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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 暮风遮(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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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马车晃晃悠悠,走着走着便突然停了。
小兰子转过身来,掀开车帘一角,皱着眉回道:“殿下,是七皇子挡了道,瞧着,怒气冲冲的,您怎么招惹他了。”
“本殿何时招惹过他了?” 蒲文山睨了小兰子一眼,从车帘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来,看着挡在马车前、端坐在一匹高大黑马背上的云破月,俊美含娇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愤怒,怒不可抑,可偏偏在蒲文山瞧着,竟有几分美人含嗔带怪的意味在里面。
蒲文山笑了笑,吩咐小兰子让了让路,一掀眉,唇角一弯,已是千般风情在眉梢:“七殿下可别气坏了身子,瞧瞧,我都给殿下让了道了,回头气得吐血三升,倒是我的罪过了。”
云破月没说话,依旧是一幅愤怒的面容,紧抿着唇不说话,抿得血色全无,一双凤目似乎是要眦裂出无数的刀子来,愤然盯着蒲文山那张笑意盎然的脸,然后一扬马鞭,与马车擦肩而过。
“奇了怪了,他怎么这么恨我?你们抢他宝贝了?”蒲文山歪坐了回去。
“殿下,我们哪儿敢,您不是说了,在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过话说回来,那名小内侍给您的蜡丸,是在顺文帝下令之前,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两件事,第一、这个人提前知道了顺文帝的安排;第二、他在宫里的地位极高,至少是顺文帝身边的人,要么是宠妃,要么是伴驾的内侍。只是,他写这个是想说明什么?”无鸾盯着那张字条翻来翻去地看。
“管他想说什么。你看啊,这写个字条仓促地不行,却有功夫把这蜡丸儿给搓得溜光水滑的,也是个奇才,改行去捏个香丸儿、澡豆,估计是个好手。”
“那要不去查查那个小内侍是哪个宫的?就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谁了。”小兰子回过头来建议道。
“不查,敌不动我为何要动,等着他哪天等着急了,自己会乖乖送上门来。”
蒲文山回到驿馆便吩咐人打了热水,指使宫里派来伺候加盯梢的内侍来来回回地换澡豆,一会儿要芙蕖香的,一会儿要茉莉香的,一会儿要沉香木的,一会儿又把前几样全给扔了出来,单要梅花味儿的,折腾得内侍在晚风寒凉的深秋夜里活活累出一身汗来。
青雀嗓子有些哑,坐在屏风前守着他,看着桌上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直皱眉头,“殿下您适可而止吧,我看那小公公估计已经在心里把我南昭上上下下全给骂了无数遍了。”
“没事儿,你也可以把他北沧朝上上下下多骂几遍,那皇帝老儿指着我放长线钓大鱼呢,我得知道他的底限在哪儿。反正本殿即便是不惹事,事儿也得惹上我,你瞅瞅今天那七皇子盯着我的模样,恍若我抢了他府里的小娘子一样。”
“殿下,这位七皇子还未娶亲呢,他府里没养小娘子,只养了一只猫,全身黑得没有一丝杂毛,跟这药一样黑。”
“把药喝了早些睡,本殿一堆事儿等着指派你呢,”蒲文山裹着中衣从屏风后转出来,“方才听到屋顶有猫叫,回头给你抓一只养着,省得羡慕别人的猫。”
青雀叹着气把药喝了,方拿起帕子给蒲文山擦拭着头发,那长发漆黑如墨,盈盈一把握在手里,擦了擦,竟然掉下几根来,青雀不着痕迹地把发丝藏进袖子里,“殿下,快入冬了,北沧的冬天比南昭冷,带来的大氅我一会儿清出来,趁着天好给您晒晒,听卑职一句劝,冬天好生安养着,裹着狐裘睡大觉,咱们就别再折腾了,行吗?”
“本殿也想整个冬天都躺榻上睡觉,像小九养的那只松鼠一样,可本殿命苦啊,”蒲文山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帝师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您的身子骨,还把您送到这豺狼窝里来………那会儿还是个奶娃娃呢,在霜天雪地里埋了一天一宿,要不是命大,我就差点没主子了。”青雀小声地嘀咕着,满满的委屈和不甘心。
蒲文山“噗哧”一乐,缓缓睁开眼来,眉梢微微一挑,刚刚沐浴完的面庞稍残留热气扑起的红潮,一双狭长丹凤眼勾起来,斜斜地睨了青雀一眼,“豺狼窝?你主子是那待宰的羔羊?”
