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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星期六还不到中午何田就急忙去了车站,他怕错过回家的这唯一一趟车。最近几天一闲下来,他就心急心慌,他知道小月快要生了,万一出点什么状况或者让他们母子骨肉分离,他这辈子就将万劫不复。更重要的是小月怎么活下去,孩子可是唯一让她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怎样他都要保她们母子安全且不分离。呜…呜,一阵火车的鸣笛声,把何田从思绪中惊醒,车已经出站了。
      傍晚时分何田终于到家了,他推开虚掩着的大门进去时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站住脚下意识地四下里打量,突然从套间里传来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何田一阵心跳,随即走进自己的房间,还没站稳,只见妈妈和表姑从套房里出来了并边走边说:“老大也不回来,胀坏了可咋办,以后还要生呢。”
      “就是,已经好几天了,胳膊痛得都抬不起来了,里面都结成了块,硬得很,孩子是吃不动了。”
      “哎,你说蟾蜍油能管用吗?”
      “听说是消肿止痛的,但奶结块管用不还真不好说。”两人说着出了大门,何妈妈顺手把门关上了。她们没有发现何田,可她俩说的话何田听得明明白白。作为大夫他知道病情的严重性,该咋办呢,只有热敷、按揉,把淤积的奶水吸出来就没事了。何田来不及多想只奔小月的房间,他知道在妈妈回来之前得离开套房。他绕过依着炕沿挂起的红单子,见小月闭着眼睛平躺着,右胳膊伸在被子外面就直奔主题:“很痛吧。”小月一惊,睁眼瞟了一眼何田没有说话,而何田直接掀起被子,拉开小月宽松的线衣,低头含住□□使劲吮吸。小月没有动,也许她知道这是救她的唯一办法,何田把吸出来的奶水来不及吐掉直接咽了下去。
      何田回到自己的房间惊魂未定时,何妈妈拿着个小瓶子回来了。她去小月屋里把瓶子放在炕沿上一边说:“先擦上试试。”
      “嗯,妈。”小月小声答应道。何妈妈从套房里出来时何田已经调整好情绪站在台阶上:“妈。”看到小儿子何妈妈立马来了精神:“这么迟了还没吃吧,走,妈给你做面去。”何田跟着妈妈去了厨房。一阵忙活后,何田吃着香喷喷的面条听妈妈唠叨:“我做主把孩子留下来了,你哥哥会生气吗?”何田停住筷子说:“妈,生在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孩子,您好好疼着,将来你百年后,是给你披麻戴孝的人。何妈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永远不会把自己帅气优秀的儿子和白小月母子想到一起,她一直认为这都是缘分。
      到了后半夜何田就睡不住了,他特别想看看孩子,还有小月那只奶不知道好些了没有,现在可正是时候。于是就摸黑起来披了件外衣,轻拉门、高抬脚轻落步再轻推门来到小月房间,正好小月给孩子喂罢奶在换尿垫。他看着粉嫩粉嫩的婴儿,抚摸着那小脸蛋、小腿腿连小脚丫都不放过,以至每一寸肌肤,最后将手停在那颗大大的痣上面久久不愿离开。也许是父子天性,刚才还睡意朦胧的孩子,此时两只小脚蹬得老欢,何田又一次拉着孩子的小脚丫将嘴凑上去轻轻地摩索着,好一会儿才放手。他抬头见小月静静的看着自己和孩子,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瞅着对方。
      也许是心有灵犀,何田轻轻地按住孩子的小胳膊,小月垫好尿布,盖好了小棉被。然后何田小声问小月:“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挤出来了,只是孩子还不吃。”
      “在来一次吧,以后让孩子两边换着吃。”何田柔声说着一手揽住小月的背部,让平躺下来,并在小月额上亲了一口,然后满眼柔情地看着小月:“身子还好吗?不舒服早点儿治,不要落下病根。”说着拿过被子盖住小月的腿部,然后掀开了右边的衣襟。
