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转眼王爷班师回朝之日在迩。自六月十七,王府上下便有宫里的人来,给府里人吩咐规矩礼仪,又设关防,又置围幕;何处更衣,何处受礼,何处燕坐,何处退息。累的阮阮叫苦连天,连吃了好几碗暖儿做的红豆芋圆才哄好。

      府外还有工部官员带了兵马司打扫街道,驱赶闲人;早年抄了家,导致府中无人,宫里便专派礼部监督匠人张灯结彩,待二十日,才安排停妥。各处也都焚香布彩,画月馆的“池月荷塘”,绛雪榭的“雪香云蔚”,风兰厢的“鱼跃鸢飞”,棠梨阁的”梨雨埋玉”,余下的栊翠轩,茉苍斋皆重种了花草。淑仪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各处的买办银两,人员出入,皆要登记在册,直熬了余淑仪三四日的通宵。

      正是夏初,竟能作出这许多景来:
      时而凤蝶至,时而玉蝉鸣;迎风翠竹如玉,映日黄梅似金;
      荷兰浮香伴风动,燕蝶双飞舞;竹梨疏影随月舞,蝉蛙两管弦;
      梨白竹青新,飞雨洗诸尘;微风吹莲叶,玉盘泻水银。
      午后飞燕叫几嗓,梦觉流莺鸣一声。

      旁人心中暗叹,单是这些景致搭建,便是一笔平常人几辈子都攒不来赚不到的。还有分送给府里各处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绸缎绫罗,却也还只是赏赐中的九牛一毛。如此挥金如土,旁的人或恨或妒,或羡或赞,可也只能咽下,可天子的恩宠又岂是旁人可评头论足的?

      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园。

      王爷班师回朝那日,一向闷热的天也清凉不少。众多妾室小厮丫鬟皆要待在自己屋内,等宴客完毕才能出来见人。李阮阮还要带着自己的丫鬟携着余淑仪,来迎表哥。

      此时,李厘已换了常服,一声紫金蟒纹云绣锦长袍,凤眼冷厉随意。左侧跟个身着银蓝鹤样竹云纹长袍,头戴嵌玉银冠,剑眉星目,不苟言笑;右侧跟着位年纪尚小的,一身石青五蝠捧寿团花纻丝长袍,一双透亮桃花眼,嘴角含笑。

      李厘一行人才踏进门来,那石青衣少年便向余淑仪扑了过来,亲昵地说着,“余姐姐!我好想你阿!”

      “楚寔,规矩些!”余淑仪见到眼前这个半大孩子的活泼胡闹样自是欣喜,可又心疼他去那苦寒之地征战,不忍过多责骂。

      “在自家而已,倒也不必拘束。”李厘开口道,随手将自己怀中的东西掏出,丢给一旁的随从手里,撂下一句,“皇上赏的!收好!”便踏步进门。

      阮阮跟在李厘身后,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表哥,北漠好看吗?皇上又赏你什么了?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给暖儿带了没?家里的小狸奴又生了一窝小猫你还没去看呢!今年又有燕子去画月馆搭窝了。”

      “多日没见,你越发话多了!”李厘只向前直走着,没回她一句。

      “哼,谢表哥夸奖。”阮阮自讨没趣地离开,手里拿着李厘从北漠给她带的新奇玩意。

      自王爷回来没几日,王府里热闹非常,宫中召见,好友闲叙,宫宴夜宴庭宴日日都有;后院的女人们更热闹了,六位女子硬生生作出三方流派。棠梨阁的和茉苍斋的使尽浑身解数把李厘拉入她们房里,余淑仪祝和香则告病不见,阮阮和昭暖则是整日乐呵呵地吃糕点刺绣放纸鸢垂钓,和往日一般。羽上则安安静静地在栊翠轩过自己的日子,顺便研究一下京都这几年的变化。

      只是李厘却不曾去过后院,每晚只在书房看处理政务,闲暇之际,便出王府与好友大臣叙旧,一些都平静祥和。

      接着平静的日子便在一场凶案中结束了,栊翠轩死了两个丫鬟,是那两个从海府带来的。府里女人们人心惶惶。

      四个女儿家窝在一处闲谈起来这令人胆寒的凶杀案,一个丫鬟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另一个则是在水缸中毙命,死状更是凄惨可怖。

      “这事她不是没做过!从前只是从她自己房里抬出去人,如今又欺负咱们头上了。”和香率先打报不平,话里话外是在说那位茉苍斋的胡茉绡。可见以前没少吃那位的苦头。

      “可羽姐姐如今可还没侍寝呢!她下手那么快吗?”昭暖细声说道,同情地看向羽上,羽上尴尬得笑笑,表示对她们这些前尘往事真的还不清楚。

      阮阮跳出来给新来的姐姐解释:这院子里,女子极多。

      王爷在未娶妻前,便领过来一位名叫胡末绡的歌妓,便是如今在茉苍斋里住着的那位。后来王爷院里又来了祝和香,棠骊珠,都是以侍妾的名分住下的,胡茉绡便已经开始在背地里算计起来了。直到王爷娶了江老丞相家的孙女江离云,这王府的日子才和缓不少,但也就和缓过短短十几天,本来胡茉绡是顾忌着江家的势力,谁知江老丞相愈发糊涂,朝政上处处与皇帝作对,江家日渐式微。

      余淑仪是后进府的,没来之前,院子便很不太平。胡茉绡最爱暗中使绊子,无非是为了讨王爷欢心罢了。只是后来江离云的孩子没了,自己也跟着去了,牵连着不少人,内宅如此之乱,李厘却无心整治,好像故意养蛊一般,但索性他还算有眼明,将后院之事交付于余淑仪处理,这一下来,女儿们的日子才好些。

      “可即便如此,暖儿还是三番五次地被她算计,揪住个小错便罚跪几个时辰,表哥也不管我们!”阮阮撅着嘴,心中满是愤懑。

      “这事还没个定论。”余淑仪只是静静地说着,“我回明了王爷,再说吧!”

