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乌鲁木齐阳光酒店的大厅里何田的婚礼正在进行,醉人心脾的音乐声伴着柔和的灯光,还有那诱人的花丛,鲜艳的红地毯,墙上大大的显示屏正播放着两人的结婚照,一切都布置得尽善尽美。宾客们都已经入坐,菜陆续在上,台上新娘一袭洁白的落地婚纱更显得风姿绰约。主持人用高昂宏亮的声音说着:“请新郎拥抱新娘,亲吻新娘。”何田张开双臂轻轻地佣住新娘并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此刻丁雅妮的心在颤抖,几年前她去医院报到时正好碰上了院长何田,何院长看上去很年轻,戴一副近视眼镜,宛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是那么成熟稳重。何院长向她伸出了手并用那副又磁性的声音说:“小丁,欢迎你来到咱们医院工作。”从那时起她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并深深地沦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丁雅妮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满脸柔情的看了一眼何田。这时主持人又说:“现在请新郎说说你们动人浪漫的恋爱史,大家掌声有请。”随着掌声落下何田说道:“她是一个好姑娘。”话音落下就没了动静,主持人拿近话筒问:“没了?”
      “没了。”
      “好,咱们来下一个节目……”
      何玉和小月在放学的前几分钟就来到了老地方,何玉脱下大衣绑在尾货架上,两人就盯着陆陆续续走出校门的学生寻找天星,而天星早就看见了他们并快步走了过来:“爸,妈,你们别看了,妈,你也来了。”
      “我来看看你。”小月打开塑料袋放在摩托车上。
      “我也想你了。”天星说着拿起包子咬上一口:“嗯,还是妈妈做的好吃,爸,你们吃了吗?”
      “没,一会儿我们买着吃。”
      “吃一顿好的哦,拣你们没吃过的吃。我奶奶好吗?”
      小月微笑着瞅着儿子说:“可好了,早上还给你包包子呢。”
      说话间天星吃了好几个大包子,何玉给了天星两百块钱生活费,天星把钱塞进裤兜从车上拿起剩下的包子准备走了。
      “你换下的衣服呢?”妈妈问天星,天星看了一眼他身上你衣服:“忘了没换,我晚上洗,很快。”何玉笑了:“你行吗?”
      “没问题,爸爸妈妈再见。”
      “再见。”小月冲儿子摆了一下手。
      天星走后,何玉带小月来到马路拐角处的一家火锅店,他们要吃一顿火锅,小月都不记得她多少年没来过县城了,更别说吃火锅了。她看着穿着清一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在饭桌的空隙间来往穿梭,然后把目光落在还看着菜谱磨蹭的何玉身上:“少点儿,我吃不多。”何玉看着菜谱没有抬头:“今晚多吃点,你天天像猫一样吃那么一点点,我不知道你怎么撑得住的。”最近小月总觉得胃不舒服,还时不时地隐隐作痛,她以为只要少吃点儿就好了,像这类小毛病她从来都不说。何玉要了一个鸳鸯锅,他一边下菜一边说:“这边特辣,这边三鲜,你看爱吃哪个。”小月微笑着说:“你还真仔细。”
      两人从火锅店出来时太阳快下山了,再不敢逗留,何玉发起骑摩托车赶紧回家。谁知到半山坡时车没油了,这时天已经黑了。何玉抬头看着山顶说:“好巧啊,坚持十几分钟的话就到了,上山推着不美气。”
      “是不是带个人油费多了?”
      “别啥事都往你身上揽,壶里有油,走的时候我忘了没加,走吧。”
      小月按住后尾驾使劲往前搡。何玉扭头看了一眼小月:“慢点儿,我都跟不上了,你哪儿来这么多力气?”
      小月喘了口气:“我怕累着你啊!
      “唉!”何玉摇了摇头:“你别老这么为难自己行吗!”
      眼看着星星都出来了,还不见儿子媳妇回来,何妈妈又一次溜下炕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掀起门帘,探出头来焦急地望向外张望,“妈,”小月叫了一声,何妈妈站直身子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到山背后车没油了,推回来的。”何玉说着去了套房。
      “哦,我说这么迟了。”
      “妈,你吃了吗?”