      出租屋里的小床上,看着身旁熟睡的陈丽华。何玉心乱如麻:“一切为啥都来得这么不合时宜,如果在半年前他就来工地打工该多好。”
      早上何田随便吃了几口妈妈烙的热饼子,就急匆匆地走了,说是卫生院有事得去一趟。回来时已经午后了,他把一个大大的包放在自己的柜子里,将三只宰好的老母鸡和一包中药拿到厨房里。正在午睡的何妈妈一边起身一边又唠叨起来:“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还大手大脚的,这毛病不知道啥时候能改改。”
      “妈我看你的小鸡才抓回来,家里就你们两个人,也没处去买,熬些汤你们都补补吧。还有这是生化汤,三叔家没有,我顺便买上了,”这时何妈妈把饭端到了饭桌上,何田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而何妈妈看着包里的中药心想:“没看出这孩子这么心细。”
      小儿子一来何妈妈高兴得就把小月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熬鸡汤时才想起来:“千万别出啥毛病。”心里嘀咕着就盛了一碗鸡汤,撒上些何田稍带着买来的香菜给小月端了过去。正好小月给孩子喂奶,恰巧吃的是有毛病的那只。何妈妈看了一眼:“好了吗?”小月小声说:“妈,好多了,”这时表姑也来探望:“我看咋样了?”
      “你这蟾蜍油可真管用,擦了两天娃就能吃了。”何妈妈说着搬过个凳子。“那敢情好啊。”表姑坐在凳子上心里直犯嘀咕:“我前年脚崴了擦了几天都没感觉,不过奶结块这毛病大人的嘴很快就解决了,可是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如果是真的,为啥要走到这一步呢。”表姑摇着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正吃奶的孩子,问道:“何田走了吗?”
      “天麻麻亮就走了,他昨天买了三只老母鸡,肥着呢,熬的汤可香了,走,尝尝去。”何妈妈拉了一下表姑的袖子,两个人去了厨房,小月放下孩子,端起碗喝了一口看着香气诱人的鸡汤,却尝不出香味来。
      夜深了,孩子睡得挺香。小月打开何田送来的包,里面尽是婴儿的大小不一的内衣、外衣、袜子、帽子,还有擦小屁屁的粉,大人的内衣、卫生纸、红糖、奶粉,该有的都有。她瞅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又潸然泪下。
      何玉自从正月初一走后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虽然老六每次回去时他都会给老娘带些吃的,但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所以星期六下午他请了假,要等弟弟何田一起回家,眼看快到弟弟到站的时间了,他得快一点过去,总不能让弟弟等着。他背着个大包,里面例外多了两包奶粉,是给小月的。这段时间自己的机缘巧合和经历使他对小月的偏见淡了好多,自己一个大男人都没有经得住异性的诱惑,何况一个小姑娘,说不定她遇到坏人上当受骗了。何玉想着心升起了些许歉意。
      晚上何妈妈见两儿子都来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张罗着和小月把两儿子爱吃的都做上了。小月也出月子了,虽然没有长胖,但脸色很好白里透红,身材也很好看,比以前更丰满了。这都有何妈妈一份功劳,她对这个乖巧懂事、长相俊俏的儿媳妇很满意,更重要的是她想着能早点抱上亲孙子。眼看饭要上桌了,孩子却不识趣的哭个不停,还越哭越凶,小月心疼极了,但饭没上桌之前她不敢去看,何妈妈终究还是过意不去打发小月去看了。她就对两儿子叨叨:“这孩子哭了两三天了,从你三叔那抓了药,说是感冒,可吃上没管用,哦,何田是大夫嘛,一会儿过去瞧瞧看咋了。”何田本来听着孩子的哭声心疼得不得了,见妈妈这么说就连忙答应着起身去端饭,何玉则笑着调侃弟弟:“啥时候学会看儿科了,行啊!”
