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海滨事（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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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没有睁开眼睛。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毫无被左右夹击的感觉。诸伏景光盯着他，江岛恒一盯着他，但他安然自若的样子不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而像是个无辜的战壕。
战壕没有攻击任何人，战壕只是一条坑，只不过这条坑会讲话，讲出来的话还很让人产生一种把他打成战壕的冲动。
日头正好，天时有了，病房安静没有闲杂人等，地利在了，可惜人和不在。
一个正儿八经的警察，一个正儿八经的卧底，一个正儿八经的反派，没打起来还得算这医院不大没地方给他们施展拳脚。
这个躺在床上的人眼睛轱辘了一圈，突然就笑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扯动了嘴角，后来越笑越开，未完全卸掉的妆容也遮盖不住他笑出来的眼角的细纹。诸伏景光想起了他们在读警校时一起去看的电影，杰克·尼科尔森扮演的小丑笑起来与亨利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可是比起小丑的扮相，亨利的妆容又显得更加正常一些。
是了，没想起来的话这点令人不适的感觉还真容易叫人忽视。这人的笑里带有一些难以理解的疯狂，又带着一些疲惫。
想要找到的答案还只有个断了线的苗头，仍待探索的谜团缺越来越多。
亨利笑累了，他看了看诸伏景光，看了看江岛恒一，他笑得喘气，病号服没有遮盖住的绷带有血色渗出，也不知是刚才笑得太用力还是他的伤口在这几天根本没有好好愈合。
“你们一左一右一明一暗的，双胞胎欢迎仪式啊，好心人们。”
诸伏景光没有动，江岛恒一在亨利开口说这句话时迅速拔出了配枪指向他，“别说荒唐话，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读心术可不是我一普通小市民会的东西。”
“远山在哪里？”
“远山？我还以为他叫近藤。”
“哈……真的是。近藤也是你干的啊。”
江岛恒一异常地冷静，他甚至把手里的家伙收了回去，就那样靠着门口看着他。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诸伏景光看得出来，这个最开始和他搭上线的兴致冲冲的后辈，眼神在见到亨利的那一刻就是这样的。
医院以外，在他外出的时候没有涉及到的地方，江岛恒一和他的同事肯定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才会让他在此时有这种表现。
“好无聊。”亨利见状继续闭上了眼睛，但是面部神经似乎有什么问题似的看起来有些不受控制，一侧的眼睛在挣扎着睁开，最后是亨利自己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把他摁住。
“出去啦一身汗臭味的家伙！你们两个都是——”
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他突然侧过身去，原本用来摁住一侧眼睛的那只手压住了另一边的脸，硬生生把他往刚才面部神经没有抽搐的一侧压过去。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荒唐，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擒拿住了他，将他的一侧身体死死按在床上，之后出现了更加叫人觉得荒谬的事，似乎是新出现的那股力量战胜了最开始苏醒的亨利，他的动作变得慵懒，嗓音也还是那个嗓音，声线却莫名变得妩媚了起来。
“那确实很无聊……人家明明也没犯什么事，就被条子找了上来。”亨利翻了个身，语气带上了一点轻佻，“人家都说了，那个好奇的小子去得地方可不太安全，他们偏不听~这下倒好，我可告诉了他们冷库不能随便进呢……真是的，人家也只是好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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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和江岛恒一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然，那一刻还不至于真的这样，他们只是顶着背后的冷汗如常地走了出去，然后在外面开始对话前疯狂用用眼神打，没多久他们结束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交流方式，纷纷长舒一口气，找一条附近的长椅坐了下来。
作为前辈的诸伏景光还有些矜持，江岛恒一就毫不客气地使劲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前辈你平时的工作环境就是这么高压的吗？”
“你是指这种情况吗？我觉得……还好？”
“可恶！我又输了啊，近藤和远山那两个家伙！平日工作面对的对象也太可怕了吧！”