“主子是狐狸,是帝师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行了吧,”青雀撅着嘴,没好气地擦拭着头发。
“当心我去跟师傅他老人家告状,你这个他的得意门生骂他老狐狸,”蒲文山往下躺了躺,理了理半干的头发,“别擦了,本殿困,今日在朝堂上就想那么随地一躺,睡一觉再说。”
青雀起身放下纱帐,还是坐回了榻上,另取了块干帕子,“殿下您睡您的,我轻点,就这么湿着入睡,明早该头疼了,您不惜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蒲文山翻了个身,将一头乌发留给了青雀,闭了目,却是想起马车前挡路的云破月那张愤怒的脸来,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三日后,礼部官员和驿馆数名庶吏陪着蒲文山前往浣花巷八号时,蒲文山终于知道了云破月的怒意从何而来。
浣花巷八号院和七皇子府相邻,南边院墙共一堵一掌余宽的墙,只不过两个院子朝向不一样,云破月皇子府的大门所在的安何里街,是浣花巷后院小院门所在的位置。
八号院的院门口,数丈远的一处角门下,云破月坐在一把抬出来的椅子上,身侧身后围着一众的府里仆役,堪堪把路挡了个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奉命而来的礼部官员职位极低,毕恭毕敬的屈着膝前去和云破月打商量,说尽了好话,云破月只是风平浪静地摩挲着指端的一个小玉牌,含着不屑和挑衅的目光一直锁在蒲文山的脸上。
蒲文山歪坐在马车上,也掀开轿帘看着云破月,似乎觉得这位相貌不凡的皇子眼睛里,隐隐带了几分期盼。
期盼中又带着三分挑衅,一分怒意,和一分蔑视,就差大马金刀地杵一面旗子,明晃晃地叫嚣:“此路是我开,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期盼着什么?期盼着打一架?打赢了才能过这条街?
打就打呗。
来了北沧朝,还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蒲文山从马车上下来,凑到云破月的椅子前,眉眼含笑地微微弯腰,“七殿下,好歹都这么熟了,这买路钱,打个折吧?”
“咱们,不熟吧?”云破月坐着没动,眼前那张脸凑得很近,很好看,也很欠揍,挑了挑眉,掀了掀眼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七殿下这话太让人伤心了,好歹马上就是芳邻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蒲文山声音软了软,带着两分示弱的蛊惑。
更有两分……调戏。
云破月眯了眯眼,扬起下颌,看着面前那张笑盈盈的俊俏的脸庞,目光扫过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一扬眉,笑着摇摇头,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咱们还是不熟。”
“那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直接跳过第一回不就可以了?”
蒲文山恨不得一把揪起眼前人的衣领,打得他跪地求饶,可毕竟,这是北沧的地界,忍了忍心下的火气,终于看清了这张魅惑人心的脸下暗藏的心思。
想和他撇清干系。
今日的交恶,怕是不到明日早朝时间,就能在宫中市井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以后但凡他这个质子做了什么,出了什么事,被迫做了什么,被迫出了什么事,这个近在咫尺的七皇子,就能用“宿敌“二字,把万一牵扯到的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不可以。”云淡风清的三个字,尾音上扬,似乎带着一丝娇嗔。
“七殿下,您看啊,咱俩抱都抱过了,七殿下怎的撒了手出了门就翻脸不认人?不过话说回来,七殿下抱人的手法姿势有些欠缺,要不咱们多练习几回?熟能生巧嘛。”
蒲文山突然就想恶心一下他,可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哗啦”一声,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云破月手中的折扇已然抖开,扇面裹着着风划向自己的脖颈,白色的扇面快得只留一片虚影。
蒲文山本能地往后一仰避开,借着腰力,右脚飞快地扫过眼前的椅子腿,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身旋身闪过,后撤了丈许。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把椅子顺势后倒,云破月已经在椅子倒地的瞬间掠飞到了众仆役身后,扇着手中的折扇,冷冷地吩咐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