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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身份 ...

  •   女婿臂力着实令我折服。一路走到了皇宫,他一直是将我打横抱着,我蹭了良久都没能蹭回地上,反倒被他敲了一个暴栗,低吼道:“再要乱动,我便把你就地解决了。”
      我刚想反吼一句“我有金刚不坏身你才砍不死我”,脑中灵光一现,骤然明白他所谓“就地解决”是个什么意思。四下看了看,觉得果然身为一个韶龄女子,在一个男人身上乱蹭果然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行为,便乖乖窝着不敢乱动。
      走到一扇高大宫门面前,他抬脚轻轻一踹便将那足以压死一头牛的宫门踹开,才将我放在了宫殿之中。
      在我的那个世界,估摸着这便是金銮宝殿。
      我正要抬头看看这鬼道的主人是谁,高处一个极其尖利的女声便砸了下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追到这儿来!”
      那尖利的笑声震得我平白无故站着便是一个踉跄。女婿扶住了我,扬声道:“两年不见,红莲。”
      红莲……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努力想了想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结果被一阵清啸打断。听着像是雕鹏之类的大鸟。我问女婿:“听到什么鸟叫了没?”女婿只摸了摸我的头。
      那女子接着又是十分做作的讶了一句:“啊呀呀呀呀,这不是小珞缨么,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了?上一次见你还是六年之前。唔……还是跟六年之前一般细嫩,看着便令本王胃口大开,哈哈哈哈哈。”
      我听得毛骨悚然了一番。坐在皇座上的,是一个穿着妖红,长裙曳地三尺的女子。这女子妆容更加妖艳,浓黑的眼线并着眉头一起斜飞入鬓,让人无端端只能联想到“妖”之一字。
      “鬼王红莲。”女婿低低解释了一句,“千万不要说她老,这个女人很难缠。两年前我便是说了她一句,她便记恨我到现在。”
      我仔细打量了那个唤作红莲的女子,也并不体现“老”之一字,反而一派风流贵妇的样子,最多也就二十五六。
      可这是“鬼王”。关于这个令一般的花容绝对在瞬间失色的鬼的世界,我已经很淡定地接受了。如今却要教我马上再接受面前这位妖艳女子是鬼界之王……着实令我汗颜。

      那鬼王身边一位穿着清凉的女子一步上前,挡在鬼王身前:“放肆,鬼王万年金体可是尔等小辈可以肆意……”说着调子便低了八度。鬼王斜睨了她一眼,眸子一红,冷声道:“来人,将这个口无遮拦的拖下去,车裂。”两个彪形大汉应声出现,从我身畔走过的时候将我撞了一下,撞得我一个踉跄。
      听说车裂是一种很可怕的刑罚,将人四肢和首级套上绳索,由五匹快马向五个方向疾奔,乃是真正的五马分尸。
      原来这个鬼王已经活了一万岁,果然人不可貌相。想必方才那女子也是因为无意间透露了鬼王的芳龄,才沦落到如此田地。那女子被拖之间还嚎啕着“鬼王奴下再也不敢了”,我毫不能自抑地一个寒颤,往女婿的身后躲了躲。
      那鬼王举了一盏茶,红眸慢慢恢复之后,冲我嫣然一笑:“哎呀呀,我的小珞缨怎么给吓成这副样子了。来让姐姐咬一口。”
      我抖得更似筛糠,脑中只有五个字不断徘徊:这鬼不是人。
      筛糠之间女婿的声音从头顶冷冷传出:“她不是珞缨,不比珞缨耐吓。你别吓她。”说完揉了揉我的头发,又对鬼王道:“今日我不是前来同你叙旧的——把雪儿交出来。”

