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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戚父升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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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宅后院,戚扶光立定站直,搭箭拉弓,绷直的弓弦被她拉满,只见她敛声屏气,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掌,一支笔直的竹箭带着呼啸风声疾飞而过,然后正中靶心!
戚扶光拍手称快,“正中红心,我真的太厉害了!”
“三娘子该歇会儿了。”都站那儿拉弓射箭一个时辰了,也不见自家小娘子停下歇会儿吃口茶,在一旁默默刺绣的阿妧暗暗吐槽。
“我不累。”戚扶光随意用衣袖抹干额角的湿发。
阿妧失声笑道:“三娘子若是爷郎就好了,如果三娘子是位小郎君,奴一定会忍不住喜欢你。
“是嘛。”戚扶光抬头望望天,“可惜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拘束,若我要是男儿身,定要做那只翱翔于空中的雄鹰。”
“阿妧你呢,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怎么选?”她问道。
“奴?”阿妧偏头想了想,道:“奴不想要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能遇见三娘子,奴已觉是人生之大幸,若畅想未来,奴想寻一门和和睦睦的人家,相夫教子,就像咱们的老夫人那样,养育孩子成人,等垂垂老矣时再跟在三娘子身旁一起赏花闲谈往事岁月。”
戚扶光稳重地拍拍她的肩,许下承诺,“阿妧你放心,将来我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什么好亲事呀,你们两位小娘们又在院里捣鼓什么呢?”
戚老夫人的声音由远飘近,戚扶光赶忙将弓箭丢远。
“呃,这边的针法不对,应该是这样……”
阿妧拿针的手微微发抖,戚扶光瞥见这一幕,紧紧反握住她的手,极力用眼神安抚住她过于紧张的内心。
“都忙着呢。”戚老夫人大步走来,捡起二人手中的帕子仔细欣赏,“嗯,这两只鸭子绣得栩栩如生。”
戚扶光抿了下嘴,“祖母……这不是鸭子,是鸳鸯。”
“哦,鸳鸯。”戚老夫人将帕子贴近,认认真真研究了半晌,“嗯,是鸳鸯,你瞧瞧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也变差了,方才离远了些看不太真切,现下拿近一瞧确实是鸳鸯。”
戚扶光笑道:“是哩是哩。”
“哦对了,都忘了和你说正事。”戚老夫人清清嗓子,接着道:“你阿爹下旬休沐会回云离县,到时候你好好准备一番,在你阿爹露一手,给他绣个荷包啥的,好让他高兴高兴。”
“阿爹下旬会回来!”戚扶光眼冒星光,恨不得那日赶紧到来。
戚老夫人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我的小祖宗,往后这些日子你就安分点待在家里,别再到处乱跑,免得外头又传些闲言碎语,叫你阿爹听去了,反惹得他不快。”
“嗯嗯,孙女知晓。”
说罢,她牵着阿妧一路蹦跳跑出庭院。
戚老夫人在院子里高呼,“你这兔崽子,又跑去哪?”
戚扶光回首,“去针线铺子瞧瞧,选个好料子给阿爹绣荷包。”
宛州,州衙内。
戚文道批处理好公务,正想出门散散心,一青衣小吏突然闯入,拦住他的去路。
小吏道:“戚司田留步,郑大人有请。”
眼下太阳刚落山不久,州衙内的大部分官吏都已归家,刺史大人在这时候能找他能做甚,戚文道面露不解,“刺史大人找下官何事?”