      栊翠轩内,灯火通明。自李厘回来,第一次踏足后院。

      “昨个,听人说,你房里两个婢女,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想着,你那栊翠轩如今也不太平,不如住到我这来。”李厘身着暗紫绸衣,歪坐在床头,单手撑着头翻看书文,漫不经心地提起此事。

      羽上被迫身着一套青罗绿绸衫,钗环尽卸,不施粉脂,故意坐的离李厘远远的,“不用王爷费心,妾身在那很好,若王爷还不放心,妾身可以搬去风兰厢与祝姑娘同住。”

      李厘并未开口,祝和香向来与李厘不对付,李厘自然不会同意。

      他话锋一转,“我有些好奇,我那日回府的场景,比你家当年,风光几倍呢?”

      “风光几倍?不过是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争光。”她漫不经心地搭着话,嘴上仍旧不依不饶。

      “看来你还没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他靠过来,一手捏住她的脸,大拇指抚上她的唇。

      “妾身清楚的很,”她扭脸别开那手,故意影射着,“如今的风光,看着倒像是我家当年一样呢!”

      “你敢咒本王。”他气笑道,又伸手拦住她的腰。

      “王爷若这般想,妾身也没办法。”她已然疲于反抗,任由他摆布。

      “看你和阮阮她们已是熟悉了。”

      “阮妹妹亲和,暖妹妹温顺,骊珠姑娘端庄大方。妾身自然喜欢与她们来往。”

      “其他倒还无妨!”李厘沉着眸子,“只是,棠骊珠此人心思深沉,不必深交。”

      “……?”什么意思?他是在给自己忠告吗?

      “今日怎么总爱把‘妾身’二字挂在嘴边了?”

      “怕王爷妾身我僭越。”

      “你我如今算是夫妻,何必这般小心……”他又伸手欲要去抚摸她的脸,却又被她躲开了,“啧。”索性丢开手,又半躺在床上,修长手指拨弄她散落在背的发丝,冷言道,“我在想,若是照以前,你我该是如何呢?”

      她很想冷笑一声,然后用眼睛瞥了他一下后,嘲讽道,若是以前,只怕你父亲都还攀不上我家王府呢!即便是东图的执宰也要忌惮三分,你家不过是个东图四大权臣末流,一个贵姓罢了。

      但是如今她只能低眉垂首冷冷答道,“以前王爷是侯爵公子,现在王爷是王爷。”

      他顺势把她拉入怀里,挑逗她,“可你若执意喊我王爷,我便该喊你郡主殿下了!”

      “若让别人知道王爷私藏罪臣之女了,”她坦然对上他的眼,挑衅道,“看你有几条命够皇上杀?”

      “这句倒像你说的话了。”那凤眼中,笑意盈盈,“若是以前,小王怎敢奢求郡主殿下来做小王的侍妾呢?”

      她看着那盈盈笑意,内心没半点波澜。自己的话再嚣张,还是个罪臣;他就是被自己贬低了,也还是王爷。她随机释然,又露出那端庄的笑,“王爷第一天和我一起睡觉吗?怎么今日的话这么多?”

      他故意贴在她耳边,“那你我一会耳鬓厮磨之际,我叫你什么?羽上?还是梨落?”

      她平静地看着他,那眼如湖般,似氤氲雾气,没有半点波澜,随后低眉垂首,缄默不语,只又如当年在繁烟楼时一般主动贴在他的胸膛上。

      “不妨,你我来日方长,日后慢慢计较。”他吻上她的唇。

      她只任由他解落自己的衣衫,像在剥箬叶,自己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白粽。

      角声和月透窗纱,惊起啼晴半村鸦。搅乱先生眼不得,一庭春露湿梨花。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一阵云雨过后,他抚着她的腰,愈发觉得不对。那腰间左处有一片巴掌大的烧伤的印子,右小臂底下,竟有一道子五六寸长的疤痕。“你以前,并没有这些伤。”说着,心疼地吻在她的唇上。

      “去中原时,被人伤着了。”她被李厘搂在怀里,受着这些吻。

      “谁做的,梨儿告诉我。”他吻着她的背,轻声道,“我替梨儿出气。”

      玉楼的人早被烧的一干二净了,找谁出气去呢?说到这手臂的疤,说来好笑,这是玉彝不小心划的。她只说着,这疤是自己在中原认得妹妹不小心划的,与他无关。

      “梨儿这话说得让人伤心。”他心疼地抚着她的手臂,“本王以后天天来陪着梨儿,梨儿莫要生气才是。”

      她心中翻着白眼,也懒得搭话,只嗯了一声,想沉沉地睡去。

      睡一觉就好了。

      绛雪榭里,李厘与余淑仪端坐两方。李厘翻看着书,余淑仪则在另一侧翻看着账本。

      “王爷,栊翠轩的事已经查明了。那两位丫鬟,其实是……”说到这,她闭口不谈了,“才刚来王府就害死两条人命,王爷的意思是?”

      “两个丫鬟而已,她不想要便不要了。”他正研究着手上的棋局,漫不经心地回着话。

      “王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余淑仪合上账本,颇为疲惫地看向他,他只连眼都没抬一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依旧是头也不抬,“你辛苦了。”

      “这是妾身该做的。”她淡淡地笑了笑。

      俩人既生分又熟悉,不像夫妻倒像朋友,或是合作的伙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