      “都差不多,见多了就那么回事,哥,吃吧。”
      小月还没把娃哄睡,何田就拿着听诊器来了:“睡了吗?”
      “没”
      你吃饭去,我看。”小月顺着何田站的位置把孩子放下来,溜下炕站在一边:“我不想吃。”何田看了一眼小月:“不吃怎么行。”然后看着孩子,一边用两只手心揉搓着听诊器上的铁坨一边小声说:“别担心,看脸色没事。”厨房里何妈妈在教训大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该好好想想,把人家娶进门也是你点了头,谁也没强塞给你,在说了小月哪儿配不上你。”何玉一边收拾包里的东西一边笑着说:“好了,妈你看我这不是给买了两包奶粉嘛,下次给买双皮鞋总可以了吧。”何妈妈看着一直都很孝顺的大儿子:“少贫嘴,给拿去吧。”
      当何田把那个铁坨揉了足够的时间才放到孩子的小胸脯上时,何玉进来了,他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和这个胖嘟嘟的孩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于是把奶粉塞给小月问何田:“是感冒吗?”何田收起听诊器站起身来:“有点感冒,主要是肺部和支气管都不太好,难怪三叔的药不管用,我包里有药先喂两顿吧。”何玉示意小月去拿,何田却说:“我拿过来。”小月怕碍着何玉便连忙把孩子挪了过去。
      何田把药拿来时,何玉和衣背朝里侧身睡在炕沿上点烟,“不能吸烟啊,”何田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哥,你明天啥时候走?”
      “早着哩,你也去?”
      “嗯,咱俩一起吧。”
      “行,你可别睡懒觉,我不等你。”
      “好。”何田放下药瞟了一眼在摆弄孩子的小月便转身离去。
      小月收拾着给孩子喂药,而何玉却把已经把点着的烟又捏灭了,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小月说:“还在生我的气吗?”小月小说:“没有。”
      “不恨我?”小月点了点头。这时何玉坐起来开始解上衣纽扣,准备和过门大半年了的小媳妇圆房。突然他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何大哥,别的我管不着,只是你一定不能和你那小媳妇睡一起,一定不能和你那小媳妇睡一起。”何玉稍一愣神,虽即溜下炕拉开门走了,小月看着何玉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的大红枕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值得庆幸的是何玉走了。可转念又想自己毕竟是嫁给了他,而就在前一会儿何田离开时的背影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小月心里一片茫然,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第二天上午还不到十一点何田就回来了,并直接去了小月的房间,此时小月躺在儿子身旁瞅着他的小脸蛋发呆。何田看着他们母子小声问:“好些了吗?”小月坐起身:“我看不出来。”
      “日子多了得吊水。”何田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装着药瓶、管子等东西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忙活起来,他把兑好的药水瓶挂在墙上的衣钩上,让小月抱着孩子拿刀片在那小小的脑门上刮出一个半月形,扎针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月习惯性地抖了几下,何田低声吼道:“别动,这样能吗?”话一出口何田就后悔了,她已经够委屈了。于是柔声说道:“我怕扎疼孩子,你看又不老实了,来,让你妈妈按着。”小月咬着嘴唇按住了孩子挥动的小手。何田又是心疼又是紧张,费了好大劲才把针给扎好。然后站直身子满眼温柔地看着小月:“过一会儿我来换你。”
      何田从套房里出来时和从外面回来的妈妈碰了个正着:“妈。”何妈妈看着儿子:“回来了。”何田走下台阶:“嗯,我给孩子吊水,日子多了只吃药不行。”
      “哦,刚才你三叔问我呢,说要打防疫针,在登记。名字取好了给要你三叔说一声。”
