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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十年后
      阳山中学的校园里,四五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小声嘀咕着,这时门开了,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老师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几个进来吧。”于是孩子们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坐下来说:“你们几个都考上了,都是好样的,到了新学校要继续努力学习,三年后都能走进大学的校门。”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小声说道:“谢谢老师。”老师在一摞通知书里一个一个翻着:“杨小霞、何天星……”天星接过通知书,老师在何天星肩上拍了一下:“加油啊!都是清华、北大的好苗子。”
      十五岁的何天星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了,皮肤白皙、修长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烔烔有神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直挺俊秀的鼻梁、薄嘴唇。上身穿着妈妈做的白衬衫,深蓝色长裤,白球鞋,帅得不得了。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天星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的,刚到大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妈妈。”
      小月听见儿子的声音就放下手里的活,从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小月穿一件淡蓝色旧衬衫、短发,略带忧郁的眼神里透着坚毅,瘦削且白皙的脸庞,眼角堆积着细细的鱼尾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她满脸慈爱地看着跑进来的儿子:“来了。”天星站住脚把通知书递给妈妈:“妈,我考上东河一中了。”小月接过通知书高兴地说:“好啊!以后上学就不用跑那么长山路了。”
      “是,妈,下暴雨你也不用担心了。”
      “对。”小月看着气喘吁吁、额头上渗着汗珠的儿子心疼不已:“跑回来的吧。”
      “嗯,我想让您早一点知道。”
      “啊,刚考上高中就知道心疼妈妈了。”
      天星看着妈妈笑了。
      “渴了吧,饭桌上晾着水,快去喝。”
      天星调皮地冲妈妈摆了摆手:“好嘞。”
      小月瞅了一眼手里的通知书,看着儿子那欣长的背影,不禁谓然长叹:“天星长大了!”
      天星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奶奶,我考上高中了。”炕上满头白发的何妈妈看着天星问道:“是镇上的高中吗?”
      “不是,在县城里。”
      “是你叔叔念的那个高中吗?”
      “是,奶奶。”
      “那你上学能和你爸爸一起吃饭吗?”
      “奶奶,我爸盖楼的地方离县城远着呢,我骑自行车得几个小时。”
      “呵呵。”何妈妈笑了:“你看奶奶都老糊涂了。”
      中午小月特意从缸里挑了两块瘦肉,弄了个白菜炖粉条,拌了一个蒜泥菠菜,做了儿子最喜欢的拌面,算是一个小小的庆贺。天星边吃边说:“妈,这几天我要去学校打几场篮球,在去一趟姥姥家,还想到镇上吃一盘炒面。”
      “行,妈妈都答应,只是玩几天以后就要看书。”
      “我知道,老师说了我是北大、清华的苗子,我就要考北大。”
      “是吗?老师还说啥了?”
      “嗯,老师让我继续努力!”
      小月看着天星的调皮样笑了。何妈妈放下碗问天星:“你毕业了,学校的篮球人家给吗?”
      “没问题,奶奶,我从班主任那儿要。”何妈妈摇了摇头:“别要了,咱买一个,柜上的匣子里有钱,拿上买去。”天星看着奶奶:“行吗?”
      “咋就不行呢,奶奶现在有钱没钱都一样,你爸爸给的,都在那放着。”
      “谢谢奶奶。”天星放下盘子看向妈妈:“妈,今晚咱俩一起睡,你别睡那小床了,看着都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反正我最近也不写字。”小月笑了:“这孩子,行。”
      “耶。”天星高兴地做了一个手势。
      何妈妈心里一阵愧疚,这几年天星长大了,但因为她那点私心没让天星住何田的房子,他们母子就一直在套房里凑合着。突然她想到了儿子何玉,也许让天星搬过去是件好事。
      第二天,天星从奶奶的匣子里拿了五十块钱,母子二人就去了小云镇。十多年来小月去小云镇一直都是真奔目的地,拿上东西就回,天星去的次数也很少,所以今天小月带着儿子在这大街小巷里尽情地穿梭,天星也美美地吃了一盘炒面,妈妈还给多加了一份肉,而小月自己吃了一碗酸辣粉。最后花八十三块钱买了一个篮球,天星爱得不得了,拿在手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装进网袋。
      当天星和妈妈给奶奶提着麻辣烫回到家里时,爸爸也回家了,和奶奶坐着说话:“爸,你来了。”
      “来了,今天逛街还满意吗?”
      “嗯,满意”
      “炒面好吃吗?”
      天星笑了:“好吃”
      “那就好,我看你买的篮球怎么样。”
      天星把网袋递给了爸爸,何玉从网袋里拿出篮球,一只手托着轻轻转动:“有篮球场的话咱俩就干一场。”这下天星来劲了:“爸,你也会打篮球?”何玉笑着说:“当然会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你打得好。”
      “那过年了咱们在学校里打一场行吗?”
      “行啊,你可要记好了。”
      天星扁了扁嘴:“我怕到时候你会赖账。”
      “哈哈哈,不会的。你奶奶说你考上县一中了,你小子行啊!”
      爸爸从来没有表扬过天星,这乍一听天星还有点不好意思,便羞羞地笑了。
      “天星,你们学校这次中考怎么样?”