      顿时,一直泛滥着的惆怅感爆发了。
      珞缨,又是珞缨。
      我一直在纳闷女婿的身份,有几次想问他,可是碍于种种原因终于没能问出口。凭着闺女一句话,还有女婿身上种种与我们不同的气质,我便认定他的身份不那么简单。现下细细想来,他同仪奚口中的“那边”有关联。
      仪奚说,“那边”,有一座叫做“陋云殿”的大塔。闺女说,我要回陋云殿。
      仪奚说,“那边”,有一个叫做“珞缨”的女子,我跟她长得很像。鬼王说,这不是小珞缨么。
      女婿说,她不是珞缨,不比珞缨耐吓。他认识珞缨。
      闺女同我长得很像。我同珞缨长得很像。
      珞缨和“那边”的帝君有一个孩子。
      逝雪便是他和珞缨的女儿。
      这样奇怪的名字,溟神潇。
      他便是“那边”的帝君。
      他将我认作珞缨。
      很好。

      我怔怔望着他的侧脸。他一派潇洒姿态,从容不迫地同那红裙曳地的鬼王侃侃而谈。
      那样的气质,天生下来便是注定要当帝王的人。对啊,足够多的事实证明,他便是“那边”的帝王。他同那珞缨生下了逝雪,却将那珞缨嫁给了仪殇,逼死了她。如今猛虎却宁落平阳,将他的帝王之躯打包成一个卑微的上门女婿。
      可这又怎么可能。若他是堂堂的君王,自然是后宫佳丽三千粉黛,若是看上了我,差人来将我抢回去便是。我怎么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一个伟岸的痴情种子,对一个跟我长得极像的女子情根深种,却开着强大后宫,还兼职着我的未婚夫婿。
      若他真将我骗了这么许久,我便当做同他的一桩婚约从没有过。
      “君上。”
      潇回头,望着我,怔住。
      我笑了。他果然便是“那边”的帝君。他果然就是令那个珞缨陪上性命的男人。他果然将我认作了珞缨。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冲上去砍他一刀。深深吸入一口气,终于将烧上喉头的怒火压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再赌谁的气,只是十分理智地冲出大殿,没有同他大打出手。
      之间他还将我拉了一拉,被我一挥手甩开。他只唤了一声“青青”,倒也没有追出来。我打心底里将他佩服了一番,他倒没有喊上一句“珞缨”。

      一路走走停停,这鬼道颇为荒凉,没有人来拦,也没有人来搭腔,倒也没什么值得逛的。皇宫还是皇宫,只是少了往来的宫女可以让我捉弄,令人扼腕,这鬼道着实……无趣得很。
      兜兜转转,竟让我走到了一个怨气极重的地方,后宫。后宫便是藏着皇帝一众大小老婆的地方,不参政不议政,本应该是个无比和谐的地方,一干女众磕磕瓜子喝喝茶,打打麻将看看花,其乐融融。然而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说法,真正意义上的后宫,不仅要议政,还要参政,国家明日的走向决定于今天皇帝睡他哪个老婆,因此皇帝的一干老婆都费劲心机了争宠。女人为了争权争宠的手段有时候令男人更退避三舍,必要时还要以武力相向,且杀人真正落实不见滴血。
      因此,可以说后宫是全朝野上下最充满勾心斗角的地方,且怨念极其深重。我曾经误打误撞进入了皇帝老儿的后宫深地,结果立马被女人们的怨念气场给逼退出来。这后宫深地,我也算是见识过的了。
      可这鬼道的后宫深地,却是一派死气。这么说,是因为身边随处可见的……白骨。
      两年前,我为八千的兄弟守了七日灵,日日对着的,便是这般的累累白骨,如今看来,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反倒有些伤感。
      一路走来,甚至还见着几座殿内有许多肌理分明的年轻男女正在格斗,浑身是血。这场景宛若梦魇,仔细想想,既然我都很好地接受这是鬼的世界了,自然能继续淡定地接受这鬼的世界一桩桩离奇的事情。
      我闲闲逛着,可这后宫重地我没有细细走过每一处,自然不知这路的尽头是个什么地方。身边正在浴血奋战的“鬼民”们有个空闲的都好奇地凑过来瞧我了。我觉得我这身衣裳在我那个世界着实是个中隐于市的低调行头,可在这个世界,便是有些高调了。我瞧着他们,蓦地觉得衣服的作用不是用来御寒的,也不是用来蔽体的……
      他们瞧着我,倒有些像是在瞧一只味美肉肥的烤鸭,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下意识去扯扯女婿的衣袖,才发现身边早就没有人了。唔……听娘亲说过,这个喜欢上一个人不打紧,打紧的是,习惯了一个人。莫不是……我已经习惯了女婿在我身边了?
      这般一想,心中便有些焦急,令脚下的步伐也有些急促,一路也没注意到身边鬼的神色。直到一个女声将我唤住,“凰歌郡主好兴致,这个时候逛来了鬼道。”
      我想这真是冤枉,若是我可以选择的话,我才不会逛来这个鬼地方。现在连带我回去的人都不在了。
      脑中蓦然灵光一现,既然这里有人认识我,自然也能将我带回去。我连忙凝神去看这个女子。

