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场海市蜃楼》皮黄

3、第 3 章

　　高竞早上到公司，放下包见桌上有牛皮纸袋子，封口上便签标的是自己的名字。好像是有人送的礼。她拿起来颠来倒去地看，莫名其妙。

　　助理小谭说：“刚才发展部那边周总叫人送过来的，说是有关朱小姐的事多谢帮忙。”便兴致勃勃地凑到高竞身边，“快打开看看，金总也有呢，好大一颗钻石镶的项链，我看有足足两卡，配她那金色的裙子，好看极了。”

　　游说汤凯琳，不过是分内之事，有何好谢？谢金露薇，尚且有些道理，连她也算在内，就难免令人浮想联翩。高竞虽然心怀坦荡，拆袋子的时候也有些惴惴，怕这有钱人出手太大方，送了她受不起的礼。

　　小心揭了盒子，见是一块冰底飘花的玉坠子，她并不懂这些，是否名贵不好说，不过真是晶莹剔透得可爱。触手冰凉。

　　玉坠子比起钻石来太不显眼，涌上来的女孩子们都不由有些失望，说笑着便散开了。高竞犹豫着，将袋子送进抽屉里，心里着实为难。若是他送别的，她有理由回绝，这小玩意，非要还回去，难免显得矫情。

　　金露薇从外面回来，言语间便替她解了围，“他那人向来送礼送惯了，你收下就是，不用客气。”却又笑得意味深长，“这次，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她脖颈里那一颗钻石，精光闪闪，耀得人眼晕。

　　下午金露薇便回过味来，满脸不悦回办公室。企业邮箱里已有公共邮件发出，从即日起由公关部高竞暂代周嘉南特助一职，到庆典结束后另行确定合适人选。高竞满头雾水，金露薇笑道：“看看，什么叫做先礼后兵。给个枣吃，再打一巴掌，把我的公关部当成自家后院了。”

　　金露薇咽不下一口气，找到周嘉南办公室，合起门来质问：“你这事做的太过分，一来你只是部门主管，没有随意调任的权利，二来，就算要人，起码也跟我这个主管通知一声，商量商量，这么一声不吭的就找人事部下了调令，有这么乱来的吗？”

　　周嘉南不紧不慢，问：“好，我现在跟你商量，我想暂时调高竞过来，你同意吗？”

　　金露薇柳眉一竖，“不同意！”

　　周嘉南摊摊手，“所以我只好先斩后奏了。”

　　金露薇气极无奈，她纵然有三头六臂八面玲珑，遇到这无法无天不讲章法的小叔子，也是没辙。本来早已看好高竞想着力培养，却被他抢了先。丢了人事小，丢了面子事大。金露薇同他商量：“我这几天手头紧，正是用人的时候，等到庆典结束再调任，怎么样？”

　　周嘉南靠在椅背上，脚搁上柚木大桌，优哉游哉，“可是我也缺人，我有件要事要办。”

　　金露薇说：“怎么还非她不可了？”

　　周嘉南笑道：“倒也不是非她不可，我本来想请你亲自助阵，怕没有这个面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怎么，你肯放下手里的事情和我到欧洲三日游？”

　　金露薇不耐烦地说：“我哪有这个美国时间陪你大少爷去游山玩水。好啦，就此就便宜你。你要记得我这个人情。”

　　调令下达不到两个小时，后勤已负责将高竞的办公用品搬上二十四楼。不论谁问起来，都说是周嘉南的意思。高竞这当事人，看着眼前人头攒动，大办公室里人人交头接耳，目光各异。她自进富荣，没有这样受人瞩目过，有种不好的预感。

　　顶楼是环形的走廊，精密仪器控制的门禁识别系统，分布着寥寥几名高层的办公室，猩红的地毡，落脚无声。出口连接对面的副楼，通道上有大片的绿色植物和茶座。是闲暇时鸟瞰这座城市的绝佳角度。

　　安静到能听见人的呼吸。

　　高竞的办公地点就在周嘉南的总经理室外面，中间有道全玻璃隔断。此时他并没有落下百叶窗，因此抬眼就能将内里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周嘉南不在。

　　高竞在茶座里去等他。许久他不来，她却已经思绪游离。从这里看出去，视野无极限，整座城在脚下，因为是白天的缘故，远处摩天大楼上的玻璃如鱼鳞般，是美人鱼的尾巴，在波涛汹涌的海里忽而掀起，预示着风暴来临。这里的夜景也是极其璀璨的。

　　曾经某人在这里，踌躇满志地说：“高竞，总有一天，我也要为你，盖这么一座楼。”

　　那时她还没有被富荣正式录用，不过为了他的缘故，溜上这片绿洲，窥探美景。

　　现在想起来，徒增悲伤。高竞掏出手机，犹豫半晌，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听到脚步声，忙回头，见周嘉南从副楼过来，就在几步远外。他穿了拖鞋棉衫，本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这时却停了动作，眯着眼看她。

　　高竞的脸微微涨红，不是因为他随便的穿着，而是觉得自己在陷入沉思时被人打搅，仿佛心事外泄般，浑身的不自在。

　　清清嗓子，叫：“周总。”

　　周嘉南嗯一声，算作回答。他领头进了办公室，那里有间隐蔽的休息室，高竞在外面等着，两分钟后周嘉南已换过衣服出来，衬衫长裤，极妥帖，只是头发微湿。他坐下就开口：“你先去订明天到柏林的机票，单程。”

　　高竞怔了一下，随即进入状态，取出笔记本来练好线，手上忙碌，脑子里却想，距离庆典只剩三天，他忙着去追求朱晓婷，归期不定，万一到时两人全都缺席周年日，岂不是杀得金露薇措手不及，在周树勋面前大大丢脸？