      “行,下午我去给三叔说,就叫何天星,”话一出口何田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于是讪笑着说:“妈,我起的名字很好听吧。”好在何妈妈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往歪处想 ,摇着头说:“这孩子,啥事都有你,心总是那么甜。”屋里小月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心里很难受,她看着怀里的儿子何天星,往事历历在目,辛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田外派一年的合同到期后,他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单位,因为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断送了他一生的幸福,失去了爱人白小月,更揪心的是小天星还没出生就永远失去了父爱。他要远离那个伤心地,尽管老院长再三要他回去,他都婉言谢绝。他想去边疆永远都不回来,但他放不下她们母子。而他干了一年的这家医院很希望他能留下,经过再三权衡,何田留在了这家藏民医院。虽然妈妈和哥哥对他没有回卫生院有些情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最近对他的婚事催得很紧。他也曾想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他办不到。有一个女同事对他很不错,他却连看人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谈情说爱了。他尽量让自己忙着,下班后看看书或者替值勤人员顶顶班也行。只要有点空闲,他就想起一身旧衣素服,双目微蹙的小月替他们兄弟二人尽孝道照顾母亲 、带着小天星,还养着鸡鸭牲畜,做着农家人里里外外的活儿。晚上哄天星入睡后还要做几个小时的针线活。虽说家里吃穿不缺,但她还是拼命赚钱。他知道她要自己养活天星自食其力,她很辛苦,他也很心疼,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他很爱她很爱她,爱她清纯善良,爱她品貌端庄温柔可人。如今时过境迁,他明知万不该,却偏偏爱得越来越深、死心塌地,每次回家只要一遇着她那忧郁的眼神,他就有种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而当他抱起可爱的小天星时他的心就碎了一地。他就这么在矛盾与思念中痛苦的煎熬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每个夜晚他都在黑暗中望着屋顶发呆。
      转眼又是一年中秋节,天气晴朗、微风徐徐,当温暖的阳光晒到园子里时,小月和婆婆还有来帮忙的表姑去挖洋芋,她把一张大大的塑料布铺在场上,放上一些小孩的玩具,小天星就在上面抱着他的小狗狗玩得很开心。天星走路稳说话也算灵利,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话语了,每当妈妈忙时他都在这张塑料布上面玩儿,从不哭闹。表姑看着有些心疼,这么可爱的孩子一般都应该在大人手心里捧着。精明的表姑看着天星的神态、表情、长相都像极了小时候的何田,如果真是何田的孩子,那男未婚女未嫁为啥会这样呢。她记得当时小月除了哭只会说在等等,而表兄表嫂很着急,在她的撮合下就着急忙慌的嫁给了何玉。她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不应该吧。这一切似乎不合情理,表姑想得出了神。何妈妈看着丢过去一颗小洋芋:“想啥呢?”
      “哦”表姑回过神来笑着说:“我在想你那两儿子回来你给做啥好吃的,我好蹭一顿。”
      “哈哈,这好办,手里麻利点,挖完了杀一只大公鸡,咱们晚上吃大盘鸡。”
      “切,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儿,我一个挖都用不了几个时辰。”
      小月听着两个老太太的对话浅浅地笑了。
      太阳快落山时何家小院里飘着阵阵肉香,小月在厨房里悄无声息的忙着,两个老太太坐在台阶上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聊着家长里短,小天星在一旁玩着他的小狗狗,这时大门咯吱一声响,何玉何田两兄弟回来了,何玉摸了一下天星的头跟表姑打着招呼,何田则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妈妈,抱起天星才招呼表姑进屋,大家围着饭桌坐了下来,小月的饭也做好了。
      小月忙完后刚把天星哄睡下,洗脸时何玉来到了套房里,他告诉小月:“明天你奶奶过寿和表姑一起去吧。”小月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惊讶地问:“行吗?”
      就在前一会儿吃罢饭小月出去提水时,何玉见小月忙前忙后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问表姑:“啥时候去那边?”
      “明天啊,去给我姑姑过寿。”
      “这么巧,小月就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她奶奶最疼小月了。”
      何玉看着小月:“去不就行了嘛。”
      “妈会同意吗?”