      “可以,全区前三名,二中多,一中十一个,我第一名。”
      “啊,看来我们家又要出一个大学生了。”
      何妈妈则不咸不淡地说:“大学生是好,可人家高飞了,你连面都见不着。”
      这时正好小月端着盐碟、辣椒过来:“吃饭了。”
      天星便去帮妈妈端饭,而何玉笑着安慰老娘:“好了,妈,不说了,咱们吃饭。”
      天星总算安安心心的饱饱地睡了一觉,他挣开眼睛懒懒地伸了一下腰,转过身又要继续时小亮跑了进来:“天星你还在睡觉啊。”说着把手伸进被窝挠痒痒,天星咯咯笑着:“哥,我投降。”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拿过妈妈放在枕边的衣服开穿:“有啥好事吗?”
      “我爸买了一台电脑,刚才四叔打电话过来说要和奶奶视频。”
      “你咋不早说。”天星两脚蹬上裤子,跳下炕,就和小亮去厨房里喊奶奶。小亮要奶奶快点收拾,而天星拿起公用毛巾蘸着水在脸上擦了几下就要走,这时小月端来一盘饺子放在饭桌上:“早上给你大伯包的,剩了一盘,你俩吃了再过去吧。”一直在柜子上捣鼓的奶奶也说:“先吃饭,不急,都十几年没见了,不差这一会儿。”
      何妈妈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用何家湾的老话说很洋气,也很精神,比十几年前更加耐看的儿子,想着被岁月从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磨练成了一个正经中年人。感觉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噎着说不出话来。屏幕那边何田看着老态龙钟、满头白发的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响,何田说话了:“妈,中午饭吃了吗?”何妈妈哽咽道:“吃了。”
      “这边离吃饭还要两个小时呢。”
      “哦!”
      “妈,你腰腿还好吗?”
      “还行。”
      “您早上还去山上转吗?”
      “去啊,我还想多活几年,看能不能见着你。”何妈妈说完强忍住眼泪一手扶着桌子站起来:“躲一下天星。”天星斜了一下身子,何妈妈颤巍巍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摸起泪来。何田看妈妈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当他看着阳光帅气的天星时更是百感交集,强压着剧烈跳动的心笑着说:“天星,你看你奶奶都不理我了。”天星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叔叔怯怯地笑了。
      “天星,过个长假期开心吗?”
      天星一手挠着头“嗯”了一声
      何田笑了:“天星你为啥不说话?”
      天星一把拉过小亮闪到了一边。
      “四叔,天星考上县一中了,现在是咱们何家湾的名人,分数打破了历史记录。”
      小亮打开了话匣子,电脑却网络连接不好断线了。于是小亮转过来照着天星就是一拳:“你装什么装,像个女生一样。”天星回敬小亮一拳:“你了不起啊。”这边三婶安慰着何妈妈:“别哭了,看样子就知道人家过着很好。”
      “我知道,就是这眼泪不争气。”
      “想开些,咱们这些孩子以后要是都像何田一样出息,一辈子不回来咱脸上也光彩。”
      晚上母子俩睡下以后天星给妈妈说:“妈,我叔叔长得可帅了,他问我话,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月心里一动:“那以后你奶奶去视频你就不要去了”
      “我也这么想。”
      “就是,早点儿睡吧,早上早点儿起来。”小月替儿子掖了一下被角,心里却有些懊恼:“怎么办呢?”这时天星又说:“妈,其实我很想和叔叔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小月摸了下儿子的脸蛋亲切地说:“那是因为你第一次看见他,所以就有些不自然,比如你第一次和班主任老师说话是不是那样?”
      “对啊,妈,你怎么知道的?”小月笑了:“因为妈妈和你一样大的时候遇见生人就不会说话了”
      “真的?”
      “当然真的。”这一夜天星勾起了妈妈痛苦的回忆。
      天星的自行车放在院子里,后座上夹着他心爱的篮球,从姥姥家回来后连续四五天他都去学校里打篮球,回来了吃上一盘妈妈拌的凉面,然后饱饱地睡上一觉,就去找小亮或者其他小伙伴天南海北的吹上一通,不去了就看一会小说,、优秀作文之类的书,日子过得惬意极了。下午五点多时他靠在被子上捧着一本茅盾著作《春蚕》正看得起劲。突然从厨房里传来妈妈焦急的喊声:“天星,快点儿过来。”原来在园子里忙活的小月有些口渴来屋里喝水时,坐在凳子上捡韭菜的婆婆说有点头晕,腔子里也不舒服,说是迟那是快,要不是小月麻利婆婆就差点儿翻倒在地,小月抱住婆婆叫着:“妈,妈你别吓我。”天星到门口看着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妈,怎么了?”
      “快去喊你三叔过来,你奶奶晕了。”
      天星来不及多问就转身跑了。
      何青帮着小月把何妈妈扶到炕上睡好后,一边按着手腕把脉一边说:“嫂子,脉弱得很,还是送卫生院吧。”
      “行,那就麻烦你了,你去开车我收拾一下,哦,给你哥打个电话。”
      “知道了嫂子。”何青走后小月看着婆婆小声问:“妈,好些了吗?”何妈妈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你别急啊!”