　　周嘉南却在身后纠正说：“错了，不是一张，是两张。你今天可以提早下班，不用太多行李，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直接到机场。”

　　高竞张口结舌半晌，问：“我也一起去？”

　　周嘉南早料到高竞这样的反应，见她满脸的大惊失色，他达到目的，便觉得愉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颔首，再将一纸文书轻飘飘落在她桌上，说：“这是穆虹的辞职信，她的工作日算到昨天截止，交接的事会有秘书室协助你，人事部那边的手续也暂时不急，出差回来再说。”

　　高竞匆匆离开公司，拨电话给穆虹，问：“你为什么突然辞职？”

　　穆虹的声音很平静：“工作太累伤身体，我想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换个环境。”

　　“是因为周嘉南吗？”

　　是啊，当然是因为周嘉南，他头天晚上去找穆虹，今天来她便辞职。高竞想到袋里那只玉坠子，只觉得厌恶。对她的问题，穆虹并没有回答，高竞按耐住脾气，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穆虹迟疑了一下，“我在阿姨这边。”

　　高竞微愣，脚步朝另外的方向而去。郊区不通车，她打了的，越过暮霭沉沉的别墅园区，到了松园。那是有曲曲折折的走廊通向的一间宅子，木檐低垂，古代仕女般的羞涩风情。檐下有中年女人在浇花，见了高竞便笑着招呼：“你妈妈跟小穆在里面说话着呢。”

　　高竞换过鞋子进去，屋里很安静，有低低的说话声在厨房。洗菜的是穆虹，背对人的那位，穿着丝裙切菜，是高竞的母亲卫松媛。穆虹抬头，对高竞微微笑，卫松媛却没有动，只是手上动作略微停了几秒，又开始剥几根笋子。

　　备齐了菜，卫松媛才领头出来，她是保养上佳的五十岁的妇人。高竞的眼睛皮肤都像爸爸，唯有那管挺直的鼻子继承的母亲。但卫松媛比女儿多三份强悍。

　　见面她就批评高竞：“瘦了，你整天拿什么来喂自己？头发也不理一理，乱七八糟。去洗手吃饭，最好洗个澡。”对外面的女人吩咐，“大姐，鱼汤你帮忙照看着。”

　　高竞随便洗了手出来，问穆虹：“真的打算辞职了？”

　　“不是打算，是已经辞职了。”穆虹笑道，“我过几天回趟老家，好久没见爸爸了。”

　　卫松媛神情软下来，拍拍穆虹的手，说：“回老家住几天也可以，然后来阿姨这里，阿姨有的是时间照顾你。你这状况，你爸爸能干嘛，白添麻烦而已。”

　　穆虹轻轻点头，“好。”

　　高竞反复想了好几天，这时方才说了心里的话，“穆虹，难道你真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穆虹一边削着苹果，分神抬眼看看高竞，说：“怎么，你不喜欢？”

　　“我喜不喜欢不要紧，关键是——”高竞欲言又止。

　　“没什么好关键的。”卫松媛快刀斩乱麻，白了高竞一眼，“穆虹要生，她爸爸不反对，我也不反对，这就够了。这孩子将来有的是人疼，不缺什么。穆虹从小没有妈妈，照样比人强。倒是你，男朋友不声不响出去风流快活，自己还在一边装没事，难道你要学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好啊，反正你爸爸养得起你。我可不要这么一个没骨气的女儿。”

　　高竞咬着唇，一言不发。咬得太紧，唇边丝丝的疼，她不能哭，哭出来卫松媛会更看不起她。她深深吸口气，拿起包就回了房间，留下卫松媛与穆虹在这边母女情深，惺惺相惜。

　　郊区的空气好，晚上有些湿气，润人心脾。高竞独自在房里发了阵呆，换过衣服到了后院，沿着那石头铺的小径紧走两步，有笼柱子围起来的温泉，夜里水声咕嘟嘟的响，可爱异常。高竞脱了衣服沉入水中，悠悠叹口气。

　　若不是卫松媛来，她险些要睡着了。

　　高竞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见卫松媛穿着睡袍就坐在池边，她拿了夹子，将高竞的头发别起来，叹气说：“跟你说过好几次啦，这水里有硫磺，头发会变干。”

　　高竞紧紧鼻子，说：“你要不要泡？”

　　“我还是算了。”卫松媛拍拍她的脸颊，“跟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一起泡，只会显得我更老。”

　　可是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洁，她的小腿曲线优美。高竞龇牙笑一笑，头枕着池边看天。那丛竹子勾勒出的夜景残缺不全。

　　高竞说：“你有骨气，可你这院子是我爸给你买的，阿姨是我爸给你请的。要不是我爸，你能随随便便穿着大牌衣服切菜洗米？你能天天晚上来泡温泉还不怕别人看见？你能这么老了还这么好看这么有底气？我爸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呢？”

　　卫松媛笑道：“不跟他离婚，我没法跟别人结婚啊。想让你妈犯重婚罪吗？”

　　高竞扑腾一声差点滑进水里去。她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卫松媛。

　　卫松媛把毛巾扔给她，说：“别这么一副蠢样子。泡完了上来，晚上一起睡，我跟你讲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我晚上得回去，”高竞不无遗憾，“明天要出差，出国。”

　　“跟谁？”

　　“老板，姓周的那位。”

　　卫松媛惊讶地回头看她，好半天，才说：“穆虹怀了人孩子还被甩，我可以给她熬鱼汤鼓励她，可你要是这趟回来也成她那样，我把你腿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