      我惊了,柳末。
      她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几个没穿什么衣服的鬼民,令我一张脸皮子滚烫滚烫。她几步走来,伸手一把扳起我的脸,眯眼道——
      “薛青青,你将我逼得这样。”

      一句话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逼她了,逼得她怎样了?可介于我向来不待见她,甚至还真的挺想要将她逼进绝路的,便没有问她这个问题。
      然而我没问,她却自己解释了起来:“鬼道好玩么?薛青青,我不过是与你有些不对付,你扪心自问,这二十年来我到底哪件事情对不起你。两年前龙城之战,告密的是我哥,不是我。好、好,就算我有罪,可后来我还是帮助你哥哥找到了你,你才能回到帝都,做了郡主。若是没有我,你——”

      “啪”。
      我送了她一巴掌,不重不轻,只是我手心有些麻,“对,你从没有什么事情对不起我。”我冷冷将她望着。她倒在地上,手捂着脸,身后的鬼民都摆出戒备的姿势。我蹲下来,“柳末,这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是不是?”望了望天,这鬼道的天也昏沉,“你可知道,那是八千条人命,八千个家。他们多少人的家里还有待产的妻子,日日在村口等着丈夫归来。可她们等不到了。跟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你根本无心。你无罪,你有种对着龙城下的白骨大喊三声‘我无罪’,若是龙城下的八千英魂饶恕了你,我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若是他们不愿饶恕你,你还怎敢说,你无罪。”
      她回过头来,眼中是一派狠厉,“凰歌郡主竟然也会哭。”
      我摸了一把脸颊,果然都是泪水。她撑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裾,“我一直以为,‘薛家的那个小丫头’不会哭。”
      这个称呼让我抖了抖。我随着她站起来,恰好见着她眼中的轻蔑。我投桃报李地还了她一个鄙夷的目光。她泰然道:“你不知道罢,这个称呼,我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里都起了茧。
      “从小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她什么都做得很好,我很讨厌她。小时候贪玩常常误了课业,我娘说,‘你看看,薛家的那个小丫头课业就得了先生的称赞,可你呢’。修习剑术,你身体差,所有人都得让着你,可你偏偏将客气当福气,理所应当地把第一这个头衔挂在整个书院的名单上。
      “这都不算什么。哦,对了,你还记得三年前,三年前皇上考察我们这些从小培养的人才的课业,将怎样处理外夷这个问题作为试题布置给我们。你知道么,我想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天还没亮,昏在了书房。可终教我想出了对抗外夷的方法,急急递了上去。连爹都说,这是所有答复中最好的一份。
      “可你呢,第四天早上不紧不慢地递了一张宣纸上去,皇上黑着脸看了,看完竟然一脸欣慰地说,我们这些人之中,只有你合了他的意。我一直以为你写得如何妙,可你写的是些什么,若那日皇上脾气差些,便能将你定个叛贼的名号。
      “呵,你多好啊,从出生起你就比我受人欢迎。这些我都忍了,他们对我的指责,我也忍了。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唯一想要的那个人,想要的却还是你薛青青。
      “你可知道,那个想要你的正是你当做铁兄弟的仪殇。哈,真是讽刺啊,我对他这般好,他却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你去龙城之后的一日,我在酒楼中碰上他,他邀我喝两杯酒,口中念念叨叨满是你的名字。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我希望你立刻死,死在战场上,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对,你什么都比我强,我便要看看,在两年前龙城屠城的那
      “这辈子,我没这么恨过谁。第一次产生的恨意,便让我想杀了你。而且我迟早会杀了你。”