      何玉过来之前问妈妈:“妈,明天让小月去给她奶奶过寿行吗?”何妈妈看着儿子嗔笑道:“你都答应了,我还能咋样,在说了我巴不得你对人家好点,让我省省心。”
      “放心去吧,妈那儿我说好了。”何玉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天亮了早点儿收拾,穿利索点,多买些东西。”
      “嗯”小月点了点头,这是两年来何玉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不管怎样,明天她就要回趟娘家了,她做梦都想着家里人,山里姑娘出了她这种情况,因为脸面好几年都不回娘家,但何玉都这么说了,她还计较什么,无论如何她都要记着何玉这份恩情。何玉走后小月喜极而泣,泪水就像两汪清泉溢出了眼眶。
      窗外一轮金黄的圆月静静地挂在树梢,将清柔的银光洒向何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把这份温柔公平地分给小院里住着的每一个人。
      天麻麻亮何玉就走了,小月也老早的给还在睡梦中的天星穿上线衣线裤,在奶瓶里添上适量的奶粉后就去找表姑了。何妈妈在院子里嘱咐何田:“听天星醒了从炕上放下来别让摔着,我转会儿就来。”何妈妈一直都有早上去田间山头转转的习惯。何田答应着听妈妈出门后,就一骨碌爬起来拿上衣服去看天星,这一整天何田都想法支开妈妈,自个儿带天星玩、喂奶喂饭、哄天星睡觉,享受着父子间这份特有的温情。
      傍晚时分小月回来了,不见婆婆和天星她放心不下,就去何田屋里看,眼前的一幕使小月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天星靠在何田怀里睡得好香。这是小月第一次进他的门,何田一手拍着天星麻利地溜下炕来:“家里人都好吗?”
      “嗯,好着呢。”
      “还生你的气吗?”
      “没有。”
      小月答应着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何田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小月推着何田小声说:“不要。”何田无奈地松开双手看着小月走下了台阶,正好何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提这个大萝卜,小月知道该包饺子了。
      如果说何玉和陈丽华以前是藏着掖着的话,现在俨然是一对夫妻。他们在县城的出租屋里过着出双入对、早出晚归、柴米油盐的日子,陈丽华除了无理要求何玉不能和别的女人多说话之外,其它方面都行,洗衣做饭把何玉服侍得很好。前两天她妈妈稍话过来,说房子有事让陈丽华过去看看。今晚应该回来了,何玉懒得做饭,下班后脱下工作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十点多时陈丽华来了,见屋里黑着灯以为何玉吃饭去了,哪料打开灯便惊醒了床上的何玉:“来了?”何玉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还没吃饭吧,懒虫。”陈丽华说着打开她拿来的大包,里面包子、油饼、鸡蛋啥的都有:“我妈妈做的,吃吗?”
      “吃啊,谢谢你妈。”何玉凑过去拿个包子就吃,陈丽华倒了两杯水,晚饭算是解决了。
      陈丽华洗漱停当后就上床坐下来斜倚着何玉的肩膀开始唠叨关于她家房子的狗血事件,原来丽华家是兴安县城东头的老住户,三年前有个开发商看中了那一片并协商征收,按各家房屋的面积大小签了书面协议,楼房盖好后就分给大家面积相应的一套或几套房子。这几年百姓没少受罪,换着地儿租房住,好不容易房子盖好了,却狗血极了。黑心的开发商常总分给大家的房子有三分之一的比协议上的面积少了好几个平方,还有卖出去的有些人的几千块钱甚至几万块钱都没有正式□□,由开发商打了白条子,业主们都打着横幅维权呢。陈丽华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何玉总算听出了一点头绪,陈丽华还眼泪汪汪地说:“如果那几个平方没少的话就能多出一个卧室来,咱俩住着多好,一家人也都有了各自的房间。”何玉见不得女人流泪,一边替丽华擦眼泪一边哄着说“别哭了,这事得慢慢解决,说不定还能给你分一套多几个平方的。”陈丽华噗嗤一声笑了,捶着何玉的胸膛说“去去去,你想得美,就知道哄我高兴。”
      自从那次回家后陈丽华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还缠着要何玉下次和她一起去,并说别人家遇事都有男人撑着,就她一个女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连个壮胆的人都没有,在那种场合她不会说话,就是说了也没人听。何玉听着是这么个理,觉得陈丽华真的不容易,女人就得有男人罩着,加上陈丽华软磨硬泡,何玉就答应了她。
      这个下次很快就到了,两人请了一天假,老早就来到了兴安县城陈丽华家房子的那个小区,何玉就凑过去听几个领头维权的说话:“社区主任说了不能让黑心的房地产老板坑了老百姓,所以常总只好重新分配。”这时有人来叫领头的那几个人过去商量,何玉便跟着一起来到了售房部办公室。办公室里共五个人,于是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来了个五堂会审:
      “谁教你们这么做的?你们家里都有什么人?”
