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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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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李厘夜夜都去栊翠轩,原先还去几次棠梨阁。可不知怎么,好似厌烦了里面的人一般。后来多亏余淑仪,才把李厘又引到茉苍斋棠梨阁那去。
没过几日,李阮阮就拉着温昭暖,祝和香一同跑去栊翠轩里吃酒,祝和香对羽上大半月都在侍寝深表同情,大骂李厘的同时又开心自家姐妹幸免遇难,表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羽上已然熟络大家,吵吵闹闹地不动声色间讽刺其没有良心。四人乱作一团。
四人正吃喝玩笑时,余淑仪也来了。
这位姓余的姐姐,名为侍妾,实为管家。她想起那日出去偷吃酒,就并未带着余淑仪一起,不禁觉得此人不苟言笑,严肃端庄。
可原以为这个管家的女儿会是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态,并勒令她们即刻停止。谁知,这位表面温良贤淑的总督之女,实际上划拳,行酒令,喊得比谁都厉害。
“余姑娘原跟母家姓秦,名字也好听,秦飞曳。她生母就是草原边的北漠一族,族人接在马背上生活。十三岁前一直在北漠,后才被父亲接来东图,只可惜是个女儿,又不得宠,被姨娘撺掇来这做妾的,可骨子的桀骜不驯,是没法抑制的。这爽朗性子,就连平日谁都看不上的和香姑娘也愿意多和余姑娘待在一起的。”
“可这样一个性子热烈张扬的女子,却要作得贤良淑德的模样。降过烈马的手如今要掂起账本,拨弄算盘,见识过大漠孤雁的眼一辈子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看落花残荷了。还要被迫管起得罪人的王府事务,李厘向来是不干人事的。”
“余姐姐是最好的人,管家记账,王府里什么事务经她手总错不了。我刚来王府时的日子不好过,胡姑娘处处找我和阿香的不痛快,还是余姐姐来了以后,处处护着我们,与王爷理论,这才能安安静静的在王府过日子。”
“表哥一向不喜欢淑仪姐姐的刚烈性子,可淑仪姐姐把家管的井井有条,就是起了争执,表哥也从未说过淑仪姐姐什么,院里的女人们都敬畏着她,不敢闹事。羽姐姐没来王府之前,那个叫胡茉绡的家伙,仗着表哥喜欢胡作非为的,还是淑仪姐姐厉害,搞得她现在都不敢动弹呢!”
这话都是她听得春戈和香昭暖阮阮四人拼凑出的余淑仪全貌,只知道她为人端重沉稳,做事干净利落,平日也不怎么玩笑。
她这才深知并非王府里没有勾心斗角,拈酸吃醋之人;只是因为她在这,那些女子不敢再拈酸吃醋,勾心斗角。
不是去画月馆吃酒听曲,就是去风兰厢调蜜焚香,再不然就是去绛雪榭里帮忙看账本,敲算盘,日子过得安然平静。有时,羽上也弹琴作曲,给姐妹们解闷。这些是她当年被逼着学的,可给姐姐妹妹弹,却丝毫不难受。
直到一日,羽上在温昭暖手里拿到一份新乐谱,词是:“云渺渺,水茫茫;见梨落,似梨殇。”
云渺渺,水茫茫;见梨落,似梨殇。
看见梨花飞舞飘落,好似梨花夭折后的亡灵久久盘旋,不愿离去。
这词曲,自己断然不会忘记。因为这是自己给紫苏填的词。
“你,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温昭暖少见羽上如此惊慌失措,连忙回是自己讨的梦安坊们歌女们的曲谱,私下留心学的。
“是这样啊!没事,好听的!”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笑着剥下一颗荔枝塞昭暖嘴里,心里细细盘算着温昭暖几时入的王府,几时学的曲谱。
屋里的烛火跳跃闪烁着,屋外滴滴答答的是雨落在草叶上的幽幽声,虽没多少声音,可人一旦有心事,再小的音也可扰的人难睡觉。雨声渐渐大些,像是要把人间的一切都砸碎似的。
“梨落,梨殇。”她喃喃自语,这词是按自己的名字填的,一个是青楼艺名,一个是先皇赐字,是万不会能被人抄去的,可却从梦安坊传出来的。
这么大的雨天,紫苏当年被打坏的腿该疼了,不知她现在如何,在哪里住着,会不会冷……
梦安坊?梦安坊!莫不是,王牻是个负心人,从军前他便把紫苏卖去了梦安坊?!