      “吃了,快点儿歇着去。”
      “你也早点儿睡。”小月说着端上半盆热水走了。
      丁雅妮送走的最后一拨客人是她的两个大媒人陈大夫和李大夫,还有她们科室的两个护土好姐妹,她把他们送到门口他们就拦住不让送了:“别送了,何院长今天喝多了,快去看吧。”
      “就是,从不喝酒的人喝多了,你就多操点心。”
      “快去吧丁姐。”小玲按着丁雅妮的耳朵说 了句俏皮话。
      丁雅妮锤了一下小玲:“去你的。”
      “我们走了,丁姐。”
      “再见陈叔、再见李叔。”丁雅妮折回屋里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残局后来到卧室里时,只见何田和衣躺在床上已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拿过毯子盖住何田的腹部就去卸妆。丁雅妮对着镜子收拾到自己满意才回房,她看着连姿势都没变还那么睡着的何田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原来当自己苦苦追求等待的男人躺在眼前时,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她解开何田胸前的领带小心翼翼地从脖颈下拿出来放在一边,就开始解衬衣纽扣,然后拿开毯子看着何田腰间那宽宽的皮带愣了一会神又重新盖好毯子,她脱掉外衣关上灯躺在何田旁边。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田转过身面对着丁雅妮,于是她轻轻地在何田肩摇了一下:“醒了?”
      “哦,我喝多了。”和田坐起身麻利地脱去衣裤扔在地上又躺回来后伸过一只胳膊搂住了丁雅妮。
      第二天早上两人没有睡懒觉还是习惯性的按时起床,何田穿上他上班穿的衣服,把昨天穿的丢进洗衣机就要去上班,丁雅妮急了:
      “不是有十天婚假吗?”
      “对,你就好好休息。”
      “那你呢?”
      “我去上班,急诊室的病人还在等着会诊,好了,我走了。”
      丁雅妮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扇,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杨老师找何天心谈话以后,就想着给这个好苗子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杨老师妙就妙在他基本掌握班上每个学生的性格,他知道何天星的宿舍里有一个话匣子王平,不但话多影响别人,迟到、早退、旷课更是他的家常便饭。杨老师就找机会把王平和老好人林小刚调换过来了,这个林小刚除了不爱学习之外基本没有缺点,一直独来独往和同学一般连话都很少说。林小刚过来后宿舍里真的安静了好多,何天星也能清清净净地看一会儿书了。星期六放学后何天星吃了爸爸给他送来的鸡丝肉拌面,晚上只喝了一杯开水就开始学习,这个周林小刚也没有回家,他都不知道睡了几觉时何天星还在看书,林小刚揉了揉眼睛说:
      “何天星,你不累吗?”
      何天星没有抬头:“怎么不累呢,可是不学就考不上好大学。”
      “往死里学吧,等你北大毕业时也许我已经是某个大公司的高管,说不定那时候你还得求我。”
      林小刚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何天星也继续看书。十二点何天星按时熄灯休息,可他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而林小刚的话总在耳边响起,挥之不去。是啊,我为什么要累死累活的学,沈从文、苹果之父乔布斯都没有上名牌大学,不是一样都功成名就了吗!何天星的心里就像十五个桶子吊水七上八下,这一夜他根本就没有睡意,第二天就破例的睡到了中午十一点多才起来,然而林小刚连个人影都没有,早已不知所向。
      从星期一开始何天星不是早上迟到就是第二节晚自习回去,甚至还在课堂上睡觉,精神萎靡不振向掉了魂似的,星期四上午的数学课上老师问:“何天星,你的作业呢?”何天星慢慢吞吞地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课间时候几个代课老师正好和何天星的班主任杨老师碰到了一起:
      “你们班这个何天星是什么情况?作业都不交了。”
      “就是,上课都睡觉,没啥事情吧。”
      杨老师说:“何天星是好学生,出现这些状况不可思议,我也觉着不对劲,这几天又是迟到又是早退。”最后一节课下了以后杨老师把何天星叫道办公室,杨老师看着蔫蔫的何天星不知道平时的精、气、神到哪儿去了:
      “何天星,你中午准备吃啥饭?”