      “唉!这个常总还真会忽悠老百姓。”
      在这样的开场白中拉开序幕,接着就查祖籍,调户口,做笔录摁手印,一通折腾下来何玉只记得他们告诉大家回去等消息,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主角常总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从办公室出来后何玉给外面等着的陈丽华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就让陈丽华回家了。他自己也坐上了回东河县的班车,到东河县时天已经黑了,下车后何玉总算松了口气,于是就边走边想,如果把这事给解决了,陈丽华能分到一套大小合适的房子,就没啥糟心事了。按他俩商量好的,他先和小月离婚,他也不能老拖着耽误人家小月,然后和丽华把证领了,生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就可以畅畅快快的过后半生了。突然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他就啥也不知道了。
      当何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像散架了一样,整个人感觉从腰部卸成了两截,一条腿也拉不回来。一直守在病床边的弟弟何田见哥哥睁开了眼睛,连忙问道:“哥,你醒了?”何玉皱了皱眉头,何田一脸焦急地用棉签蘸着水润了润哥哥干裂的嘴唇:“哥,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大夫。”大夫过来后清洗了一下腿上的伤口就开始输药,并告诉何田,病人胸部以下的各个部位都得做详细检查,如果腰椎和下身没啥事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何田不时的用棉签润着哥哥的嘴唇,何玉人清醒了好多,疼痛也减轻了,便瞅着弟弟问:“我这是遭的哪门子孽啊?”
      “哥,车撞的是硬伤,没事儿。”
      何玉抬起一只胳膊活动了一下:“嗨,还真没事儿。”说着掀开被角就要翻身,何田连忙按住:“别动,伤在右腿上呢。”
      “没折吧。”
      “没,不过伤筋动骨怎么说也得过百天才行。”何田说着将一瓶酸奶插好吸管递给哥哥。
      大夫按照病情和何田的要求给何玉做了详细检查,检查结果真让人难以接受,第一条眼看着的,右小腿骨折,第二条先天性不育症,因为这次事故撞击,连治疗的机会都没有了。何田拿着单子脸色苍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会这样。老六拍了拍何田的肩膀:“兄弟,你得撑住,这还有病人呢。”何田看着老六说:“我知道,六哥,先别告诉我哥。”
      老六真不愧是何玉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好得蜜里调油的发小,出事后他不但忙前跑后的没有闲着,还替何玉做主把陈丽华挡在了门外,理由是不能让他在弟弟面前丢脸。
      接骨手术结束后,何玉和老六就让何田去隔壁病房的空床上睡一下,从出事他连夜打车回来后就没合过眼,这会儿真该睡一下了。何田前脚出门后脚早和老六说好的陈丽华就溜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的何玉就忍不住摸起了眼泪,而何玉心想着,哭吧,把你的委屈都哭出来,我总算知道你一个女人家三跑两趟地去要你那几个平方有多不容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哭啥呢。”陈丽华强忍眼泪伸手摸着何玉那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你哭也哭了,看也看了,快点儿回去吧,别再来了,我过两天出院就去家里养着,大概得大半年吧。”
      “不去行吗?我伺候你。”何玉指着门:“快去吧。”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老六开口了:“何田是大夫,在家里也得看着,你行吗?”