      给何妈妈看病的王媛媛副院长病看着好,人也好,对乡里人更是没得说,如果病人和家属有啥不明白的事她都会耐心解释。给何妈妈做了相应的检查以后就送到病房开始输药,王大夫看病人情况基本平稳才离开,在医师值班室里她告诉小月病人是重度贫血,院方血源短缺,让直系亲属抽血配型给病人输血,小月从医师办公室出来后问何青:“你哥的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一直都无法接通”
      “这可怎么办呢,大夫说病人需要输血,让家属明天早上抽血化验。”
      “早上五六点打通还来得及,有三个多小时就能过来。”
      这时一直守着奶奶的天星说:“抽我的。”
      何青瞅了一眼天星没有说话,小月则看着天星若有所思:“再看吧。”第二天早上天星没有给三叔和妈妈打招呼就一个人跑到化验室门口等着,他要给奶奶输血让奶奶快点儿好起来。而何玉的电话老早就打通了,八点多就到了医院,从化验室出来后才去病房,见妈妈并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何玉拉着妈妈的手关切地问:“妈,好些了吗?”何妈妈看着儿子也松了一口气:“好多了。”只是头里面还糊里糊涂的。其实我就怕我一口气上不来,你不在吓着小月他们了。”
      “不会的,妈,你是个长寿星。”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于是何玉看着小月红肿的双眼心里很过意不去:“一夜没合眼吧。”说着转向何青:“你们都吃了吗?”
      “就嫂子一个人没吃。”
      天星则急着问:“爸爸,你吃了吗?”
      没有,你和你三叔看着你奶奶,我和你妈吃去。”
      “你去吧,来了给我带点儿就行了。”
      何青说:“去吧嫂子,昨天晚上你也没吃,这儿有我和天星,你放心好了。”
      何玉站起来看着小月:“走吧,来了你们都回家,这里有我就行了。”
      如果下午抽血就不能吃太油腻,何玉按小月的意思要了两笼素包子,两份小米粥,他把蒸笼往小月那边推了一下:“饿了吧,你爱吃的韭菜馅。不要太着急了,妈这是半辈子的老毛病,不会有事。”
      “你不在,我都吓死了,这次多亏了人家何青。”
      “我知道,你多吃点儿。”
      “嗯,汤我喝不完。”
      “没事,剩下了我喝。”
      “那你先喝吧。”小月把米汤放到了何玉面前,而何玉又推到了小月那边,小月就边喝边说:“先让何青和天星回去,我下午看情况再说,行吗?”
      “行”何玉又给小月夹了一个包子,把小月喝剩的米汤端过来喝了。
      下午上班后,王媛媛在医师办公室里告诉何玉:“你和病人的血型血规则基本吻合,可以输血,何天星虽然和病人属于同一血缘,其他方面都不行。”何玉一惊:“王大夫,你的话我没听明白。”
      “就是何天星和病人属于同一血缘,但不能输血,只有你了。”
      “哦,”何玉心里直犯嘀咕,有这么巧吗?”
      王媛媛继续说:“根据病人现在的情况可以不输血,当然输了更好,这个你决定吧。”
      “输”
      “你决定了?”
      “决定。”
      “好,我们准备。”
      抽的量也不多,应该没啥问题,按大夫要求让何玉在隔壁病房先躺一会儿。小月冲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端给何玉,接着又削苹果,何玉笑着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要撑死我呀。”
      “ 大夫说了要多吃些才能补上。”
      “好,你听大夫的我听你的。”何玉吃着又甜又脆的苹果:“说实话这还不如我吃一碗你做的面条。”
      “不会吧,苹果有营养。”
      “啥营养不营养的,一泡尿全没了。”
      “反正这几天你得多吃些。”
      “行,你放心好了,走,看妈去。”何玉说着起身就走。
      给何妈妈输血以后在何玉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好,这天午后,何玉坐在病床前的方凳上看着熟睡的妈妈,又想起了那天大夫说的话:“何天星和病人属于同一血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去问一下大夫,于是他向邻床的陪护说了一声就走出了病房,正好值班室里只有副院长王媛媛一个人,“大夫,我想问一下,同一血缘是什么意思?”