      何天星摇了摇头:“不知道。”
      “生活费花光了吗?”
      “没有。”
      “家里都好吗?”
      “嗯嗯。”
      “何天星,那你这几天怎么了?不应该呀。”
      何天星低着头不作声。
      杨老师低头看着何天星的脸:“还长着挺帅,谈女朋友了?”
      何天星摇了摇头:“没有。”
      “你这一反常态一下子判若两人,总该有个原因吧。
      “老师,我不想念书了。”
      杨老师一惊:“为什么?”
      何天星又不作声了,不管杨老师怎样的问死问活,何天星都不开口,杨老师无奈只好联系家长。
      何玉来到学校时上第一节课了,杨老师不在他就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这时过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师看着何玉问道:“你找谁?”
      “杨老师。”
      “杨老师上课去了,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老教师一边看着手表说一边走了。
      何玉真是如坐针毡,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好像过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了,杨老师来了:“何天星爸爸吗?这何天星突然不知道怎么了说是不想上学了,老师讲课不听,作业也不做,我问也不说话,咱们得好好沟通一下看是什么情况。”
      “辛苦你了,杨老师。”何玉说着递过一支烟。
      杨老师摆了摆手:“这一节我还有课,第三节课我把何天星叫过来,这儿有凳子你坐下等着。”杨老师走后何玉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天星一直都很乖,咋说变就变了,天星现在不能出一点差错,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个闪失就会毁了孩子一生。”何玉靠着墙蹲下看四下里无人,整个校园都静悄悄地,就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了一个浓浓的烟圈。
      四十五分钟终于过去了,何玉看着低着头跟在杨老师身后的天星不由一阵心酸:“这孩子如果不听劝,那该怎么办呢,自己可轻不得也重不得啊!”
      杨老师生气地站起来:“何天星,我和你爸爸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是吧,这样,你跟你爸爸回去,三天内还想不通的话,学校会自动退出你的学籍,去吧,到教室里把你的东西都拿走。”天星出去后何玉又转向老师:
      “杨老师,你能多给几天时间吗?”
      “没问题,我就是吓唬吓唬何天星,唉!这个学生如果就这么放弃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何玉别过杨老师和天星从学校里出来时天快黑了,父子俩来到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两盘炒面,半斤牛肉,可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但是他还得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和天星谈话,一会儿功夫下来,天星把饭吃完了,却话只说了一句:“我决定不念书了。”何玉无奈,陪着天星在灯光闪烁的马路上漫无目标地走着。突然天星站住脚说道:“爸爸,给我借几百块钱,我挣下了还你。”何玉看着天星稚嫩的脸庞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天星,只要你能和以前一样好好念书,爸爸一定会给你钱。”听爸爸这样说天星转身拔腿就跑,那长腿一跨何玉哪里追得上,他气喘吁吁、隐隐约约看见天星进了男生公寓的大门,何玉要进去宿管不让他好说歹说宿管才勉强同意。当他走近天星的宿舍时门关得死死的,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他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何玉靠着门蹲下来一根又一根的抽烟,等到下晚自习同学们回来打开门时里面空无一人。于是何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花了五十块钱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来,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闻着略带潮湿的霉气味儿看着一块一块儿剥落的屋顶,没有一点睡意。
      此时躺在丁雅妮身旁睡得迷迷糊糊的何田,看见天星在一片空旷的荒野上大步奔跑着,奔跑着,眼看越跑越远,他急得想喊住天星,可就是喊不出声,丁雅妮在何田肩头轻轻地摇了摇,何田醒了,他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个梦好奇怪。”他翻过身来睡意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刚过何玉就起来在公寓门口等着,宿管同情地说:“何天星我认识,我帮你盯着,”可眼看同学们都走完了,还不见何天星的身影。这个上午何玉没吃没喝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想不管天星去哪里总会来这里拿东西。十一点多时在王平宿舍里睡觉的何天星起来了,他要去自己宿舍洗漱一下就去吃饭,结果见爸爸还在这里等着,嘴唇上结了一层干痂,何天星心软了:“爸爸你回去,我下午就去上课。”
      何玉看着天星:“想好了?”