浓荫深院,斜月幽窗;花闭烛剪,檐下昏黄。
“春戈,王爷这会在干什么?”一剪刀下去,那被烧的焦黑的长芯子掉进红油里。它静静地躺着,看着那红烛的火光跳跃闪烁着。感受到用自己的陨落,换来之后烛光的旺盛跳动。
“回姑娘,王爷在书房。”她看了看外头的雨,披上件薄衫子,叫来了春戈。
“春戈,有件事拜托你,”春戈应声侯在一旁静静听着,羽上叹了口气,看向她,眼神里很是认真,“我知道你只听李厘调遣。”
春戈心虚,不敢多说,“……姑娘。”
“我知道,你是李厘这里的,纵是听他的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件事,你纵是告诉他也无妨,只求你在事成之后再告诉。”
“姑娘,王爷一心为着姑娘。可姑娘心好人善,春戈是愿意听姑娘的话的。”
“好丫头,明日我想派你南街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位叫苏紫菱的姑娘在附近住。”尽管她找过,可还不愿放弃,又咬牙道,“你再去看看梦安坊,可有一位叫紫苏的姑娘。”
“是,姑娘。”
“好丫头,跟我来。”
雨落在亭台楼阁,玲玲琅琅,淅淅沥沥。一把油纸伞在栊翠轩处撑开。
“今日怎么有心来找我?”李厘还端坐在案上看书,头也没抬便知是谁。
“给王爷请安。”羽上微微欠身,身后跟着春戈。
他抬眼看她,轻笑道,“大晚上的来和我请安?”
“夜凉了,妾身给王爷备了盏八珍药膳汤。”她示意春戈端上,又试探道,“栊翠轩里做了梅花香饼和樱桃酒酿,王爷去尝尝吗?”
李厘放下书,拨弄着那碗汤,开口道,“羽儿可是有事要与本王商议?”
“妾身微贱,不敢与王爷谈‘商议’二字,只是确实要事,来求王爷。”
“那若是没这件要事,你是不是便不来了?”他的眼睛里含着笑,丝毫没一点怪罪。
“……不是。”
“好,”他品了一口汤,“你讲,若我能办到,一定帮你。”
她顿了顿,总觉得有些不妥,可还是说出口,“妾身有一位故人。如今该是住在南街。烦请王爷帮我寻……”
“故人?”他一下便打断眼前人的话,南街的故人?他满腹狐疑,白佳期·谷伊古,东图的郡主,哪里来的南街的故人?他头都没抬,只道:“你先回。一会我去。”
李厘忙完政务,见栊翠轩还亮着灯,吩咐小厮不要惊动,轻踏进门,立在门前,见她痴痴地独自一人搅弄着碗里的汤膳,也不见她吃,似有心事在身。看着眼前的人,让他想起那个在桃花林喂他糕饼的小姑娘。
……
三月的京郊,虽没了冬日的萧瑟,却仍是春寒料峭,冷不丁灌人一股风,让人牙都打颤。可京郊外的桃花却开的正好,春日搅乱清晨雾气,微风飘动,空中都浮着一股桃花香。一处山坡上,桃花开的粉嫩,未散尽的薄雾,发青的枝桠,层层叠叠笼着桃花,就如一副美人面纱。
桃林深处,却见一青衣少年,手持刀剑,剑光闪闪,时而循着招式,时而乱砍一通,不免殃及池鱼,桃花连着桃枝被砍断,散落一地。
“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位身着粉白纱罗小姑娘,抱着个食盒,歪头问道。
“干你何事。”他无视小女孩的发问,还故意挥着剑要吓跑她。
女孩本来好好的,突然开始啜泣起来,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别别别,是我错了。”少年连连求饶,“我只是吓你。”
“我,我没被,吓到。”女孩哭的可怜,说的磕磕绊绊的,却还解释说不怪少年。
“那你哭什么?”