      “我去还不行吗,陈丽华说着又开始哭了。”
      一周后何玉出院回了家,何妈妈看着儿子心疼得不得了,一天要看好几次儿子那条缠着纱布的腿,说是儿子今年流年不利犯了劫,又是遇到了什么克星,早知道请个师傅念叨念叨儿子就不用受这份罪了。更是嘱咐小月好好伺候,还亲自挑了一只老母鸡熬汤给儿子补身体,陪床护理就让小儿子全包了,说何田是大夫知道该怎么做。在一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又一周过去了,何玉气色也好了许多,拄着拐杖能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了。
      何田去上班后,所有的事就全落到了小月一个人身上,端茶送水、一日三餐没问题,擦身子洗脚也行,更让小月为难的是婆婆要她晚上陪床,而何玉横竖都不要,说一个人睡着舒服,前几天因为何田在一直都没睡好。何妈妈则认为起夜、喝水没人照顾磕着碰着那还了得,并且老早就抱走了天星。小月伺候何玉睡下以后,就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说话,她不敢违拗婆婆的意思,何玉也知道小月左右为难,就让小月拿来被子和枕头放在炕上:“你等妈睡下了就过去,睡醒了早点儿过来就行了。”两个人为这样的合作第一次冲着对方笑了。
      何妈妈就被这样糊弄着过了两个月,祖孙俩的感情也好了很多,何玉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这天晚饭后奶奶孙子老早就睡了,便很快进入了梦乡,也许天星白天喝多了,一泡尿全撒在了炕上,连自己的背心也湿了一大半。何妈妈给天星脱下湿背心挪在干处,撤去湿尿单,就去小月的屋里找干的。在按亮灯的一瞬间却惊呆了,小月在炕上睡着。刚睡醒得迷迷糊糊的小月吓得翻起身不知如何是好,何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是何玉的意思吧。”撂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夺门而出。而小月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母子,穿上衣服就去厨房里看天星,何玉还没有睡,正靠在被子上抽着烟看电视。见妈妈阴沉着脸冲了进来,便坐起身问道:“妈,你这是怎么了?”何妈妈气得发抖,指着儿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何玉掐灭烟头,心想反正迟早得挑明,干脆说了算了:“妈,你先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啊,我要和小月离婚。”
      “啥?”何妈妈往前探了探身子:“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小月离婚。”
      何妈妈一愣神,然后瘫坐在炕沿上忍不住老泪纵横。何玉没想到妈妈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连忙凑近妈妈安慰道:“妈,我就说说你急啥呀,事儿遇上了总得解决。”何妈妈也稳住了情绪:“你说我这辈子容易吗?吃尽苦头才熬到今天,还没过上舒心日子,你就给我整这幺蛾子。是,小月有错,可那是明摆着的呀,自从进了咱家门,她哪里做着不好,你一直冷落人家不说,居然还要离婚,离了你一辈子打光棍?我告诉你今晚这话就当没说。想着好好过日子吧。”唉!何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哪天闭上眼就省心了。”何玉瞅着妈妈小声说:“妈,不是这么回事儿,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离了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打住。”何妈妈站起身沉着脸说:“你想都别想,老何家不能出那种人。”然后“砰”的一声摔上门,气哼哼地走了。妈妈走后何玉重新躺下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妈这关可怎么过呢?”