      “我去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啥。”
      何玉在没有说话,等天星收拾停当后要和天星一起去吃饭,天星却说:“我自己去,你快点儿回去吧。”天星说罢噔噔噔跑下楼梯去了。
      何玉来到广场上老人们打牌的地方打发时间,一直等到下午上课后打电话联系杨老师知道天星真的在教室里以后,才骑上摩托车回家了。
      何玉回来时妈妈和小月在门口翘首以待、满脸焦虑,他车还没停稳妈妈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天星怎么了?”
      “不想念书了,要去闯江湖。”
      “啊!”
      “现在好了,上课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念念叨叨地回到屋里,何玉看了一眼还没开口的小月,知道这二十四小时她不比他轻松,于是说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出点这样那样的状况很正常,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天星为啥就不想念书了呢,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在看吧,眼下只要他能去学校里就好,现在的孩子都不好管。”
      “不知道天星一时半会儿能想通吗,”小月说道往洗脸盆里添了些热水:“你先洗洗脸。”
      何玉弯下腰往脸上狠狠地泼了几下水:“你和妈没吃吧,下些汤面咱们一块儿吃。”
      睡觉前何玉和往常一样泡脚,小月却破例先上了炕,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你也快点儿睡,昨晚一夜没睡吧。”
      “嗯,好了。”何玉把擦脚毛巾扔到了地上:“别想那么多,你养了他的人能保得住他的心吗?孩子长大了难免会犯错,你愁死了能管啥用。”
      “如果天星一直这么闹腾的话怎么办呢?”
      “明天早上你做些吃的,下午我去看看。”
      小月往上拉了拉被子忍不住擦着潮湿的眼睛。
      “天星、天星,你别跑。”何田刚一闭眼就看见天星又在那空旷的原野上奔跑,而且越跑越远,他情急之下喊出了声,但梦语总是含糊不清,一旁的丁雅妮有点不满,推了他一下:“你说啥呢?”何田醒了,他用手捂住狂跳不已的心眼明耳亮又没有一点睡意了。
      第一节晚自习刚下何天星就坐不住了,拿上一本书又走了。林小刚见何天星走了,连书都没拿,为了不引别人注意隔了几分钟就溜出了教室,推开宿舍门时何天星仰面在床上躺着:“何天星你有病吗?”
      “你说啥?”何天星坐了起来:“我不想念书了,要去外面挣钱。”
      “真的?”
      “真的!”
      “那咱俩一起吧,我现在就问我爸要钱。”
      何天星摇了摇头:“你爸给吗?我爸可指望不上。”
      林小刚有点得意:“用计策呀。”
      “耶。”两只娇嫩的手握在了一起。
      星期二早上何玉刚起来,杨老师就打来了电话,说是何天星不见了。小月已经端上桌的荷包蛋和热油饼也没顾上吃一口,就骑上摩托车往学校赶去。原来上早自习的铃声一响杨老师就来到了教室里,马上要上高三了一点儿都不敢松懈,他还要看看何天星这个全班甚至全级的骄骄者是否真的安心了。这一看不打紧,何天星不但没来还不见了林小刚的人影,一瞬间杨老师明白了,焉人出细货啊,于是杨老师一边发动学生到宿舍还有相关场所去找一边联系两人的家长。
      林小刚爸爸告诉杨老师,林小刚前天晚上向他要钱,说是提前交学费,还说要他给何天星借上下周了还,昨天晚上他托人给带来了1000块钱。这下明白了,两个孩子真的要去闯世界了。大家一琢磨,何玉和林小刚爸爸就去火车站堵截,果然不出所料,何天星和林小刚坐在候车室里的长条椅上焦急的看着手表,这时播音员说着:“去西安的列车马上到站,请乘客们带好行李排队检票。”两人站起来拿起书包往肩上一搭,冷不丁一瞧爸爸就站在眼前,他们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和爸爸较量,跑是跑不了了。两人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焉焉的低下了头。
      林小刚爸爸在某乡镇上工作,开着小车,为了保险杨老师决定他看着林小刚,让林小刚爸爸先把何天星送到家里,然后再带林小刚回去。何天星回到家里一屁股坐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比谁都有理,好像别人都对不住他一样。何玉实在忍不住了,从腰间抽下皮带就要动手,天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不屑地看着何玉说:“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又不是我亲爸爸。”一句话说得何玉已经扬起的手软软地掉了下来,何妈妈惊恐地瞪大眼睛“啊”了一声,小月抬起手照着天星的脸啪啪甩了两个耳光;“何天星,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爸爸说话。”天星摸着火辣辣的面颊冲妈妈吼到:“妈,你居然为了他打我,我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我五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大家都说我长得像他是前一世的缘分。”何妈妈带着哭音叫了一声天星,何玉靠着门蹲下来狠狠地抽烟,小月的脸变得苍白,连声音都在颤抖:“天星,别人的话不能听啊!”
