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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海滨事(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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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多久。
上了膛的枪只往上方浪费了一颗子弹,屋顶铁皮被击穿的那丁点地方洒落下了细碎的光,不好说那是今晚豁然晴朗的月光还是大功率路灯的功劳,那点光总归是能照亮地上的一小块不自然的凸起,那也许是屋顶铁皮的一点残骸,也可能是原本堆积在屋顶上的杂物。
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没差到会在这种时候针锋相对。
贝尔摩德努了努嘴,今晚看来还是没什么乐子可言。她还以为今晚可以见到一些什么新鲜玩意儿,比如老鹰和海燕掐架之类的。
不过也没有太差。他俩要是真在这掐起来,最后遭殃的可不是他们自己。
莫扎特的衣领扣子松了两颗,他还在扯着自己的领带穿着粗气,那根嚣张昂贵的手杖横在地上不知死活,而琴酒的帽子则是到了伏特加的手上,他本人直直站着双手插兜,冷眼看着莫扎特。
他赢了。如果无视那节打了结的长发的话。
也好在那搓头发打结的位置有够刁钻,没有给平静下来的四周带来新的火星,难得的和平在伏特加被墨镜挡住的震惊目光下维持了下来,他们总算谈起了正事。
“别拿自己当借口。”
因为某些人宝贵的安静,琴酒满不耐烦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这次来这里的理由。”
“哈……我当然知道……”
“人呢?”
还在喘着粗气的家伙停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往琴酒那边瞥了一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忘了。”
空气一番沉默,贝尔摩德别过脸去。
她有时对代号的分配也持有保留意见,就好比现在,莫扎特巧克力奶油利口酒是一款致敬音乐家的酒,贝多芬红葡萄酒也是一种致敬音乐家的酒,她只觉得莫扎特酒该用贝多芬而非莫扎特作为自己的代号。
贝多芬的音乐总喜欢在一个把乐曲带往静谧的音符后赋予乐谱强烈的情感,现在正是静止音符的小节,看样子离狂风暴雨也快了,这小子拱火的本事可大着呢。
不过一想到在座各位里会因为这种巧妙的小知识发笑的人也许只有她和莫扎特酒,不免得在心里对莫扎特酒方才发表的拱火言论表示赞同。
不听古典,真是一群没品味的家伙。
当然,她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出头就是了。
也许是琴酒的表情太有压迫性,伏特加总觉得外面有种随时要刮风下雨的感觉。
这个封闭的仓库正如平静又危险的暴风眼……哦不。伏特加借着墨镜的遮挡,悄悄往上面的窟窿看了一眼。
不再封闭的暴风眼已经岌岌可危。
出乎意料的是这暴风眼依然风平浪静,琴酒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甚至隔了点距离随意地坐在莫扎特酒旁边。
莫扎特酒瞥了他一眼,移开视线,又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你不介意?”
琴酒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刚叼上嘴角咬着,伏特加就很有眼力见地凑上前去给他点好了火。
啊,这个打火机还是他上次想抽烟没带的时候向绿川借的。伏特加心想,下次得记得还给他才行。
想到绿川,就想到绿川那个不太靠谱的年轻上司,伏特加又不由得看向那个在组织集会的时候摆烂的家伙……这么说好像不太对,他只是有点跳,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大哥也没有真的生气,他们关系应该挺好的……
“意料之中。”
看!他说的没错吧!大哥果然没有在介意,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有什么矛盾的话早该爆……
莫扎特酒就这么顺着两人的姿势摸上了琴酒身后那搓打了结的头发,伏特加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莫扎特酒在那搓可怜的头发上摩挲片刻后,那个看起来毛毛躁躁的结变大了一圈。
伏特加:……
爆发了。
伏特加后退了半步。
“哦这位大帅哥,我早就和您说过了,用护发素之前劳驾先洗干净脸上的洗面奶,以免您因为眼睛被糊住而在护发素与造型摩丝之间挑选了可怜的沐浴露。”
领带已经被扯开到了不会妨碍活动的程度,衬衫袖子也被他一节一节折了上去。
这哪里是刚交手一番后有气无力的样子,分明只是为了更好地施展拳脚。
莫扎特酒的目光炯炯,眉头压低,和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相比,现在看起来甚至有点凶。他看向琴酒,眼里只有仓库里唯一的光源,以及眼前那个背光的身影。
“头发长容易拖拽到别人的东西就算了,洗头千万要记得用洗发露啊,别乱用别的东西。”莫扎特酒站了起来,用脚尖挑起手杖,手杖的握柄再次听话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像是【别人的】沐浴露啊,【别人的】洗面奶啊,【别人的】剃须膏啊,这些是不行的,当然,如果是【别人的】护发素,这也是不可以的。”
腕部巧妙用力,尖细的手杖再次指向同一个人,上膛的声音再一起响起。
这才是真的一触即发。
*
等羽贺弘明反应过来时,居海宅早已人去楼空。
透过门闸的缝隙可以看见,车库是空的。
——有的人回来换了身衣服后直接骑着车走了。他们的校服不是黑色的,按照居海尤利的处事方式,换身合适的衣服是他面对一些不喜欢的家伙时最后的礼貌。
羽贺弘明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夜晚的温度已经可以看见呼出的白气了。
稍微有一点凉意,不过还不至于担心会不会着凉。
停留了片刻,又靠着门闸玩了会儿手机,他后知后觉地把脸凑近智能锁,随着“嘀”的一声,面孔识别成功,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居海宅。
这也太久了。
担心倒是不会,比起担心他,不如去担心一下要被他折腾的人。
只是这时间也太长了,都足够他写完作业后去一趟本格烧酒的酒吧又来到这里了。
而且,这次的话,他好像是被骗的那个?