      这一夜何妈妈是翻来覆去也睡不踏实,她知道性格倔强的儿子一向都很孝顺,这次既然和自己都这么说了,肯定早就下了决心,不会就这么算了。在说小月进门后没事儿从不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该做的活儿,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算得上一个好儿媳妇。这些日子眼看着他们关系好了,能坐在一起吃饭还能说上几句话,她心里正暗自高兴,不料又来了这么一出。她要去问一下老六,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几天老太太有病,老六一直在家照顾他娘,天一亮,何妈妈就急匆匆地去了老六家,老六看着老太太反常的样子就知道何玉的事情露馅儿了,也不藏着掖着,支开老婆将何玉和陈丽华的事全盘托出。当然也避重就轻把何田去兴安县这一节瞒了下来,何妈妈听着听着气得差点吐血了。
      小月做完屋里的活就带着天星去园子里除草。何妈妈回来后直接去找儿子,对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儿子冷着脸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赶快和那狐狸精断了,如果再纠缠下去还要和小月离婚的话,我就死给你看,不信你试试。”何玉从没见过妈妈生这么大的气,看着妈妈离去的背影知道妈这是和他杠上了。老六也真是,我准备慢慢哄着妈妈接受,你倒好全都说了,一向遇事沉着稳重的的何玉这会儿也心烦意乱,可咋办呢,小月还蒙在鼓里,而丽华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好消息,他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事情会是另一个样子。不过何玉真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认定和丽华在一起了,就得对人家负责。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月不知道那天晚上婆婆跟何玉说了什么,但她睡觉总不用摸着黑、担惊受怕了,感觉轻松了好多。婆婆没有生她的气还让她别太熬夜早点儿睡。星期六吃罢晚饭,婆婆就帮着小月炸油饼,天星由何田带着去他屋里玩。厅房里就不一样了,气氛有点紧张,老六在跟何玉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兄弟,情况就这样,我看离婚这事你再考虑考虑,今晚不跟你把话说清楚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枉了咱俩这三十多年的兄弟情意。”何玉抬头看着老六:“还有更严重的吗?说吧,别娘们唧唧的磨蹭了,没啥不好说的。”老六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那倒没有,只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和小月离了,娶了陈丽华,人家的孩子能姓何吗?会叫你爸爸吗?天星就不一样了,名正言顺的姓何呀,打说话起就叫你爸爸,并且咱庄里人都说天星长得很像你,有些人还在背后怨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敢做不敢当,当然我知道你这是在背锅,话又说回来背这个锅有啥不好呢,再说了小月那儿都不比陈丽华差。”这时两人的谈话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小月麻利地收拾好锅台,让天星和奶奶早点儿睡,就倒了半盆热水去给何玉泡脚。何玉低头看着温顺漂亮的小月心里有些烦躁:“看着很利落的一个人,咋就死心眼儿呢,三年来我们怎么过的你都明白,为啥就不想办法离开我离开这个家,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何玉想着很不痛快,就气冲冲地吼道:“你这个傻子,咋就不去找你那野男人呢,出去,我看着你就烦。”说着一脚将盆子踢翻水泼了一地。何玉这话正好被刚出门的何田听见了,何田崩溃了,愣愣地站着发呆,这时小月从厅房里出来,关上门走下了台阶,不由分说何田抱起小月向自己屋里走去。何玉看着地上的水摇了摇头,慢腾腾地爬上炕拉开被子,脱下外衣扔在一边倒头便睡。
      屋里黑着灯,小月和何田躺在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炕上喃喃细语:“你就找个好姑娘去过你的日子吧,我有天星陪着已经很满足了。”何田将双手重叠着压在头下,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说:“我越想忘掉你就越想你,一想起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要疯了,也就越恨我自己,你说我当时为啥就没有想到你会怀孕呢。”小月幽幽的说:“也许真和奶奶说的一样,我命里犯克,就这个命,再说了没有人会和我在一起,不过对我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何田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抚摸着小月那浓密柔顺的长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很痛很痛。
      窗外,一勾残月斜挂在天际,几颗零散的星星不时地眨巴着眼睛。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公鸡“喔、喔”的打鸣声,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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