡荡的，完全没有Wil的影子，而Vivian很快又觉得，在另一个地方感应到了Wil，等她们急匆匆地奔过去，除了让Vivian再次肯定Wil确实来过之外，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看见，最接近的一次，Vivian似乎真的瞥见了Wil的背影，然而除了遇见两个一脸迷惑的购物妹子之外，一无所获……如此这般又跑了两三次之后，Vivian终于疲惫地坐倒在街边，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将左手插进头发，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Vivian……”面粉挨着她坐下，苦恼地咬住自己的拳头，生怕溜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别急，会……会有办法的……”她结结巴巴地安慰了一句，自己都听着有气无力，Vivian颤抖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Wil，你到底在哪里？

　　“这条街，你们也常来吧？嗯，和我说说？”两个人沉默地在路边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太阳逐渐升上中天，面粉勉强找了个话题。
　　Vivian茫然地抬头看看面粉，脸色苍白：“我们通常都是在唐人街逛，那儿离我的住处很近，Wil总是这么体贴人，宁可自己多跑路……而且……我们一起逛的时间并不多，你知道，外科医生……”她望着周围慢慢地回忆着，“我们难得来这儿……不过，我记得有家铺子——天啊，就在那边！它居然真的存在！Wil爱吃他们家的鲅鱼馅饺子，每次，我们都要打包带走两份，然后到河堤边去吃，往往我只吃几个，剩下的都是Wil吃了……她……”Vivian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大变，“Wil！”她猛地跳起身来，朝前冲了过去，把面粉带了个踉跄，完美地报了地铁的仇。“你又看见她了？”面粉被Vivian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边小心地闪避那些扑面而来的灯箱电线杆之类——Vivian都是直接穿过去，完全不替她着想，“那边！”Vivian急促地喊着，面粉激动得一下子……摔倒在地……
　　其实真相是，一个老头子斜刺里伸出拐棍，准确地敲在面粉的脚脖子上，把她绊倒在地，顺便把Vivian也带了个跟头，老头不但没有道歉，反而抡圆了拐棍，劈头盖脑地在俩人周围一通乱抽，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其中几棍子直接扫中了Vivian，当然，都毫无损伤地穿过了Vivian的身体，但这突然袭击仍然把Vivian吓得大叫一声。
　　“你特么要疯么！”面粉见状一骨碌爬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朝老头合身扑去，“有事儿冲我来！”迎接她的是一棍封门，手腕上顿时吃了两下好的，老头在拐棍后头嘴唇乱抖：“小囡！我是在救你！”
　　“怕我们走路累死么！”
　　“怨灵！怨灵！”老头看来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面带惊恐，但拐棍每次都准确地破解了面粉的王八拳，“怨灵缠身你都不怕的么！”
　　面粉突然一激灵，难道……
　　“你能看见？”
　　“侬一塌刮子塞晓得咯？”
　　“啥……啥玩意儿？”
　　面粉一愣神的工夫，老头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目光在她的脸和脸周围的空气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自家把头一点：“侬晓得！”
　　“那个……”
　　老头根本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一边扭住她的手腕不放，嘴里一边疯疯癫癫地乱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吾的本事是真的！你们看见没！”他朝周围已经慢慢聚起来的人群胡乱挥舞了一气儿拐棍，脸上的神气活像下一秒就要飞升，“祖师爷开眼哪！吾今朝……”说罢将拐棍往地上一摔，一手依旧拽着面粉不放，另一只手抖抖索索地在上衣口袋里一顿乱掏，随即哗啦一声，一堆竹片散了个满地开花。
　　“这可不是我弄碎的啊！老丫挺的你是要碰瓷是怎么着？”
　　“困卦！困卦！侬还不醒悟么！”
　　面粉定了定神，发现Vivian虽然被拽得跌跌撞撞地跟着直转圈儿，但一直都好好的被自己挡在身后，这让她心下安了好多，眼看着自己的手腕在老头的魔掌中开始变紫，她喘着气把手一甩：“好了好了你赢了，放开我，爱谁谁！”
　　这是个瘦干干的老头，一头白发被扯得活像蓬杂草，雪白的对襟唐装上也印了好几个黑手印，此时跟蒸汽车头一样喘个不停。俩人斗鸡似的盯了半天，老头热切地在她身边转起圈儿来，嘴里还啧啧地惊叹个不停：“头一遭哎头一遭哎，小囡胆子蛮大格……”
　　“你到底想干啥？”
　　“身边跟着个怨灵，侬晓得伐？”
　　“……怨灵长啥样？”
　　“自然是无形无质，黑气盈面……”
　　“编，接着编！”
　　“然而，所谓心动意动，幻化千变……但是万变不……”
　　面粉偷眼看了看Vivian的脸，低声嘀咕道：“怨灵要是都长这样……谁舍得放走……”
　　“侬觑觑这个，”老头倒是不急了，他悠然地指着地下那堆乱竹片，摇头晃脑道：“困卦也：坎下兑上——泽无水，则水在泽下也——水在泽下，困之象也。”
　　“说人话！”
　　“你看这不当位的爻足有五条，而这主卦的三条爻，竟然皆不当位，不妥呀不妥！”
　　“回见吧您呐~”
　　“小囡！你现在被人牵着要办成一件事，有伐？你是主方，第四爻和第六爻乃是客方，皆不当位，说明客方强硬且主动——侬个事体，侬自家统不晓得，客方说了算，有伐？”
　　听了老头这套扯淡，面粉突然有点儿心跳，她瞥了一眼已经看呆的Vivian：“什么意思？”老头抖了抖褂子，多少恢复了点儿神棍气度，他回身指指街边的一个招牌，上头大书“梅花易数，占星相学”：“来寒舍叙叙，给侬细批讲批讲，好不啦？”
　　“没钱！回见！”面粉一拉Vivian，转身就走。
　　老头急得在后面嚷嚷：“受人制约！你甘心？”
　　“……”
　　“被人驱使！侬脑子瓦特了？”
　　“……”
　　“身处险恶，侬真个不怕？！”
　　面粉猛的停下步子，她握紧了Vivian的手，回头瞪着老头，一字一顿地高声回答：“爷！乐！意！”
　　这一句嚷出来，听得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地嗡嗡个不停，面粉也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大概其也红得差不多了，她拉着Vivian低头挤出看热闹的人堆，溜得飞快，背后老头还在不死心地大声招呼：“怨灵并非都是逝者，情思凝结、执念不散，皆可成怨格！侬不自救，无人能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