      “我是听我奶奶和表姑奶奶说的,能有错吗?妈,你告诉我我亲爸是谁?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我们就离开这里,我挣钱养你。”
      小月哆嗦着嘴唇说:“不要这样,天星,以后我慢慢给你说。”
      “妈,你就告诉我,我只想看看他,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们。”
      何妈妈已经哭出声了,小月一手扶着饭桌费了好大劲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死了,你上哪去看。”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天星两手扶住妈妈:“妈,你怎么了?”何玉抱起小月放在炕上,一边急忙掐人中一边唤着小月,何妈妈摸着泪焦急地说:“天星,快去喊你三叔过来。”
      何青过来时小月醒了,她浑身就像虚脱了一样,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感觉被摘了下来,她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只想在这没有光明的世界里静静地躺着,何青一边给小月打吊针一边说:“天星,你妈妈这些天没吃好没睡好,你再这么一闹腾她就坚持不住了,这叫气急攻心。”何青说着有意加了一句:“很危险,你明白吗?”他想毕竟是孩子嘛,不会知道得太多。“天星,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为啥说不念书就不念了,现在看看一家人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天星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何青走后何妈妈知道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就去做饭了,何玉瞅着小月一句话也没说,天星守在妈妈身边急得不得了:“妈,妈。”天星连着叫了两声,小月没有答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于是天星鼓足勇气转向爸爸:“爸爸,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我明天就去上学。”何玉没有作声,天星又说:“爸爸,我只是不想上学,想着说些狠话气气你们没别的意思。”天星眼看就要哭了。何玉看着天星那张娃娃气十足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正在打吊针的白小月的儿子,自己的亲侄子,就在刚才他口口声声要找的亲爸爸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才十七岁还需要父母的呵护。”何玉叹了口气:“我不会生你的气,只要你能和以前一样好好上学,不再瞎闹腾,我和以前一样疼你。”
      “不会了爸爸,我要努力学习,争取明年考上北大。”
      小月听到了她最想听的话,可是何玉对天星那些话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吃过晚饭,一家人都早早地上了炕要美美地睡上一觉,由于天热小月只穿了一件背心躺着,何玉拿着被角盖住了小月的腹部:“你为啥要给天星说那样的话?将来他长大了,如果遇见了,你怎样给他解释?”
      “我要断了天星的念想,让他死了那条心,天星一直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进来,让天星分心。”
      “可事实总是事实,孩子也有权知道他的亲生父亲。”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有那么一天。”小月顿了一下又说:“天星那些话我听着很难过,可我阻止不了。”
      “孩子嘛,说就说了,跟他计较什么,你放心,天星不会不要我这个爸爸。”
      小月知道何玉这是安慰她,她也真正真正地希望天星能永远把何玉当成亲爸爸。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屋子里,他们看着对方模糊的脸进入梦乡。
      新疆天黑着迟,何田放下饭碗就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碗放在茶几上第二顿吃的话才去洗。现在不一样了,丁雅妮已经收拾着去厨房里洗了,何田翻着手机联系人,他要给哥哥打个电话,他连续两次梦见天星,天星是不是有啥事 他想问一下哥哥,看着哥哥的电话号码他按了一下绿键又马上挂断。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到家了,要是她听见的话又要哭了,何田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温热的傍晚后,意欲丰满的上弦月和着清风早早地踏歌而来,在棉花朵似的白云间穿梭,街道两旁树影婆娑,他牵着她的手在小云镇那安静的街道上漫步,她穿一件奶白色衬衫,两根飘带在脖颈处打了个好看的结,一把黑发高高扎起,在银色的月光下更显得明媚动人。一阵微风吹来给温热的夜增添了些许凉意,他看着她柔声说:“我们回去吧。”
      “别。”她调皮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们就一直走到月亮落下去。”
      “你要累死我们?”
