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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陋云殿 ...

  •   我耸耸肩,转头对那柳家远方小姐客气道,“方才是我同姑娘开了玩笑。姑娘既是到了薛府,本郡主须得尽尽地主之谊,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说出来,能帮的,我尽量帮上。”
      也就是说别把我当做冤大头,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本郡主没有这么多时间。
      远方小姐十分知书达理,摆着谦逊的微笑,“谢过郡主。”我点头应了。

      这虞黛尧看着甚是面善,只是有些妖里妖气,我看着总觉得不大顺眼。先前还觉得奇怪,可一两日下来,终教我寻出些因由,我腰畔那把银坨子剑,是每缝着她,才会跳跃不断的。
      当初是女婿点破,我才晓得这是一柄光剑,向来女婿应该同这柄剑挺熟络,便去问了他。

      在花园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亭子里,手里雕着什么。今日他穿了一身白底黑纹的袍子,一条腿架在美人靠上,白色的衣带从美人靠上坠下来。日光照得他的皮肤几近透明,一副潇洒形容。
      好一个红颜祸水……
      我沉痛抚额。爹爹招谁不好,偏偏招这么个红颜祸水。
      耳边一个闲适低沉的声音,女婿已经见着了我,微微抬手与我道,“青青,来看看。”
      我扬头看,他右手执着一柄翡翠柄的小可到,左手指间,是一块盈盈的白玉料,我三两步蹭过去,才发现闺女正蹲在一边喂一只兔子。她人太小了,我甚至没注意到。
      说来,这两日女婿倒是将闺女看得越发紧,走到哪儿都带着。
      “这是什么?”我看着他手中的玉料,雕得什么都不像,或者说,跟什么都有点像。大致的意思应该是要雕一朵什么花,却又看不出是朵什么花。
      女婿嘴角勾了勾,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雕那支奇怪的花。
      好吧,既然你保持沉默,那我就问我该问的了:“那个……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跟那块银坨子很熟啊。”
      女婿愣了愣,“什么银坨子?”
      我想了想,比划道:“那把……嗯……光剑啊。”
      沉默。
      女婿神色复杂地将我望着,半晌,又低头去雕花,一边道,“不是很熟,只是以往在书中看到过写神器的。”
      我觉得眼前一片曙光:“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碰见那个虞黛尧的时候,这银坨子就跳个不停?”

      这回女婿是真的沉默了,眼中无光。他坐正了身子,将我放在腿上,下巴支在我的顶心,手臂环着我的身子。我有些动弹不得,勉强扬头,什么都看不见。
      我:“……?”
      “青青,这是你的人生,我不能干涉。”
      女婿如是说。我觉得他文不对题,哪根筋搭错了。
      “四年前我就明白,我再不能干涉你的人生,那样最终会将你毁掉。我唯一要求的,便是让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好好活着。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我:“……??”
      “青青,如果我再一次失去你,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我:“……???”

      于是,再一次的,我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反而问出好几天的失眠来。
      ——这个女婿,他,脑子有问题。

      是日,我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有点丢脸的是,还是闺女把我从梦里拽起来的。她奶声奶气地大喊:“娘亲不许贪睡啦——雪儿都将早饭端进来了,娘亲不能睡啦!”
      我闭着眼睛应了,翻个身继续睡。
      朦胧间又听见闺女唤了一句,“爹爹你赶紧把娘亲拖起来,哎呀,娘亲还没穿衣服呢!”
      我糊涂的神识骤然跟被冰水泼了一般的清醒,连忙裹着被子坐起来,喊了一句“不许”,眼前却没那个脑子有病的女婿,我那一身重衣也穿得妥当。
      闺女嘿嘿笑着,屁颠颠跑到一边帮我把外衣抱来,嘿咻丢在我面前,乐呵呵道,“娘亲娘亲,你总算醒了,快点穿衣服,爹爹说城东有人招亲,雪儿想去看!”
      我把头栽回软枕里,心道真是个坏闺女。
      闺女再一次道:“爹爹……娘亲不理我。”
      我心道,你装,你再装,姑奶奶我可是混了二十年,能被你这么三岁毛丫头给一骗再骗?
      闺女继续道:“爹爹,你快打娘亲屁股,她赖床!”
      我懒懒道:“你爹爹胆敢打我屁股。别说他,就连皇帝老头子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你倒是怕你爹爹打你,可你爹爹要是想打我,倒还得再修炼个把年头。”
      床蓦地一沉,那个才被我贬低了的人突然冒出来,挑着眉头看我,“这般惹人怜惜的女儿谁舍得打。打你我倒是不心疼,你看你多耐打。”说完便在我脑门上弹了一指。好家伙,指力强悍。我冲他呲牙咧嘴半天,道,“你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一小下下啊,疼啊。”
      女婿耸耸肩,“若不是我怜香惜玉,你半个脑袋就没了。”
      我:“……”