小吏俯身弯腰,“刺史大人近日新酿了坛美酒,想邀您一同小聚。”
戚文道捋了捋胡须,恍然一笑,“多谢刺史大人的美意,不过我现在全身一片糟乱,容我换一身衣裳再去赴宴。”
小吏窥了一眼戚司田,注意到他的发丝上飘着些许碎木屑,两侧衣袖也都沾染上大小不一的墨渍。
很快,待戚文道换好新衣裳,小吏领着他往州衙后院走去。
郑刺史在一小池旁的凉亭内设了宴,戚文道原以为刺史大人是邀几位同僚小聚,没想到来此后居然只有他一人。
郑刺史出来相迎,“戚司田入座,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戚文道略微惶恐,暗自思索自己是不是在公务上出了纰漏,他谨慎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活像正要挨夫子批评的学生。
郑刺史见他坐姿僵直,不由笑道:“戚司田不必担心,今日邀你来不是要罚你,恰恰相反,是要奖你。”
“嗯?”戚文道茫然地抬起头。
郑刺史郑重地点点头,为他斟上一杯酒,“我要替宛州子民感谢你,你如今可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亦是宛州的守护神。”
“嗯??”戚文道目瞪口呆。
郑刺史道:“你年初递上来的治水方案经朝廷的试验可正式推行,建匣修坝事宜现已安排下去了。”
“当当当、当真!”戚文道一跃而起,兴奋得连话都说不顺畅,“此策若行得通,当真是造福万民,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良久,戚文道这才想起顶头上司还在场,立即收敛起情绪。
“下官有愧,万担不起如此大的名号,建匣修坝一事能顺利推行其中定少不了刺史大人的辛勤运作,要说守护神,您才是。”
郑刺史摆手推辞,“戚司田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已上奏朝廷,你的才能不可在宛州司田这一小职位上白白浪费,恰好前阵子工部水部司的黄郎中致仕,你正好去禹京顶上这位置。”
“这、这这,下官本一小小司田,本不该去管水利之事,朝廷不责我不务正业已是万幸,若提嘉奖,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戚文道不自在地搓搓手,偷偷观察上司神情如何。
郑刺史顿了顿,背过身缓缓道:“你且说堤坝图纸是不是你耗费三千多个日夜所绘。”
“是。”
“那不就得了!”郑刺史一拍手,一把将人揽过,“朝廷要奖的便是这绘图之人,你掌管宛州农务,次次大小考绩均无过错。在将本职工作完成好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治理河道,你说这功劳,这嘉奖你该不该得。”
“你不必太过担心去了禹京会远离家人,我知你这些年两袖清风,也如实上报了你的情况,皇帝听闻甚是欣慰,特赐你一座宅子,好让你可携家人一同进京。”
戚文道又惊又喜,憋红了半张脸竟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好不容易缓过神,他激动地握住郑刺史的手,神情仍有些飘飘然,“您是说,圣人赐了座宅院给下官,方便下官携家人一同进京?”
见他不信,郑刺史干脆从怀中掏出由禹京快马加鞭送来的皇帝亲笔文书,将其中内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这回听真切了吧。”
戚文道觉得此时此刻像活在梦里,脚底踩的石砖变成软绵绵的云层。
他拉着郑刺史饮了一夜的酒,懵然间,他记得自己似是一直拉扯刺史大人的袖子不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着这些年愧对高堂妻女,搞得刺史大人被深深感染,也跟着讲起辛酸往事。
最后他被小吏送回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躺在床榻上,他回想过往的人生,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隔壁屋还住着位照顾戚司田起居的老婆子,她大半夜听见戚司田在屋里鬼哭狼嚎,还以为自家大人疯了。
戚文道小憩片刻后酒醒了不少,他踉踉跄跄地跑到妻子的牌位前点了一柱香,然后扑通跪地。
“馥兰,我成京官啦!”
他咧着嘴傻呵呵地笑着。
“皇帝还赐给我一座宅子,往后咱们一家人便定居在禹京啦!”
为了保持清醒,戚文道咬了口不知从哪来的酸果充饥。
“禹京繁华,扶光又最喜热闹,她会喜欢那儿的。绛河嫁到伯府后便鲜少能归家团聚,现如今咱们都搬去禹京,时不时就能见到绛河,不怕绛河再受婆家欺负。还有望舒,嗯,等为夫在京中站稳脚跟,想个法子将长女和长女婿调到离禹京近些的州县,让他们不必在偏远苦寒之地受苦。”
说着说着,他悄悄抹了把眼泪。
“福禄将至,前路光明,唯独缺了你。”
戚文道扬起一张热泪盈眶的笑脸,“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向妻子报告完心里话,他擦干眼泪起身,擦拭好牌位,推开门朝外大喊,“扶光!阿爹出息啦!”
数百里外的云离县,戚扶光正拉着阿妧坐在床塌边闲谈,突然有一阵寒气入体,身子不自觉哆嗦一下,她赶紧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莫不是着凉了。”阿妧见状起身去拿披风。
戚扶光拉住她坐下,“今夜燥热难耐,怎会着凉。”
“对了刚才说到哪儿。”都怪这个喷嚏,害她把想说的都给忘了。
阿妧提醒道:“说到什么祖母问起……”
“哦,对,以后祖母要再问起庚山一事,你就说我们本想趁天黑去抓野豕,结果在山脚的破庙睡过头了,什么野豕呐人呐都没瞧见,第二日一早便灰溜溜回来了。”
“嗯,奴明白。”
天色已晚,阿妧渐渐犯困,便和戚扶光简短道了别。她往外走去,前脚刚踏出,脑子里又觉漏了什么,复又转身问道:“三娘子,在庚山中,奴确实是没见到野豕和人呀,你有吗?”
戚扶光轻轻一笑,“未曾。”
阿妧道:“如此说来,咱们这不叫撒谎,叫适当美化。”
戚扶光眉头微挑,朝她竖起大拇指,“阿妧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