不对,也没有骗,这是根本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如果说他俩是一起瞒着爱奈的话,这叫共犯,也可以叫狼狈为奸,是被发现的话要一起挨打挨骂不能还手的那种情况。
现在的话,那就是他一个人瞒住了两个,他不知道,爱奈因为属于实验室那边,明面上不能和他们在组织事务里接触太多,那她就更不可能知道。
真是长大了,出息了,翅膀硬了,会瞒着人了。
以前明明要么臭着个脸,要么戴上礼貌的微笑面具,光是看表情都好懂得很。
羽贺弘明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比居海尤利大上几个月。
他们三人同岁,生日的日期也很是巧妙。
成天念叨着星期日不干活的尤利,生日正在7月7日那天,爱奈比他正好大两个月,他又正好比爱奈大两个月。
所以,他也勉强能算是大哥?
一般做大哥的遇见这种事是不是应该生气来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气气的,又不确定。
回忆了一下他们以往无聊时看过的肥皂剧,好像确实是该生气,不过伴随着生气带来的会是一系列狗血的剧情。
生气可以,狗血还是算了吧,他不太喜欢那种场面。
那该怎么办呢?
脑瓜子转了转,认识的人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大哥”,虽然这两个大哥连读法都不一样,不过应该也有可以参考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要向琴酒学习,弘明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不,果然还是算了。不如从伏特加的角度去看看。
如果是尤利从琴酒手里想要借用或者干脆挖走伏特加,啊也许也没这么严重,那就把程度放轻一点,如果尤利背着琴酒指示伏特加做这做那……
他停止了思考。
伏特加那样子不像是能用正常手段挖走的,如果和琴酒的命令不冲突的话,伏特加也不会怎么会拒绝帮忙……这么说回来,他没被欺负岂不是别人看着琴酒的面子上??
算了。算了。这个世界毁灭算了。
心平气和的羽贺君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问题总不能不解决,放在那也总是一个隐患。可是要怎么解决呢?如果用家人的方式……算了,找参照物的话不是肥皂剧就是琴酒,那还不如把问题就这样放着。
就这样,他晃悠晃悠着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顺手顺了罐果汁,放回去,又顺到了一罐咖啡,顺回去。最后,他选择了一瓶矿泉水。
办法,他想到了。
一瓶水三两下喝完,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等到时针快要指向最高点,终于有人开门进来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来者,果不其然,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里面的衬衫领口和领带光是从外面看都觉得凌乱,脸上还挂了彩,就在左边的嘴角那,不太明显,就是有点红红的。
居海尤利见到他眼前一亮,随手把手杖靠放在玄关处,换了鞋就扑了过来。
“你怎么来啦,我亲爱的朋友!”
热情的小年轻人一左一右地硬要和他贴贴脸蛋,羽贺弘明并不介意这家伙身上干不干净,他闻到了一点硝烟的味道,中间没有夹杂着血的味道,是好事。
“怎么啦,是任务出了问题?”
“绿川那边有新消息了?”
“怎么突然这么晚来找我?”
羽贺弘明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他一时觉得,现在就该像往常一样,对方的行为不必去刨根问底,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
“今天想听你拉一首肖邦。”
“现在吗,有没有特定的曲目,还是我随便来一首?随便一首小夜曲可以吗?”
“可以。”
居海尤利浮夸地点点头,“很好,我就知道你会欣赏我的音乐,为了保证演出质量,我们需要等待十五分钟——”
话音未落,羽贺弘明抓住了他的胳膊,上臂的肌肉隐藏在衣服下,还在因未缓解的紧张而颤抖。
他呼出了一口气。
“趁现在打一架吧。”他说,“和听你拉曲子是一样的。”
“啊?为什么??我先忏悔,虽然不知道你抓住了我什么马脚但是我现在就在忏悔哦!”
“要不要照照镜子,看一下自己的表情?”
居海尤利安静了下来。
“赶紧的。”羽贺弘明摇了摇头,“来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