      “哦,坐吧。”
      “行,谢谢。”何玉坐下后王媛媛耐心解释道:“有着同一个祖先的人,就属于同一血缘,比如兄弟、叔侄,当然,也包括奶奶和孙子,你是指何天星和他奶奶吗?”何玉点了点头:“对,麻烦你了大夫。”
      “没事。”这时王媛媛把目光投向远处:“何天星长得太像我十几年前的一个同事了,他叫何田,我们两个一起进的卫生院,那时候我爸爸是院长,他很看好何田的人品和才华,就有意撮合我们两个,可是我们两个没有缘份,后来何田处对象了,是个裁缝,听说两人都住到了一起,可是何田外调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王媛媛笑了:“你看我都扯到哪儿去了。”
      “王大夫,我那老毛病又犯了。”这时来了一个病人,王媛媛便开始忙活。
      何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医师办公室来到这里的,他坐在医院草坪上的一颗小树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样样皆全,他早该想到的,所有迹象都表明何天星是何田的儿子。于是他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幕往事,“他结婚当晚何田敬酒时摔碎了酒杯,又没吃没喝睡了整整两天,就在他踢翻洗脚盆的那个晚上,小月出去后,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小月啊了一声。何玉双手抱着头悔不当初,他总算明白那时候他见着天星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别人为啥一直都说天星长得像他,他的亲侄子啊!那时候何田为啥那么疼天星,为啥去了新疆十几年都不回来。弟弟是把亲生儿子留给了自己。何玉真想大哭一场,把所有的不幸都哭出来然后重新开始。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着也回天乏力,也许从小月嫁给何玉的那天起就注定他们每个人的婚姻感情都要饱受磨难,历尽沧桑。此时,何玉满怀愧疚,喜忧参半,他后悔自己爱他们母子太少了,他喜的是天星是老何家的后人,而让他忧虑的则是小月是否会爱他,弟弟何田能不能娶一个称心的媳妇。眼下他要做的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妈妈,让老人家了却抱孙子的心愿,虽然妈妈对天星一直都不错,但终究是隔了那么一层,如果她知道天星是何田的儿子,那么天星在家中的地位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是两三天了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天气不是太热,他想输完液后就带妈妈去外面吃饭,顺便把这事儿给说了。然而何妈妈的药还没输完,其他两个病人由家属陪着提前走了,何玉母子就在医院的食堂里买着吃了。何妈妈听说明天出院心情好得很,吃完饭就在地上来回走着活动。趁此机会何玉说道:“妈,给你说件事儿,你听了先别急。”何妈妈停住脚:“说吧,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妈,天星是你的亲孙子,是咱们老何家的后人。”
      “他一直是我孙子,一直都姓何啊。”
      “妈,天星是何田的儿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天星是何田的亲生儿子。”
      何妈妈一手扶着床头瘫坐在病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去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眼前,天星刚出生时她本来要送人,是王嫂和表姑又让看长相又看股沟处的痣,她才留下了天星,还有小月的奶硬的跟石头似的,她和表姑办法用尽都没奏效,而何田来了小月的奶就好了。接着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儿子何田的声音:“生在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你百年以后也是给你披麻戴孝的人;就叫何天星,我取得名字好听吗?”还有那三只老母鸡和生化汤,给天星吊水,买吃的、穿的、玩具,陪天星玩,我当时咋就看不明白呢,我是被私心蒙蔽了双眼。何妈妈想着想着哭了,继而又笑了,接着叹着气问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这次住院我才知道,我碰到了何田原来的同事。”
      “哦。”何妈妈沉默了,随即又一串一串地掉下泪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亲孙子又能怎样呢!,我的儿媳妇还不是照样守着个大房子,娘儿两个互相取暖。”何玉本来想着让妈妈高兴高兴,不料妈妈却冷不丁来了这么两句,也就是这简单明了的两句话说尽了他的过错,何玉的心真真正正地碎了一地。
      第二天何妈妈出院,何玉叫何青来接,还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天星想来的话也带上。”当天星高兴地来到病房时,何妈妈极力使自己平静表现得和原来没啥两样,一边和何青说话一边拉着天星的手上下打量。何玉却看着天星说:“这次你奶奶生病,天星表现很好,今天爸爸犒劳一下你。”
      “真的?爸爸。”天星的眼睛亮了。
      “当然真的,想要什么尽管说。”
      天星一手抠着脑门:“我想买两本书。”
      “就两本?”
      “嗯,”天星点了点头。
      “行,一会儿收拾好了咱们一起去。”
      “耶。”天星又习惯地做了一个手势。
      天星高兴得不得了,由爸爸陪着他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一本高中优秀作文选,另外爸爸还给他多买了一本《现代名人诗集》。回家的路上天星坐在维新车的后排坐上捧着书不停地翻阅,身边的奶奶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天星竟然是她的亲孙子,她偏着头瞅着天星越看越像小儿子何田,一瞬间,十多年来对儿子的抱怨也烟消云散了。于是慈爱地对天星说:“你这么看对眼睛不好啊。”
      “知道了,奶奶。”天星把书装进了塑料袋:“奶奶,您头还晕吗?”
      “不晕了,咱们天星长大了,知道关心奶奶了。”何妈妈一手拉着天星的手,一手指着窗外说:“天星你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奶奶的娘家,下次奶奶去了带上你。”
      何青说:“大妈,你病好了想去的话我送你。”何玉明白妈妈的意思,她是想让老弟看看他的亲孙子,便微笑着没有说话。
      天星很少去叔叔的房间,因为妈妈经常嘱咐他不要去动别人的东西,而现在奶奶要他住在这里,他就推开门挂起门帘让屋里通通风,然后翻着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十多年来从没有动过的书,他一本一本的轻轻地抖着上面的灰尘,在用毛巾把朝外面的一面擦擦,挑出自己想看的,把剩下的都按原来的样子摞好。这边何玉拿过塑料袋放在妈妈眼前打开后给妈妈交代:“妈,你看这个一天三顿,一顿两片。”何妈妈摆了摆手:“别说了,大夫安顿的时候我都听下了。”
      “哈哈,妈还挺行啊。”
      天刚麻麻亮何玉和平时一样骑上摩托车走了,何妈妈吃喝消停以后,就打开柜子从柜底翻出一条淡粉色单子和一条毛毯,抱着就去给天星铺炕,小月没拦住就去做她的活了。天星见奶奶给他铺自己都舍不得的新单子就问:“奶奶,这是你给叔叔留的吗?”
      “给你留的。”
      “啊!”