      她狠厉地笑着,眼中隐约怒火燃烧。可这怒火烧得这般没有缘由。她说了一大堆,总结而言不过寥寥几句话,你从小比我强,所以我嫉妒你。你还抢了我心爱的男人,所以我跟你没完。
      我叹了口气,打算把这些多年积压在她心头的郁结一桩桩地解开。
      “柳末,你一直说我比你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比你强。你说我课业比你好,你只是看见了我表面上的风光,却不曾看见我趴在书案边认真看书,一夜添了好几次灯油。
      “剑术这门课的成绩是别人让来的。可若不是我小时候身体弱不禁风,他们又怎会让我。若是我有你那一副不需要汤药养着的身体,你觉得我会比别人差多少呢?
      “三年前我上奏给皇上的,并没有任何错误。若是中原和外夷再度开战,对双方的损失都太大。年前因为要治旱灾,增加了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这已经让百姓哀声载道,若是再度开战,怕是激起民怒,便会有百姓站起来造反。当下只有与外夷共结邦邻之交,增加国库收入才是唯一的出路。这其中的道理,怕是那时你并未看清,倒让皇上看清我献上的几条计策之中透着的‘仁’之一字。
      “至于仪殇一事,我确实不知情。你说他中意的是我,可他并不是那样爱藏着掖着的人,若是他中意我,我便早该知道。莫说他不喜欢,即便是他真的瞧上了我,我也算得上半个有妇之夫,他的这份情,我断然是不能接受的。
      “可柳末,相信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即便是瞧上我,我不喜欢他,终究是没有什么好的结果的。这道理在哪儿都行得通。”

      我觉得我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是让自己都潸然泪下。瞧了眼柳末,却是一副不领情的神色。我耸耸肩,这种雷劈不动的人是多了去了,比若说我听过段子里的纣王,比如说住在街口赵婆弄的二肉子,再比如说曾经住在我家的某位帝君。
      现在我想到这个人就烦,但是这个人就跟只苍蝇似的在我脑子里嗡嗡的,欲将一巴掌打死之,却又不能。

      “薛青青,这只是你的一套说辞,这样的说辞我可以编出千千万万套来。”柳末一步退入鬼民的包围圈,冷冷道,“你的未婚夫要逼死我,逼死我们全家。那么,在我们柳家死得人丁不剩之前,是不是也要让他失去点什么,这样才公平罢。”
      她从身后拖出来个什么,正是已经被弄晕了的逝雪。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贴在她细细的脖子上。
      “只要我手下一个用力,你信不信,你继女马上身首异地?”
      我明白这种时候,若是我紧张了,倒教她得寸进尺。便将手放在面前拨了拨指甲,淡然道:“你杀了正好,你也知道,做郡主的受朝廷饷银也不是那么多,要养活一个人不容易,再多一个小的我承受不起。你自是杀了她,然后好让她爹寻得个理由灭了你柳氏一族。”她脸色微微变了变,我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记得,你还有个贪生怕死的爹和一个年后应试做官的弟弟。嗯,他们死了也是好的,把官职让给更多有才之士。”

      柳末的脸白了一阵,青了一阵,最后挑起一边的嘴角,“呵,你不去做谈判家真是可惜了,怎么让上天将你生做了一个女子呢?”她再退后一步,手中的匕首一转,看上去已经埋入她肌肤之间,我却没有嗅到血味。她笑意散去,对身旁的小鬼说,“去告诉鬼王,交易再加一笔,我不仅要这个孩子的命,还要那个男人的命。”
      沉默。
      我们这么对峙着,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响起,“这世上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教人生死不能。真不巧在云三公子府上受了几招,也记了几招,届时我再教与你,如何。皇上和柳府那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若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自然不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你试试。”她冲我嫣然一笑,笑得美艳之极,却让我想起云南的一种巫蛊植物,它们吃人前,也笑得这样。
      腰畔光剑跳动不停,我伸手抽出它,顿时一丝丝凉意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右手指尖,我一翻手腕,剑身铮然出鞘。
      凉凉地,我将视线重新扫回柳末的脸上,望见她眸中的失措,笑着回敬了她一句,“你试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八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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