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场海市蜃楼》皮黄

2、第 2 章

　　次日上班，金露薇将厚厚一叠资料撂在高竞桌上，说：“来宾名单，今天之内搞定。”

　　高竞细细看下去，不外乎周家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社会名流，各大媒体。她用红笔将其中一个名字圈出来，皱眉说：“朱晓婷最近新红起来，风头很劲，这种曝光率不高的商业活动，她不见得愿意来，而且据说她的经纪人很铁腕。”

　　金露薇眉头微挑：“想办法啊。她是周嘉南特别情商公关部要请出席的，办不到，你自己去跟周嘉南负荆请罪。”

　　高竞尽量平心静气：“那我试试吧。”

　　临走了金露薇叫住她，问：“穆虹在医院什么情况？”

　　“营养不良，休息两天就好。”

　　“营养不良啊，”金露薇笑眼生春，“那得好好休息才行。正好她还有半个月年假，正好趁机会去游新马泰，旅游回来，该忘的，就全都忘了，照样是富荣高助。”

　　高竞默然，最后笑道：“谢谢金总。”

　　金露薇教导她：“这朱晓婷兴许以后就是周家常客，你多跟她打打交道，没坏处的。”

　　别说请朱晓婷，要见她一面，已经不容易。

　　高竞通过电视台的关系联系到朱晓婷的经纪人汤凯琳，两人约在富荣附近的健身馆。

　　高竞也曾经赶过健身减肥的潮流，办张年卡扔在抽屉里大半年。再想起来，已经快要过期。她换了T恤到健身馆，器材没一样熟悉的。做瑜伽骨头太硬，上跑步机后劲不足。站在巨大的镜子前，觉得自己像泥捏的陶瓷人儿，扯着唇角笑一笑，硬梆梆的。

　　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跟男朋友联系时是什么情况。等她接到电话，他人已经在机场。

　　“我觉得……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他声音干涩，“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高竞问：“是我哪里做错了？”

　　他苦笑，“你没错。你不要对我太好。”

　　高竞呵呵笑，当一个男人说自己需要空间，要女人别对自己太好时，谁都知道事情不妙。她脾气好，他妈妈也赞她通情达理，他们从不吵架。可到底距离一天天远了，问题出在哪里，高竞不明白，她没有太多恋爱经验。

　　她想到出神，忽然觉得旁人目光诡异，看跑步机，居然已经跑了一个多小时，照样脸不红气不喘。

　　高竞按了开关键，只觉头重脚轻，哧溜从机子上滑下来，没骨头般瘫在地上望着天花板。

　　上方出现一张颇有个性的年轻女人的面孔。

　　高竞在报纸上见过汤凯琳，近看才发现她的生动之处。她清瘦高挑，短发非常精干，眼神酷酷，唇边有两只小小梨涡。

　　她们在馆外的茶座聊天。

　　汤凯琳说：“失恋了也不用这样虐待自己吧，不过是男人而已。”

　　高竞叹气：“我只是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汤凯琳掀唇笑，帅气地打个响指要杯咖啡，指着高竞说：“你错在总以为自己做错。大多数时候，问题出在男人身上。”

　　她们倒是一见如故。

　　汤凯琳问：“你们的周年庆是在哪天？”

　　“二十号。”

　　“啊，”她毫不意外，面不改色，“二十号晓亭要去香港拍戏，抽不出空来。她最近档期排得很满。”

　　“晚上庆典结束，可以直接搭我们董事长的专机到香港，通融一天，怎么样？我们周嘉南周总对朱小姐倾慕已久，而且这样的商业活动，有口碑的。”

　　汤凯琳吃吃笑，“就是知道周嘉南，我才不放心。实在怕了他，万一晓亭爱上他，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新人是非太多，容易遭人嫉。”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高竞说，从包里取出一张精美请柬，“香港MEGA首饰展的VIP席位，朱小姐有空可以去随便看看，有中意的，就算是周总给朱小姐的谢仪。”

　　汤凯琳摇着头，最后还是收了，说：“晓亭这几天在欧洲度假，她下榻的酒店我可以给你，周嘉南若有诚意，就自己去追，能不能成功，我可不保证。”又点点高竞，“我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万一我们晓亭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高竞回头告诉金露薇：“朱晓婷人可以联系到，但不保证她会出席庆典。”

　　金露薇对她十分满意，说：“庆典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总能抱得美人归。”瞥眼高竞的神色，“怎么，是不是觉得公关部都是扯皮条的？”

　　高竞呲牙，“不敢不敢。”

　　金露薇哼道：“职场打拼，有人光风霁月，有人急急钻营，又有什么区别了。都是替人办差而已，各有各的苦。外人说千道万，不及老板赞个好字。你这皮条拉得好，拉得妙，改天我推荐你进发展部近身侍君，怎么样？穆虹不在，总得有人顶替她的位子。”

　　高竞满脸严肃，“我宁死不屈。”