他絮絮叨叨的，不知究竟在和谁说话。也许诸伏景光所扮演的名为绿川荆人的角色，又或者是不知停滞在哪里的这个谁或是那个谁。
诸伏景光无意去深究。
他只是觉得，比起几天前见到的那个自信满满又不守陈规的年轻后辈，他眼前的江岛恒一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就好比，他觉得，前几天他所见到的江岛恒一，并不是那种会和他打马虎眼的家伙，如果是不想让合作者知道什么的话，他应该会更倾向于在交换情报后说“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码头的货运”、“亨利的伤情”、“最近我们课的同事和当地警方又有合作”和“这几天我确实有所收获”绕了一圈之后才把话题摆正——
“上次在码头给我打的信号很好。”
是啊，很好，这圈子绕得比诸伏景光和同期们夜归碰到教官找的理由还要生硬，距离直接说“我需要你给出更多的情报才会告诉你”就差那么一个十万八千里。
——也就意味着，江岛恒一现在谁也不相信。
他做的没错。诸伏景光或许可信，可谁能保证【绿川荆人】是可信的呢？
起码从现在所使用的身份的阵营上看，他和在里面躺着的那个【亨利】才是一伙的。
二人姑且着交换了一部分情报。
事情就先从江岛恒一的上一次离开说起。
他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在码头仓储区的一个拐角处发现了异常，随着这个异常找去，他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小标记。
这个小标记换做和他同行的同事都未必能发现，因为这是他还在警校的时候跟几个亲近的朋友琢磨出来的，也正是那一个标记，更让他确定了在这里留下标记的人。
这个标记只有三个人知道，而近藤喜欢在起手处发力，而远山更习惯于从落手处用力。也就是说，能认出标记者究竟是何人的，这个世界上只要没有那么多巧合，也就只有他江岛恒一。
这也是他那次回来兴致勃勃的原因——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他认得出这是远山的手笔，江岛恒一和同事们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跟着远方陌生的同僚处理这边和他朋友息息相关的案件。
但是没有人知道，同事不知道，前辈不知道，远方的同僚不知道，甚至是现在还未知的敌人也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警察，他和自己亲密的同伴在无人知晓之处达成了一次里应外合。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振奋人心的吗？不知道。江岛恒一只觉得，在此时此刻，这就是最振奋人心的事。
江岛恒一带着同事们沿标记前进，激扬起来的情绪久久不得消散，就连破开冷库大门的那一刻也是如此。
他甚至看得清蜷缩在角落的同伴还紧攥着的手，对方毫无起伏的胸膛让他在这零下的环境里竟感到有一种濒死的灼热感。
远山死了。
这是江岛恒一亲眼所见，没有透过手机屏幕的蓝光，不是黑色带有像素格子的字体，是一些更为冰冷的东西。
但是他没有透露太多。
这都不是适合告诉【绿川荆人】的事，绿川荆人真正参与进来的，是他第二次离开的那几天。
江岛恒一离开前并没有和绿川荆人通过气，不过在发现绿川荆人没有马上采取别的行动时，他就知道他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于是，江岛恒一在第一天里排查了一遍医院内部的人员，确保没有更多影响他们计划的变数，也算是对绿川荆人的戒备——对方此时扮演的角色可不一定是他的同伴。
第二天，江岛恒一一大早就前往了前两天的案发现场，这也是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查才锁定的地方，根据之前掌握到的证据，这里或许是某些交易的中介点，可他一来就遇上了犯罪现场，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戏剧化。
理发店外面的警戒线比起刚拉起的时候有些松散，这是自然的，但这个松散程度多少有些进展过快。
江岛恒一蹙了下眉，把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跨过警戒线往店里看去。
非常干净。
没有血污，家具的位置也被还原，在一堆群魔乱舞的家具中竟能让人看出陈设有些井然有序。
不过，这么一来，这个地方就已经没有用了。
江岛恒一把手从外套里侧拿了出来，自然垂落。
现场被清理过了，这里的人手已经不足到这种程度了吗，亦或更糟，也或许有其他可能？无所谓，就算有线索，也总归已经被破坏了。
准备离开时接到了同事的电话，一接通却发现是自己一天到晚操心的老大，千鸟廻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一两句，又止住了话头，叹了口气。
“你跟着去吧。”
“……你不反对了？”
“……都是同事。我没在现场，你还有时间。你就跟着他们，去看，不要擅自行动。”
江岛恒一知道，千鸟廻最近才没有那么忙。
只是他们的老大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海滨事（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