      “等你考上大学了,奶奶存的都给你。”
      “我才不要呢,我要考北大,去北京,北京可远了,奶奶。”
      “去北京被子总要盖吧,这孩子,和他先人一样啥都看不上眼。”
      “奶奶,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你爸爸一样啥东西在你眼里都不值钱。”
      “本来就是嘛。”
      “哎,何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玉把他所有的家当都带回来了,小月一边帮着收拾一边不解地问:“你这是为啥呀?”
      “妈老了,过几天天星也要去县城里上学,我就不去了。”
      这时坐在台阶上的何妈妈说道:“早都该不去了,人在外面受罪挣多少钱有啥用。”
      “对,还是妈妈想得明白。”
      何妈妈心疼地看着这个老儿子:“其实他也挺不容易。”一边说:“去去去,少来这套。”一边起身去了屋里。说话间东西都搬了进去。小月端过一盘韭菜盒子问何玉:“要不要热一下?”
      “不用了,天这么热,凉的正好吃。”
      小月又给何玉沏了一杯浓浓的茶,何玉边吃边说:“晚饭我不吃了,你们看情况吧。”
      于是,小月拌了一碟何玉买来的牛肉,熬了些米汤凑合了一顿。
      晚上最开心的是天星了,靠着被子半躺在奶奶给他铺得软绵绵的炕上,腿上盖着新毯子,捧着新买的名人诗集看得眉飞色舞,当看到徐志摩的《在别康桥》时干脆坐起来小声朗诵:“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那表情那语气把诗人当时的意境演绎得惟妙惟肖。
      小月知道天星睡在那边很舒服也很开心,但她还是多少有些不习惯,因为十五年来天星一直都睡在这里,很少离开过,她一遍遍的摆弄着长桌上天星的书本,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斗和月光下隐隐约约忽而呈现忽而模糊的大山心里空落落的多少有些失落。这时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何玉进来了:“还没睡?”
      “嗯,我收拾一下。”小月说着,把几本零散的书摞到了一起。
      “小月!”何玉很少叫她的名字,小月略带惊讶地看着何玉,何玉接着说道:“我们别这么互相折磨了,好好过日子行吗?”小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她好像盼何玉这句话盼了好久,又好像希望何玉永远都不要和自己说这句话,他怔怔地看着何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何玉早就爱上了小月,爱上了这个面容姣好、勤劳善良的小女人。早在和小月圆房时何玉想着自己娶来的媳妇想过去就过去,可当他爱上她时想法就变了,他希望她也爱他,想着她能说句软话,哪怕一个小小的暗示也行,那样的话他就会满腔热情的回到套房里。可是她没有,两个一样倔强的人就这么分着房互相照顾、互相帮扶着走过了十年,把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越来越好。当他知道天星的身世后,这个初中毕业当了半辈子泥水匠的男人愧疚得不得了,他认为自己对小月不能只有爱,还有责任,因为他们老何家欠她的。这样想着何玉就满含歉意地说:“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没有的事,你给了我们母子一个家还有名份,这就足够了。”
      “不要说了。”何玉张开双臂将小月拥入怀里。
      自从何玉从工地回来以后什么事都不要妈妈做了,让她该吃吃、该喝喝、想睡就睡,反正都由她,何妈妈也正好就此放手该享享清闲了。早上吃过以后何玉骑着摩托车带小月浪亲戚去了,天星吃了一个妈妈专门给他开小灶做的肉夹馍,拿上篮球骑着自行车也走了。家里就剩何妈妈一个人,她正想着去哪溜达溜达时,表姑和王嫂来了,表姑提着一只鸡,王嫂拿着一袋鸡蛋,何妈妈接过东西放在一旁:“咱们仨还客气啥,拿这么多东西。”
      王嫂说:“你病了这么多日子,我俩今天才得空过来看看,难不成还空着手。”
      “就是,好利索了吗?”表姑关切地问,何妈妈直了直身子:“一点毛病都没有了。”说着就要去张罗吃的,被两人拦下了:“刚吃过,一会儿在说。”何妈妈也没有客气,三个老太太就拿上小凳子去场上的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拉家常。何妈妈一手按着胸口说:“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现在得养好这身子骨还想多活几年。”表姑接着说:“就是,只要他们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比啥都强。小月和何玉去他大伯家了吗?今天他大伯生日。”
      “好像是,我也没多问。”
      “唉!王嫂叹了口气,这回轮到我遭罪了,我们老三两口子不是打就是骂,我都懒得说了,由他们去吧!”
      “说了也白说,咱们是瞎操心,自从小月嫁过来我给何玉没少说好话,可管用吗?”
      “听何青说你这次犯病多亏了小月,人家小月真的没得说,好在何玉总算收心了,这男人啊一旦犯上那毛病要回心真不容易。”表姑说着转向王嫂:“老三是不是对媳妇不中意?”
      王嫂摇了摇头:“两个一样的货色,没一个好的。”
      何妈妈说:“只要两人心里都有病,谁都没办法,其实何玉和那狐狸精早就断了,只是两人都倔得很,没有一个先服软,就那么杠着,这一杠就是十年啊。”
      王嫂叹道:“十年真不容易,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表姑笑道:“我们怕连一个十年都没有了。”
      “只要能安心地闭上眼就行了。”何妈妈无限感慨地说了一句。三个人聊着聊着眼看到中午了,老姐妹三人折回屋里,何妈妈切了一个大西瓜,还有面包、鸡蛋,反正能吃都搬上了饭桌,让王嫂和表姑先吃,等天星回来就做饭。
      天星早上吃了肉夹馍,一场篮球打下来还不饿,就用奶奶给的钱买了两瓶饮料,和他要好的伙伴一人一瓶,两人喝着饮料在学校附近溜达,放学后等学生走完了才骑上自行车回家。
      小月习惯了总要睡一会午觉,不然整个下午都没精神,十多年来每天晚上她都要做几个小时的衣服,最近两年活虽然少了,但要看天星写字,很少睡过透夜觉。这会儿天气闷热闷热的,才闭了几分钟眼就醒了,于是起来要去做针线活,却被何玉拦住了:“睡了这么点时间,要去干啥?”