　　金露薇哈哈笑，要高竞陪她去商场，庆典当晚金露薇担任司仪，礼服挑了无数件，挨个试穿，反正有公费报销，她乐得在专卖店做个人服饰展。最后选了件金色露背裙，金露薇一边刷卡，拨电话出去。

　　“为了替你牵桥拉线，赔了我一张首饰展帖子。庆典的时候你要还敢赖在那边不回来，小心我拳打秘书室，脚踩发展部，剿了你的狐狸窝……怎么，你已经回来了？现在人在哪里？……要去欧洲找朱晓婷也可以，明天先来公司走走过场，也省得我们劳心劳力媚眼做给瞎子看。”

　　原来她是打电话给周嘉南。

　　高竞想起病床上穆虹那双幽深的眼，心头阵阵发寒。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无意中路过发展部总经理室，穆虹勉为其难坐在皮椅里，那周嘉南则随随便便靠着那巨大的柚木办公桌，微微俯身，凑到耳边对她说话，她是面朝门口，脸上云霞可压桃花。

　　高竞便知道穆虹已经泥足深陷。

　　从商场出来，高竞请车子暂停，自己匆匆跑出去。

　　不多会再回来，手里拎着湿淋淋的袋子，是新鲜的冬菇芦笋，还有蒜头萝卜之类。

　　金露薇说：“这么晚还要自己下厨？我请你去水围天吃银鱼粥。”

　　高竞谢绝，她准备自己熬粥烧菜去看看穆虹，穆虹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

　　金露薇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有钱人都是大混蛋，周嘉南更是混蛋中的混蛋？”

　　高竞不置可否。

　　金露薇不经意地说：“你进富荣，也有三年了吧。”

　　高竞一愣，说：“三年半。”

　　金露薇侧过脸来打量高竞，看她的肌肤，因为跑得太急，泛着微微水光，鼻尖发亮。她可真年轻，进公司三年半，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吧。真是年轻。方才试衣服的时候，金露薇已觉得自己变化够大，几乎一年一个样子。高竞却始终不变，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金露薇嘴边噙着笑，慢悠悠说：“三年多前我在人事部做副职，你是最后来面试的人，迟到了几分钟，难得不慌不忙。当时我早交代过，总助人选，不能太年轻，不能太漂亮。可是后来周嘉南过来，一眼就相中了你。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有些不舍，就推荐了穆虹给他。总算当初没有做错，否则今天要进医院的，就是你不是穆虹。”

　　高竞不知话题居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愕然。

　　“可惜三年多了，你还是个小助理，太没出息。我原来看走眼了。”

　　高竞笑笑，说：“做小助理，省心，太复杂的事，我应付不来。”

　　金露薇说：“这次庆典过后，我是不是还在公关部，谁也说不准。万一我离开，你不要去周嘉南那边，嘉正手头缺一名项目经理，我推荐你。总是混混沌沌的也不好，你心里要有座天平。”

　　高竞在第一天进富荣的时候便遭遇周嘉南。

　　那时富荣招助理，写字楼下等着投简历的队伍排到了对街。多是年轻的小姑娘，嫩生生的脸，野心勃勃的眼。群体面试时人人都想给面试官留下深刻印象，更可谓刀光剑影，杀人无形。

　　高竞跟别人比起来毫不出格，中规中矩，静静地坐着，黑亮头发，清清淡淡的脸。

　　反倒令审美疲劳的金露薇对她另眼相看，只觉得这年轻小女子颇具大将之风，稳重有度。

　　高竞并不是不紧张的，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双灼灼眼睛在打量自己。等她出门的时候，他还在门口，手里薄薄的蓝色文件夹啪一声落在地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高竞替他捡起来，他接了，是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他说：“你不错啊，做我助理怎么样？”

　　他那轻松愉快而放肆的语气，仿佛在说：“做我情人怎么样？”

　　典型周嘉南式的搭讪。

　　高竞一路想着心事，坐着公车到了穆虹楼下，怀里抱着盛了粥和小菜的保温桶，在胸口暖哄哄的。

　　穆虹现在的情况，真是棘手。

　　要么她挟天子以令诸侯，生下周家长孙，从此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抢先金露薇踏进周家大门。若不然，只有离开富荣，寻找新的工作机会。可是她做周嘉南特助，身份敏感，行业内和富荣没有利益冲突的大企业并不多，难道要找家小公司从头做起？

　　孩子怎么办呢？

　　周嘉南又哪里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这话现在听起来，仿佛有点道理。高竞没来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穆虹的小区，设施极好，楼下停着各色车子，有辆红色法拉利，扎眼极了。高竞认得这辆车子，她禁不住停了脚步，抱着保温桶不知该进该退。若是进去，遇见周嘉南从穆虹那里出来，未免尴尬。只好在楼下花园里等着。

　　一等就是半个钟头。

　　她心里狐疑，抱了自己的东西起身，慢慢往车前走去，见车窗半开，分明有人在里面。高竞只觉得自己这探头探脑的行径真是尴尬，后退两步，车子忽然发动起来转过拐角，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