      “可我喜欢看月亮。”
      “那以后有月亮的晚上我就陪你看。”
      “真的?不许骗我田哥哥。”
      “当然真的,不骗你。”
      每当她叫他田哥哥时,他的心就醉了,他抱起她一口气转了好几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身后。恰在此时丁雅妮来到了何田身边,看到了他那么甜那么温柔的笑脸,丁雅妮惊呆了:“他不是只有一个表情吗?”于是弯下腰凑近何田的脸小声问:“做梦了!”
      “哦。”何田坐身脱下衬衫丢在沙发上去了卧室。
      早上还不到五点天星就起来了,这一点很像何玉,说怎样就怎样,干脆利落。何玉把摩托车推出去准备送天星,天星却说:“爸爸不用送了,我坐车去,保证第一节课不会迟到。”何玉就给了天星一些坐车的零钱,何妈妈也老早起来坐在窗前向外张望,小月把两碗荷包蛋和一碟热油饼端到饭桌上,于是父子俩相继坐了下来,好一副农家人和谐而温馨的画面。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时何天星妥妥地拿了全级第二名,并且成绩和第一名只差了零点六分。杨老师在办公室喜笑颜开,对同事们说:“这个何天星我没看错吧,就是念书的料。”教室里同学们也对何天星指指点点,但更给人惊喜的是林小刚,一直都稳占倒数的林小刚居然长了三十五分,他爸爸高兴得不得了,还特意给何玉打电话报喜并道谢。
      三十天的假期天星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学习两个半小时,七点半按时吃早餐,小月也伺候得够呛,六点何玉按时吃了去工地,七点半又得伺候天星和婆婆,不知道一天要做几次饭,还得适当搭配每个人的胃口偏爱。不过何玉说过几天那儿就完工,天热得很他要在家里呆一段时间,那样的话她就清闲多了。天星吃着妈妈做的可口的肉夹馍问:“妈,我爸在哪干活?”
      “在王庄村盖新农村,听说快盖好了。”
      “那里我知道。村部附近还有我一个同学,今天我要去一趟那里。”
      何妈妈放下碗:“天星你去那里干啥?”
      “看我爸盖房子,我都好多天没出门了。”
      “去吧,匣子里有钱你拿着,渴了买瓶水喝。”
      “好的奶奶。”
      小月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问天星:“你啥时候去。”
      “我看一会书了再去,妈,中午不要给我做饭了。”天星端着妈妈晾的水去他的房间又开始学习。
      还不到十点天星骑着自行车出门了,穿着半袖衫没带帽子,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走着走着就有些受不了了,前面还是一段上坡路得推着走,于是天星就把车推到路旁的树荫下准备歇歇了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十一点多时才来到爸爸干活的工地。天星把车放在墙根的阴凉处,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施工地,炎炎烈日下民工们正干得热火朝天,他们带着帽沿窄窄的安全帽,有的还光着半截胳膊,汗水在那黑呦呦的皮肤上一道一道地流开来,和着粒粒灰尘汇成了一幅奇妙的画。他在大伙中搜寻着,“哇”爸爸正站在钢架上拿起一片又一片的红砖用心的砌墙。天星想喊但看着钢架挺怕人,反正他不敢上去,怕爸爸分心就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忘记了他那白嫩的皮肤被炙热的阳光灼得生痛。这时给何玉供砖的年轻人看见了天星:“老何你看,那个帅小伙正在看你呢。”何玉一转头:“我儿子啊,天星离这儿远一点,站阴凉处。”天星向爸爸招招手:“好的爸爸。”
      十二点从钢架上下来后,何玉拧开水龙头冲洗着脸上手上的泥土,天星看着爸爸问:“爸爸,你们戴着这种帽子帽沿都这样窄吗?你的脸痛吗?”
      何玉甩着手上的水珠笑了:“我们都习惯了,不痛。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转一下又没出去,就到这儿来了。”
      “那你啥时候回去?”