      “睡不着,把那点活做完。”
      “别急嘛,哎,要不咱俩去趟老六家,听说阳山中学那边有活快要开工了,这几天人都往那跑,我想和老六去看看,能成的话也能混几个月,走。”何玉起身溜下炕。
      小月说:“这事我去干啥。”
      “浪一下总行吧,反正你也没去过。”
      从老六家出来后何玉看天色还早,就要小月一起去山上转转,这段山路很陡,加上天气炎热,两人爬到山顶时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何玉拿草帽扇着风对小月说:“你看咱们何家湾好吗?”小月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十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只有几百平的家里折腾着,她的园子和庄后那块地总共也就两亩多,除此外,他没留意过别的,也许她压抑得太久了,所以这放眼一瞧,哇,何家湾坐落在大山中间,青山绿树相辉照映,碧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清新安静,宛如人间仙境一般。一阵微风吹来,掀动着小月那宽松的淡蓝色旧衬衫,她陶醉了,虽然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但还没有完全侵蚀掉她那美丽娇好的容颜和对真、善、美的渴望。小月转身冲何玉莞尔一笑:“真的很好啊!”这下何玉陶醉了,原来她是这个样子,于是温柔地说:“等天星上学了,我们去西安旅游一趟,看看外面的风景。”
      “行吗?”小月问何玉。
      “怎么就不行呢,走就行了。”何玉最大的优点是说干嘛就干嘛从不拖泥带水。两人在田间地头逗留着,只到身影拉长,日头西斜,回来时该做晚饭了。小月顺便要去园子里摘菜,何玉却说:“你先去屋里收拾,我摘菜。”
      “好吧,要点菠菜,拔两个萝卜就行了。”小月叮嘱道。
      当小月来到台阶下时无意中听到了屋里祖孙两的对话:“奶奶,昨天咱们和叔叔视频,他说我考上大学了给我买一台电脑,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了,你叔叔怎么会骗你呢?”
      “咳”小月轻咳了一声走进屋子,天星看妈妈来了站起来:“妈,你们干啥去了?我饿了。”
      “啊,饿了吗,我这就去做饭。”
      “我爸呢?”
      “摘菜去了。”小月说着拿过围裙开始忙活。
      黑漆漆的夜空里加杂着一丝凉意,好像要下雨了。小月瞅了一眼躺在身边的何玉心里泛起了些许歉意,他不明白婆婆去看自己的儿子为啥要拉上不相干的天星。这不是添乱吗,她要找机会说服天星,不能让天星和何田有过多的交集。哪怕是一丁点儿她都不想负了身边这个男人,小月转过身去茫然地望向窗外,不料何玉也醒着:“想啥呢?”小月又转过身面对着何玉:“你说天星去县城里念书我们都不在能好好学吗?”
      “一定能,天星是个好孩子,放心吧,在说了我每周都得送吃的,也能查看查看。”
      “你不在乎天星不是你亲生的了?”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不要一直都为这个事难为自己了。”
      “我欠你太多了,因为我你又回到了这大山里。”
      “是因为我要这个家,只要我们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比啥都强。”何玉说着替小月掖了掖被角。
      因为这次何妈妈生病何玉不再去外面挣钱加上和小月两人的亲热关系,是庄里那些婶子嫂嫂们又有了新的话说,只要一逮着机会她们就会津津乐道、乐此不疲。这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空气湿润,小月拿出一包白菜籽要去庄后的包谷地里在包谷的缝隙间点上一些,等长成散叶后冬天腌制酸麻菜。何玉也跟着去了,小月拿筷子圆的一头在土拢上每隔一段戳一个浅浅的小洞,何玉就往里面放几粒菜子,这一幕正好被在三叔家的洋芋地里拾苦曲菜的几个女人看见了。于是几个人又上演了一出没有观众的对白。
      “何玉回来也就算了,为啥还对白小月那么好,听说前几天两个人还在山上浪漫呢。”
      “是吗?白小月真是个好脾气,一点儿都不记恨何玉。”
      “那像你一揪着人的短处就不放,哎,也许是因为天星长大了,那小子可厉害了,听说分数比当年的何田还高出很多。”
      “怎么着也不是何家的后人。”
      “是不是都一样,小亮妈说人家那个阔二叔把天星宝贝得不得了,说话没有一点隔阂,贴心得很,老太太只要和儿子视频都会带着天星……”雨丝开始悄无声息地洒落,何玉的白菜籽也放完了,小月直起腰身对何玉说:“你一个眼里放多了吧。”何玉搓着手上的泥土笑着说:“我没看,就随便抓几颗。”
      肥硕的包谷棒子从繁茂的枝叶间探出身来,在细雨的冲刷下更加诱人,三三两两的农人们或提着小箩筐或背着大背篓行走在回家的田间小路上,是那样详和那样宁静!
