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复兴》嘲吾

40、40.叙旧

　　“你站在我背后，偷看什么？”伏波坐在旅店后院的石阶上，没有回头。

　　片刻，门后走出普路纳斯来，他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伏波身边坐下。
　　从见面到现在，他还没有和伏波正儿八经地说过话呢。可到坐在一块儿了，他又不知道如何起这个头。
　　于是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沉默良久。

　　还是伏波先打破了这个局面。“你觉得鬼秋仙为人如何？她说的话，可信吗？”起的话头，却还是牵扯了一个外人。
　　普路纳斯偏头想了想，道：“隐忍千年，筹谋布局，颇有心计。至于是否可信，若你说的是合作这件事情，各谋所需，各得其所，未尝不可。便是她鬼氏另有诡计图谋，也必须先借助我北域的力量，见招拆招就是，我不怕她。”
　　伏波笑道：“若论到心计，当年北域之中，除了绥远，还有谁敢与你天驱一较高下？”
　　“绥远……”他不太想得起来了。“孤魂野鬼做得久了，纵然那时有百般心计，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哈，你用来吓唬箕水豹的那番话，我可是听得一字不落。说得煞有介事，其实都是你自己临时猜的吧？没想到箕水豹傻头傻脑，真被你唬住了。”

　　“不还是被你看穿了。”普路纳斯笑着摇摇头，他慢慢有些记起这个伏波的性格了，心直口快，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没有多少计算心机，眼睛却雪亮得很。
　　“这不是我看穿的。当初出征西夷，十二将第一次齐聚，也是你我第一次合作领军……那时候，绥远就事先跟我说了，你说话要是义正词严、大气凛然，就十有八九是唬人的。没想到千年之后，你还是老样子，哈哈……”

　　普路纳斯看着仰头笑得爽朗的伏波——他仍是少年意气风发，而自己，却老了千岁。
　　老样子么？时光飞逝，国破、人非，就快连山河都不复旧模样。他如今若是没有还魂，恐怕再过一些时日，连这些少得可怜的记忆都将不存。
　　“是了，第一次合作领军，第一次合作殿后，杀到只剩两人，躲进坠星山，可还又遇到了巨蚓……跟我一起倒霉、并肩作战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太久了，都记不清了……”然后，伏波死去，他活下来了。

　　“那你还记得几个人？”
　　普路纳斯苦笑着摇摇头。“我便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只记得我是烈火大殿的天驱上将。”他是一个将军，一个军人，军队中的代号，永远比个人的名字更重要，更深刻。

　　“先生。”唐纳德在一旁迟疑了片刻，等两人一时无话了，才插口叫道。
　　他被命令接手了罗伯特所有的魔法装备，现在他没敢把所有的增幅戒指都戴在手上，光是穿着这件他这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高级魔法袍，就让他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虚得不得了，连带着说话都变得更弱了。“先生……刚刚罗伯特先……呃，他想要逃跑，被大师堵回去了，现在又在闹自杀。大师让我来请示，先生打算怎么处置他？”
　　“逃跑？”普路纳斯冷笑，“这个人还有用，怎么能让他轻易跑了，随便死了？他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把他绑起来。”
　　唐纳德应下了，却没有马上离开，欲言又止了一阵，道：“先生，从坠星山脉回来到现在，雅利安团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吃饭……先生，您能不能……”

　　普路纳斯一愣。“……你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
　　唐纳德见他这样讲，也不好再说什么别的，只好闭嘴了。

　　伏波不同于普路纳斯，他没有继承什么当今人的记忆，当然也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见唐纳德走了，他看向普路纳斯，皱了皱眉头，眼神疑惑。
　　雅利安的事情，普路纳斯当然不会多说。他只是简略地解释了一下罗伯特跟他的“渊源”，而伏波没有表现出什么义愤填膺，因为弱肉强食的法则，身为将军的他们每个人都必须铭记于心。失败的一方没有理由叫屈，当然了，如果有实力找回场子，那对方也没有理由叫屈。
　　“你不杀他，留他有用？”伏波对他倒是了解，知道他定不是那种会为了报仇，去故意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人的人。
　　普路纳斯微微一笑。“你可知道用来解开你封印的一千五百人中，一半是罗伯特用钱招来的雇佣军，一半是那个‘诸侯国’公主的亲卫队。”

　　伏波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点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能招第一次，就能招第二次，比亲卫队什么的容易得多。”
　　“不过，既然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没道理轻易地放弃另外一条。我要去看看那个卡瑞娜，你要不要一起？”
　　“夷人的妞，我没兴趣。”他回绝得很干脆。
　　普路纳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那你慢坐，我上楼去了。”

　　伏波看也不看他，挥挥手：“不送。”

　　“你是不是恶魔？”这是卡瑞娜见到普路纳斯的第一句话。
　　普路纳斯勾了勾唇，说了一句废话：“你醒了。”
　　“是的。”卡瑞娜有着根深蒂固的公主脾气，即便面对着恶魔嫌疑人，她依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她的怒意。“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恶魔？”
　　普路纳斯沉默了片刻，在桌子边的一张圆板凳上坐下。“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是不是恶魔，不都是你们说了算么。”普路纳斯拿他传承自穆密皇族的漂亮眼睛斜斜地瞥着卡瑞娜，“所以卡瑞娜公主，请你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要知道，被追杀压迫了千年的恶魔，可是很敏感、很残忍的。”

　　卡瑞娜很生气，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面前这个看上去斯文瘦弱的人产生了畏惧，足以令她说不出驳斥话语的畏惧。
　　“……好了，我是学亡灵魔法的，我不信光明神。你可以放心，我跟那些自命神圣的伪君子们不是一路的。”
　　“亡灵魔法？”东土可没有这种东西。跟这驱使亡灵的魔法最最接近的，就是类似茅山和鬼氏那些秘术了……“那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可是你当时破解我的幽魂术和怨灵术……”她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说完整，就看见普路纳斯脸上轻蔑的神色，那对她的自尊心是一种强烈的打击，以至于她就像一个没电的收音机一样，音量急剧降低。

　　“那是喀秋莎教你的吧？你们的所谓亡灵魔法，无非是欺负欺负普通人罢了。还弄得一身的死气，人不人、鬼不鬼，不仅不能光明正大地展现自己的本事，还就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普路纳斯眸微一垂，“你幸而是公国公主，若是帝国公主，恐怕就不是这么容易就揭过的事情吧。”
　　卡瑞娜神情有些沮丧。“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这句比喻还真是绝妙啊。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恶魔的法术能给我快速增长的力量，我是公主，我能够轻易弄到足够多的亡灵！”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学到一种驱使鬼怪，却不用惧怕、躲避光明教廷，而且不会伤害身体的法术，你愿意付出多少诚意？”
　　“真的有这种法术吗？”

　　普路纳斯只是看着她，但笑不语。
　　直到卡瑞娜忍不住想要收回她的疑问，直接先答应了下来，他才慢悠悠地止住了对方，开口道：“那么卡瑞娜公主，请问你认为，在魔神殿的时候，数以万计的亡灵，到最后却化作圣光，还让你这个修习亡灵魔法的高级魔法师倒下了，会是什么原因呢？”

作者有话说

　　很显然 我又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