      天星指着右手边不远处的人家:“那儿有我一个同学,我去找他玩玩,等你下班了咱俩一起回行吗?”
      “行,那你早点过来。”
      “爸爸,你先去吃饭吧,再见。”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西边的天空就浓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向这边翻滚而来,空气闷热闷热的眼看就要下暴雨了,何玉发起摩托车,将大衣背着穿上,天星从后面系上一颗纽扣,两边衣襟正好盖住天星的腿,踩一脚油门,红色玲木载着父子俩急驰而去,可是十几里的山路走了还不到一半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瞬间地面上溅起了一道道水花,紧接着一阵雷鸣闪电,天地间就像撒了一张密织的网,将天和地连在了一起,何玉把车停在路边,脱下大衣给天星披上。
      “爸爸,这怎么行?”天星说着两手拿住大衣的两个领角撑起来护住了爸爸,父子俩就这样靠一件黄大衣避雨,天星比爸爸高出一点点,他偏过头看着爸爸鬓角花白的头发略带歉意地说:“爸爸,你这么辛苦,那次我还说了那些话,你生气吗?”何玉一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天星:“将来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说就说了我不生气。”
      “真的爸爸。”
      “当然真的,只是现在你还小不要老惦记着那些事,主要是把书念好,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有工作了,那时候你就长大了,该怎样就怎样,爸爸都支持你。”
      “不,我只要你一个爸爸,我大学毕业了就挣钱养你,你就不要干这活了。”
      何玉抬起左臂拥住天星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渐渐小了,天空开始慢慢变亮,阵阵清风吹过浑身凉飕飕的,何玉把水里捞出来似的黄大衣绑在后尾架上,父子俩要回家了。
      何玉和天星一人喝了一碗小月做的又麻又辣的蛋汤,就上炕捂着大被子开始发汗,被雨淋了那么长时间,不然会感冒或者落下病根,只要汗出来就没事了。何妈妈不放心天星坐在炕沿上守着,天星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奶奶,你试试,现在热得很,我快受不住了。”何妈妈拉住天星的手塞进被窝压好被角:“乖,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天星无奈地向奶奶做了个鬼脸。
      这几天小月又收了些活,她做了好一会儿针线活后要上炕时何玉都不知道睡了几觉了,小月一手轻轻地按住何玉的额头,不料还是惊醒了他,何玉看着小月笑道:
      “还发烧吗?”
      “没有。”小月摇了摇头。
      “快点儿睡吧,都这么迟了。”
      自从淋了那场雨以后,天星再没出过门一直都在家里学习,这天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亮来了:“天星,你真往死里学啊。”
      天星放下笔笑了:“还有两道题任务就完成了。”
      “那我去厨房等你,快点儿。”
      “好嘞。”小亮刚转身天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哥,你的手机我能用一下吗?”
      小亮拿出手机递给天星:“要查题吗?”
      “打个电话,哥,别告诉我妈。”
      “知道。”
      “ok。”天星看着小亮离开后就拨通了叔叔何田的电话,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叔叔副有的磁 性的声音:“小亮今天有空了?”
      “叔叔是我。”
      “哦,天星,你和小亮玩吗?”
      “嗯。”天星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叔叔又说话了:“天星,你现在学习抓得很紧对吗?想通了不调皮了?”
      天星略带羞涩的说:“叔叔,你怎么啥都知道?我爸爸告诉你的吗?”天星怕叔叔说话便一口气接着说:“叔叔,我想问你件事儿,你别告诉我爸爸。”
      “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秘。”
      “叔叔,我知道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我想知道我亲生爸爸是谁,可我妈说他很早就死了,你能告诉我吗?”
      何田心里一抖:“你妈说死了就死了,天星,你为啥要问这事?”
      “因为我恨他,我要问他为啥要抛弃我和妈妈。”
      “天星!”