      天星要去县城里上学了,报名的前一天,何玉和小月带着天星去小云镇从衣服到鞋袜,从里到外都给买了新的,还有书包学习用具和日常用品。早上吃过后,何玉把小月用单子包好的崭新的被褥绑在摩托车的后尾架上,小月还装了两个她烙的香甜可口的入油锅盔,何妈妈嫌少在一边叨叨,何玉说:“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学生都在灶上买着吃热的,拿多了吃不上发霉了也得扔掉。天星背着大书包坐在爸爸身后,小月把何玉的一件旧衣服给天星披上:“穿上不吹风你衣服上也不粘土,到城里脱下了让你爸爸拿回来。”
      “好的,妈妈再见,奶奶再见。”
      眼看着父子俩走了,何妈妈还站在那儿喊着:“天星,揽好你爸爸。”
      “妈,走吧,他们都走远了。”小月说着回屋里做针线活去了,她坐下来抚摸着布满深色条纹的土黄色桌面,这台老式缝纫机就像他心爱的伴侣一样陪了她十八年,和她一起跌跌撞撞地走过了十八年的岁月。她拿过做着半拉子的上衣对齐上下针眼又开始忙活。她知道天星上学要花好多钱,昨天就花了好几百块,今天报名应该还多一点吧。现在大家都买成品她的活少了,只要有人拿来她就全都收下,还尽力做着又细又好,让人家都满意,她要自己拿钱供天星上学,但何玉不让,她不想多花何玉的钱,他挣钱也不容易。她知道现在养个孩子不容易,但她还是想生一个何玉的孩子,可就是怀不上,前几天她瞒着何玉去看大夫,大夫让她多吃营养的东西,多休息,还保持心情愉快,是不是自己年龄大不能生了呢。可是村里好几个三十几岁的都生了呀,想着想着针脚走偏了,小月无奈地笑了,剪断线又拿到院子里去拆。
      天星报名交学费回来,父子俩就拿着被褥来到老师指定的宿舍,何玉帮天星把床铺好以后,天星就把爸爸送到了学校大门口。天星有一点点就和爸爸一样高了,何玉看着天星那何家人特有的高鼻梁大眼睛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爸爸再见。”
      “再见。”何玉看着天星离去的背影不由一阵叹息,命啊!二十几年前他背着妈妈翻洗过的旧被褥把弟弟何田送进了县一中,那时候何田也十五岁,他二十三岁,正在建筑工地学手艺,二十几年后他又把弟弟的儿子何天星送进了县一中,不同的是那时候妈妈一个人在家等着他回去,而今天除了妈妈还有一个女人他的老婆何天星的妈妈两个人等着他。何玉发起摩托车,她要去吃一盘炒面,然后给妈妈和小月提两份凉皮回家。
      铺子门前三三两两的或打牌或谝闲传的老头老太太们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温馨而又沧桑。何妈妈和王嫂就是其中一伙,两人一直小声嘀咕着。
      “我家天星上学了,我都不想回家了。”
      “谁说不是呢?一进门就吵吵闹闹的,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人老了就想图个耳根清净,咋就这么难呢!”
      “唉!人这一辈子总是操不完的心,不知道为啥小月一直怀不上,媳妇我不好问、儿子又不敢问,现在活着和死了一个样。”
      “就是,千万别因为话多惹人烦,由他们去吧。”
      “我就给你念叨念叨,管不了了,走吧,太阳要落山了。”何妈妈一手扶着墙站起来后就伸手去拉王嫂。
      何玉看了一会儿电视过来时小月睡下了,他三两下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后问小月:“你决定不去了?”
      “不去了。”
      “你就这么委屈自己吧。”
      “这有啥委屈的,挣钱不容易,为啥花那冤枉钱。”
      “唉!睡吧。”何玉叹了一口气,关上灯转过身来。小月就这么放弃了何玉要带她去西安旅游的唯一一次机会。也许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山旮旯一步,更别说看什么好风景了,这就是命。
      天星上高中以后学习更加认真了,他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第一个来到教室,他如饥似渴地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他知道这里学霸聚积,容不得半点怠慢,他每隔几周回一趟家都要按计划带上书本在家里学习。他不回去的每个周爸爸都会按时送来钱和吃的,如果这次他告诉爸爸想吃妈妈做的啥东西时,下次爸爸来时一定会带上,就连他换下的衣服、床单之类的,爸爸这次带回去,下次就会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带回来。这天是星期六他要回家,下课铃声一响,天星就收拾好书本,背上大书包往车站走去,快一个月没回家了,他很想妈妈和奶奶。
      家里小月做着天星最爱吃的大盘鸡,肉在锅里闷着就等天星回来时下菜,昨天晚上何妈妈不顾儿子干了一天活,非要让儿子杀一只大公鸡,都说隔代亲这话一点儿不假。小月也想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自从天星考上高中以后总是那么上心,一家人就这么满怀期望地供天星上学、疼着爱着天星。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这天吃罢晚饭后,何玉靠着被子半躺着一边抽烟一边看新闻,每当这个时候何妈妈就坐在窗子跟前陪儿子看一会儿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小月洗锅刷碗收拾停当后提着桶子给猪倒食去了。这时何玉把电视声音关小坐直身子说:“妈,何田明天结婚。”
      “啊。”何妈妈一阵惊喜:“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你为啥不去一趟?”