      闺女把一直打不起精神的我拖到城东的时候,已近正午。
      我寻了半日,终于在一家开得不错的酒馆前找到了比武招亲的擂台。闺女欢呼了一声便要跑过去看,小小的身子怎么也挤不进人墙。我刚要走过去,女婿便拉住我,眼睛环顾着四周,道:“我去去就回。照看好雪儿。”
      这个人一向神叨叨,我便没多在意,过去抱闺女。可当我抱着闺女挤进人群的时候,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转念一想,这事跟我估计也没多大关系。便泰然地抱着闺女挤到了最前端。
      招亲的姑娘长得一张清秀的脸,蓝色的紧身习武衣,先在台上挥了一套五步拳,动作标准。可这动作在外行人看来,绝对是练过几年的,正不巧本郡主自小习武,深知那五步拳不过是武术皮毛,顶多强身健骨。一套五步拳,也好意思搬上台面。
      可我心中有些郁闷,现下怎地时兴比武招亲?
      拽了个人来问,那两眼冒光的男子盯着台上的女子,心不在焉道,“嗨,还不是薛府的二小姐带头的。原先大家都觉得,就算抛个绣球,也是件丢脸的事情。可那薛二小姐偏偏招到一个有钱又有皮相的,还心甘情愿做上门女婿。这下全帝都的姑娘们都沸腾起来了,都希望钓到金龟婿。对了,我听说那薛二小姐的未婚夫,长得真叫一个人模人样,只可惜偏偏当了上门女婿。哎……这真是流年不利啊。”
      我默默甩了一把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知道,这个皮相好又有钱的金龟婿,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可他什么时候又有钱了。他白吃白喝我们薛家的,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那姑娘着实是个花拳绣腿。可这帝都之内,有点功夫的,哪个不是有钱请师父的?有钱的还会跑到大街上跟你打一架再把你娶回家?所谓招亲,招进门的,就是没什么能耐的。比如说我那个拉扯着一个女儿的上门女婿。
      由上可知,能大中午满大街闲逛的,大多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没什么正业可务的。当然除了说书先生口中的白衣侠客不算。
      这个点儿上,白衣侠客大多都是刚救完一个什么小姑娘,在什么楼里,请小姑娘吃午饭。我环顾了一圈,果然没什么穿白衣的。看来看去,就只有我一个人穿了白衣。
      可惜我没换男装,不能与那姑娘风流一番。真是令人扼腕。
      帝都这地方纵然大,可真正的剑客都喜欢浪迹天涯,不留在帝都。于是这台招亲就十分地不专业,大致也就是推推搡搡,全不见当初操练场上兵士们对战的气势。
      闺女看得哈欠连连,趴在我肩上道:“一点都不好看,雪儿想回家。”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等一等女婿一起回去比较妥善,便哄道,“嗯,等爹爹找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家。娘亲让厨娘今天做好吃的给雪儿吃。”
      闺女连连摇头,“不要,我要回陋云殿。”

      我傻了。
      这是真傻。
      小孩子不会骗人,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仪殇那胞妹说给我听的,四年前那一桩秘闻。
      我一直以为她异想天开。

      仪殇正是皇帝老头子最得意的儿子,现任的太子爷,未来的皇帝。而仪奚是仪殇同父同母的妹妹,跟我很亲热。
      那一日宫中办皇长孙的满月酒,我和成业也受邀参加。我酒量向来很好,却也承受不住一坛子二锅头,喝得有些晕晕乎乎,跟仪奚两个人溜出了宫。
      我们两个人四角八叉地躺在湖边。湖边月色正好,正适合我们发酒疯。她挥了挥手,道:“你看我哥对你还真是上心,从不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认真的。说不好你还得当我嫂子。”
      我翻个身,手“啪”地一声搁在了她白白嫩嫩的脸上,她嘿嘿傻笑一阵。我晕乎乎道:“你别这么想,我跟你哥就是纯哥们儿关系,特纯,倍儿纯。”
      “别啊……”仪奚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作撒娇状,“我哥从‘那边’回来以后,整个人就阴郁了,从前还带我逛逛花市,现在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了。”
      “哈哈哈,你哥保准是对哪个女人动情了。对了,‘那边’是哪边啊?”我头脑不清道。
      她往我身边凑了凑,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嘘……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是我哥告诉我的。其实他从十六岁到二十岁,跑到仙境去啦!”
      我只当她是发酒疯,配合道:“哦?还有仙境?在哪儿啊?”
      她两眼亮晶晶的,仔细望着我,“唔……你跟那个叫做珞缨的女子,还真的是很像。我见过哥画她的丹青,真是个美人。嗯……难怪哥喜欢你。那个珞缨差点变成我的嫂嫂了……”蓦地一挥手,我吓一跳,“那里有一座叫做陋云殿的大塔,这么大!”
      “呒……那为什么最后你哥没嫁给你嫂嫂呢?”我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想了半天却把我刚说的全给忘了。
      “嘘……”她继续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望了望,道,“我告诉你,那个珞缨有男人的,还是他们的皇帝,还跟他生了个孩子。跟我哥婚典那一天,拒婚跳楼了。”
      我心下乐得欢,表面上却得装成一片悲戚,于是捶胸仰天咆哮:“啊,我们全天下适龄女子和非适龄女子的梦中情人,竟然被人拒婚……真是暴殄天物啊!”
      仪奚乐得咯咯笑:“你说哥是不是很好?”
      我想了想:“嗯,很仗义。”眼前便模糊了,三个仪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想八成是醉了。
      她又是一挥手,“对!不给那个瑾瑾!”
      我点点头,换个姿势睡了。

      后来仪奚找到我,憋了半天才十分谨慎地问我,“那天……我有说什么没有?”
      我琢磨了半天她是不是说小皇孙满月酒那天,最后还是受不住她委屈的眼神,道:“大概是仙境,还有一座很高的塔。还有你哥被……”
      仪奚的眼神顿时满是焦急,我摇摇头道:“其它的记不得了。我喝醉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没留下一句话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醉酒那一天和她来找我那一天,我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模糊地身影,手里抱着什么,皓齿开合,像在对我说什么,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我抱着这个孩子,意识一片朦胧:原来仪奚说的叫做陋云殿的大塔,确有其事。
      这个孩子,说要回陋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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