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顾清溪

37、第 37 章

　　热闹的篝火晚会，热闹的夜晚。大燕自幽州武事起家，如今是第三代，各家的子嗣也未像前朝那般羸弱，个个都是精干的小郎君。

　　帐篷里吵吵嚷嚷的，酒至半旬，天色也晚，借着酒劲还比起了武，叫好声，欢呼声，热气腾腾。

　　晋安帝嘴角含笑，退了场，让他们玩的更舒心。

　　明芷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晋安帝背着手，在月光下散着步，时而停下来看着满天的星星，围场安静，没有万家灯火，也更显得夜空群星闪烁，分外明亮。

　　似乎晋安帝很喜欢观看夜空，她晚间偶尔会去太极宫催他早些睡觉，也总能看到他在床边看着寂静的夜，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明芷轻声唤道。

　　晋安帝回头，见是明芷，面色松动，招手让她过去，将她拢在怀里，两人在夜色里缓缓的往外走，静谧，安好。

　　“陛下，您似乎总是仰望星空。”明芷抬眸。

　　晋安帝愣了愣，眼角一丝怔忪，也有一点怀念：“在赤塔，漫天的黄沙，少有人烟，说不得还容易碰到流沙，无论准备多少物资，却总是不够，在那里，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星，学会了看星星，就知道哪里有路，哪里是东，哪里有水源。”

　　“赤塔，不是在赤勒咯河上的一座城市，岂不是到了安北都护府的地界了?”

　　晋安帝揉了揉她的头，不意外明芷会知道这个地方，他身边的小娘子，博览群书。“是啊，那儿的风，吹的格外疼，酒也是格外的烈。”

　　明芷笑眯眯的，“原来您还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我听阿爹说过，赤塔地处边界，地域虽大，却也荒凉。”甚至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战乱，那儿，曾经从来不是一块太平地方。

　　晋安帝不说，她便也不问，她想，她大约知道晋安帝身上的伤疤是从何而来了，她又有些心疼，身为皇子，却到了赤塔搏命，一个朝不保夕，除了荒凉便是鲜血的地方。

　　晋安帝笑了笑，“赤塔虽荒凉，却是难得的好景色，平沙万里，在月光下就像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霜雪，一轮弯月看着比京中大多了，像是弯刀，有一日夜间迷了路，武安侯怕极了，便大声唱着歌。如今赤塔安宁，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好呀。”明芷应道，“您跟武安侯原来一起去过赤塔呀，所以后来是因为星星才寻了出路吗？”

　　“我们诓他的，我跟锦阳伯其实已经确定了回路，哪知他怕成这样子，一边强忍着泪，一边唱歌。”想起了往事，晋安帝的神色越发柔和。

　　“难怪您与武安侯锦阳伯这般好。”明芷蹭了蹭他的胳膊。

　　“是啊”晋安帝轻叹，“我们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三人去了赤塔，留了易之在京中策应。”

　　“易之？是宣平侯吗？”

　　晋安帝不语，握住她的手又走了一段。

　　“阿芷，看到那七颗星星了吗？”晋安帝指着天空的问道。

　　明芷仰头，虽是七颗星星，却不是北斗七星，瞧着有些不一样，“妾瞧着有些不同。”

　　“这是亢宿。”晋安帝沉声说道，半晌，沉声说道：“亢宿星亮，疫疾来袭，年底怕是不太平。”

　　明芷一怔，“您何出此言？”此时疫情被认为是天灾，晋安帝登位本就不同寻常，若此时出现疫病，只怕又是一番流言蜚语，帝失其德，乃是天谴。

　　“何时，何地？可能防治？”明芷有些担心。

　　“阿芷，我相信，浑天监也相信，甚至安排了疾医也下达了防治通文，但它仍如此之亮。”亢宿闪亮，一眨一眨，星光映照在了晋安帝的瞳孔里，让他的眼睛明明灭灭。

　　明芷沉默，有些难以启齿：“是有人不相信，还是......”有人故意，让它发生。

　　晋安帝搂着她的腰往回走，知道她的未尽之言，有时候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祖爷爷打下天下，不愿委屈祖母，遂不纳美入后宫，只得以高官厚禄封赏功臣。

　　而到父皇掌权时，权贵势大，威逼皇权，为保平衡，又不得不广扩后宫，他才有了那么多兄弟，也才有了那一年的血色夺嫡，甚至到了如今也不太平，诸王仍有封地。

　　祖父心疼祖母，心爱父皇，可到底到了他们这一代，却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晋安帝扯了扯嘴角，好还是不好，对还是不对，他也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晋安帝拢了拢明芷，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总让他觉得和静。

　　“阿芷，我纵为天下至尊，也有没有办法的地方，也有手伸不到的地方，知道，而又无可奈何。”晋安帝沉沉的声音响起。

　　明芷默然，枕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稳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心酸又漫上了心头，原来他一直在看着星星，一直在想办法，“百姓何辜......”

　　晋安帝抱她抱的更紧了。

　　半晌，晋安帝捧着她的脸颊，鼻尖的热气似乎能冲到她的脸颊，“阿芷，怕吗？”

　　怕吗？明芷也这样问自己，晋安帝的身边不太平，有人想他好，同样，也有人想他不好。

　　可她又觉得，无论好与不好，她都想呆在他的身边，这天底下哪有时时刻刻的太平呢，至少，眼下，她不想逃。

　　明芷也捧起他的脸颊，认认真真的说：“不怕。”

　　过了好一会，晋安帝笑了，眼角勾起了那道小小的细纹，“好。”他的小娘子，总是这么勇敢。

　　如此这般，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