      “他今天早上才告诉我,怎么去,何田说了对方是他们医院的一个小护士,娘家人不多,有同事帮忙料理简单办一下就行了。”
      “哦,结了就好,结了就好。”听到小月来了,母子俩都在没有说话,自从知道天星的身世后,母子俩好像很默契,在小月面前从不说有关何田的事。
      何田去新疆时拿定主意要单身一辈子,但姻缘好像是前世注定的一样,就在几年前医院来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丁雅妮护士,她对何田情有独钟,几年来总是拒别人于千里之外,一直都追着等着何田,何田也曾通过朋友委婉地告诉丁雅妮不可能,丁雅妮却说等一辈子她也愿意。而何田就一直装聋作哑和丁雅妮保持着上下级关系。这一拖丁雅妮已经成了快三十岁的老姑娘,而何田也过了不惑之年。这些同事都看在眼里,最近几个热心的老大夫商量着帮他们引引线、撮合撮合,他们开导说服了何田,最终定下了这门亲事,就在明天结婚办喜事。今天几个同事要去布置新房时被何田拦下了,说是不要搞那么多形式,可小丁终是过意不去,买了几个喜字等何田回家后拿过来自己贴,她看着贴在玻璃窗上的大红“囍”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并一改平时的称呼亲切地喊着名字:“何田,过来看一下好看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何田淡淡地说:“那有啥看头,贴好了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好嘞。”丁雅妮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虽然不是很漂亮但看着也挺耐眼,她想着这个准老公连她的手还没拉过,反正明天结婚。过来后就索性坐在了何田身边,拿过一个香蕉剥开后咬了一小口:“说吧。”何田稍微偏了一下头看着丁雅妮:“我说的话你考虑了没有?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丁雅妮吃着香蕉摇了摇头。何田继续说道:“我早给你说了,我有一个爱人她一直活在我心里,你现在想通还来得及。”丁雅妮抽了张纸擦着嘴:“你不爱我没关系,主要是我爱你,这就够了,再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就满足了,说不准以后你会爱上我呢。”丁雅妮说着顺势倒在了何田怀里,满脸娇羞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何田,何田轻轻地扶起丁雅妮,然后站起来拿过丁雅妮的外衣:“好了,小丁,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吧。”丁雅妮咬着嘴唇忍住泪,一把拿过外衣夺门而去。好在丁雅尼家离这儿很近,出了小区穿过马路就到了。何田关上门躺在了沙发上,他心里乱糟糟的很不舒服,按理说已经四十多岁漂流异乡的他能成个家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年因为他受不了那种煎熬逃到了这里,再也没有回去过,最起码他眼里清净。他负了她,这些年不知道她和天星是怎么过来的,哥哥对他们好吗?而明天他就要娶别人了,虽然他的心一直在她那儿,但娶了就得负责任。就在刚才如果靠在他怀里的是小月,那就是这世上最美好最舒心的事了。想着想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和小月坐在小溪边的一个大石块上,他一只胳膊搂着小月的肩,小月的头倚在他肩上,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惬意极了。小月突然坐直身子满脸严肃的看着他说:“田哥哥,你会不要我吗?”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小月有些惊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为啥想起问这个?”小月扁了扁嘴说:“你不要我了,我这辈子就完了。”他拍着胸膛说:“你在我这里,我想不要都赶不出去。”
      “啊,这么说你还是要赶我走。”
      “哪有的事。”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小月的脑门:“你这小脑瓜以后不许瞎想了。“小月却飞快地跑过去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向他泼了过来,然后笑着跑开了,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追了过去,于是两人互相泼着水追逐着、嬉笑着……
      “唉!”何田转过身透过阳台的大玻璃望着溶溶月色,没有一点睡意。
      何玉坐在炕沿上吊着双腿泡脚,小月拿过一条毛巾塞给何玉:“天星几个周没有回家了?”
      “五个周了,想了吗?”
      “真想了,好像好多日子没见着了。”
      “这样吧,你明天把包子蒸好,我早一点回来,咱们两个去。”
      “行,那你想吃啥?包子行吗。”
      “不吃了,你也别吃,我们在县城里买着吃一顿。”
      “好吧。”
      说话间何玉擦了擦脚上的水珠钻进了被窝:“还做针线吗?”
      “不多,做不做都行。”
      “那就别做了早点睡,我今晚有些困。”
      “好。”小月答应着替何玉掖了一下被角。
      上午第四节课这次考试名单公布了,试卷也发下来了,何天星全集级第三名,班上第一名。下课后同学们有的还翻阅着试卷,有的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议论,何天星在整理书本,这时一个女同学走过来说:“何天星,杨老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知道了,谢谢。”
      办公室里杨老师笑着对何天星说:“耽误你一会儿时间行吗?”
      “嗯,”何天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次成绩你还满意吗?”
      “我想考着更好一点,可是—。”何天星低下了头。
      “好,我们两个想到一起了,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总在前三名里面回旋,没有上下摇摆不定,就是说你很有希望,我建议你再调节一下心态,改变一下学习方法,加一把油,上高三以后能保持住前两名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何天星,我的话你听明白吗?”
      “明白,谢谢老师。”
      “快吃饭去。”
      天星的班主任杨老师真是一个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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