“我,我刚刚进宫,看云姐姐被罚,我的糕饼,都没送出去,没人陪我一起吃了。”她磕磕绊绊地说完话,脸上梨花带雨。
“算我倒霉,我陪你,你别哭了。”少年无奈。
“真的?”她止住了哭,满脸泪痕,磕磕巴巴地讲,“可我还想要云姐姐。”
“那我一会再带你入宫。”少年不耐烦地说,一口咬在小姑娘伸手递来的糕点上。
小姑娘好似想起什么,拿出身边的绣着粉白桃花丝帕给他擦拭去嘴边的饼渣。他的眼不小心对上她的眼,小姑娘的眼眨巴眨巴,好像不解为何少年要看他,反倒逗笑了她。
看着她那一笑,梨花带雨的星眼,笑起来嘴角的梨涡,身边的桃花也顿时尽失颜色,仿佛世间一切都失了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
“白佳期·古伊谷,我还有个新名字,是皇帝舅舅给我新起的。”
“叫,施梨落。”
……
他站在门前,看见羽上痴痴地望着窗外,雨一直下着,吵的烛火跳个不停,手里的瓷勺还在搅弄着青花碗里的药膳。
“梨儿,似有心事?”
门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羽上一颤,随后忙行礼,“王爷!”
他走进羽上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碗,舀了一勺,递在她嘴边,“不烫了。”
羽上鬼使神差地乖乖地吃下,才刚咽下,连忙开口,“王爷的意思是,答应帮我寻人了?”
“梨儿既然开了口,本王又怎好推辞呢?”李厘放下碗,眼里好似只有她一人。
“那故人的名字叫王牻……”
王牻,傻子都听得出来出来,是个男名!
梨儿,胆子愈发大了!
李厘的心里泛起无名怒火,表面却装得风平浪静。
“那人早年被拉去做了壮丁,不知后来如何了,家住在南街……”
“梨儿!”李厘温柔地叫道,高大的身影却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羽上的话被他贸然打断,一头雾水。
“本王跟你换个地方谈!”李厘凑到她身边轻声说着,随之把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但她能明显感受到这人似乎藏着些许怒火。
羽上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整得一头雾水,还不等她反应,那流氓一般的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大概,身子也压了过来。
她抵住李厘的压过来的胸膛,又不免气愤,“王爷要我怎么说!王爷当真有心帮我?”
“你还生气了?”李厘丝毫不客气进入她的身体,把她撞得支离破碎,话不在句。
“你也……算是个……人!”羽上喘息着,话也断断续续。
“这脾气和骂人的话倒与小时候一样。”他还在那云淡风轻地打趣着,“那王牻是你什么人?”
“怎么?王爷是想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洁身自好不成?”羽上难免愤懑,不愿委曲求全,故意挑衅,“妾身就是在繁烟楼里再待上三年五载的,怕不是也没王爷院里的人多……”
“伶牙俐齿的妖精!”李厘的撞击还没停止,羽上眼神有些迷离,话自是没法再好好说下去。
事毕,她被李厘搂在怀中,“本王答应你的,不会食言!”她早已软的不成样子,不愿再费气力跟他说话,李厘轻笑着解释,“不过是逗你而已,若真是如此,怕是他也没命活。”
“我只是好奇,你来找我问的第一个人,不是沈家的,不是贺家的,也不是江家的?”他抚上那光滑如玉的美人背。
这手一下去,她不免心生厌恶,但还是忍了下去。因为那句江家,江家!她不曾忘却她的云姐姐,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江醉云,这会应是和沈家的大公子沈清鹤结亲了,云姐姐知书达理,沈家哥哥儒雅稳重,他们合该是一对壁人。
只是如今的身份,见她反倒是害她,若是相见又要伤心,倒不如不见的好。可仍是禁不住地想问,“你见了云姐姐?她如今,怎么样?”
“不装睡了?”这话满是玩味的腔调,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
“……哼!”她翻身不理。
“生在丞相府内,钟鸣鼎食之家,尽显尊贵荣宠,又怎会不好。”羽上很明显感受到背后的男人那胸膛又压到她背上,一阵温暖的气息混着香气,扑在她耳边和鼻腔内,他的话里带着戏谑,又打趣自己,“怎么不见梨儿如此挂心我呢?毕竟是梨儿害的我被抄家灭族,理应心怀愧疚才是。”
“你若真恨我,也不会留我到今日了,可见你并不疼惜你的家族,王爷又何必揪住我不放。”她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说着。
“伶牙俐齿。”那手又抚上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