      “好了叔叔,我妈出来了。”天星挂断电话就去厨房里找小亮。
      何田放下手机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活得到底有多么失败,亲生儿子居然问他亲爸爸是谁,何田心里一阵痉挛:“小月难为你了,当时天心星问你时你是多么无奈多么无助啊!如果我真的死了一切都可以名正言顺,可是我活着,使你处于两难之地。何田直起身抿了一口茶又慢慢地靠了过去。
      小亮和天星一直都关系很好,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每逢寒暑假他们隔三差五地总要在一起聊聊。吃罢午饭后两人在天星的房子里一会儿躺着一会坐着。谈学习谈未来,聊得不亦乐乎,天星把问叔叔的事早丢到爪哇国去了,孩子嘛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晚上下班后何田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对丁雅妮说:“我不吃饭了,你自己吃吧。”丁雅妮没好气的说:“你是不舒服还是有啥事,进门就知道睡觉,好像谁欠你什么了?不知道一天都想些啥,真是的。”丁雅妮咕咕哝哝,一个人也不想做饭,拿上她刚买的精致的小皮包去外面打牙祭了。丁雅妮走后,何田感觉有些困想睡会儿,可是刚一闭眼天星的话就在耳边响起:“叔叔你告诉我,我亲生爸爸是谁?我亲生爸爸是谁?我恨他……”何田无限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十几年前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抱着天星,天星用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他的脸说:“我喜欢叔叔,不喜欢爸爸。”十几年过去了,天星应该和他差不多一样高了,可他只在视频时看见过两次,第一次通电话就问他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何田欠起身看茶杯里没有水又重新睡了回去,正睡得迷迷糊糊时丁雅妮来了,手里提着一把烤肉串和一些零食,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就过去把何田的腿从沙发上拉下来,然后拉住何田的手开始撒娇:“起来嘛,看给你买啥好吃的了。”何田顺势作起来并瞟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边擦眼镜边说:“不想吃。”
      “你尝尝,挺好吃,我给你倒水去。”
      丁雅妮折回来把水放在何田面前坐下来双手盘在何田肩头,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英气逼人的使她倾倒的脸说:“你猜我碰到谁了?”
      何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道。”
      丁雅妮满脸兴致地说:“我去烤肉时老许带着个年轻女的在那儿等着,我只好去另一家。”
      “好了,少说两句吧。”
      “不过你这样倒好,有空就宅在家里我可放心多了。”丁雅妮说着拿过一串肉送到了何田嘴边。
      小月多做了一会儿针线就觉得眼睛粘粘的很不舒服,于是放下活闭了一会儿眼,然后站起来直了直身子。她要去看看天星睡了没有,这孩子最近睡得很迟,她怕休息不好,为了不吵着何玉她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来到天星屋里时,天星还拿着笔一手托着下巴好像在想什么。
      “天星,还不睡吗?”小月不无担心地问道。
      天星转过脸说:“妈,马上要开学了,我要写一篇作文,我在想怎样写才好。”
      “哦,早点儿睡别太迟了。”
      “知道了,妈。”
      小月无限爱怜地看了一眼儿子,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天星这次写的作文是他的写作史上篇幅最短、字数最少的,但他却认为是最好也是最接近生活的,所以几经修改后就工工整整地抄在作文本上,上学后他要在学校周报上发表:
      爱

      爸爸的汗水,妈妈的辛劳,
      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细细的、清清的小河。
      没有源头,也不会汇入大海,
      但是它永不停歇地流淌,也绝不会干涸。
      掬起一捧尝尝,咸咸的,
      也许它不能止渴,但它却滋润着你成长。
      就像阳光雨露滋润着禾苗、小树一样。
      当你摔倒时它扶起你,你生病时它守护你;
      当你彷徨时它安慰你,你迷失方向时它引导你;
      当你乖巧快乐时它就静静的陪着你;
      当你展翅飞翔时它默默地念着你、支持你。
      啊!这条侵润着你每一个毛孔的小河,
      就这么无怨无悔地陪着你成长,护你周全。
      高三抓得很紧,天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而何玉每个周都会带些吃的和一些必需品去看天星。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何玉拿着小月蒸的包子和几件洗干净的衣服按时来到老地方,下课铃一响天星就习惯地加快脚步去和爸爸会合,他吃着还有那么一点点余温的包子说:“爸爸,我想妈妈和奶奶了,下周我想回家。
      “那好,下课了早点走,别太迟了。”
      “知道了爸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