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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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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安七年,是心不在焉的一年。
心不在焉的端午龙舟;心不在焉的熙山避暑;心不在焉的围场狩猎......
诸王提前进京,众人不得不虎头蛇尾,草草结束不知该称秋狩还是夏狩的围猎,提前返京。
明芷有些无奈,晋安帝一回京城,就进入繁忙的公务,头都不抬,她叹了口气,暗自嘀咕:“诸王怎么提前进京了。”
晋安帝知她不耐,温和的安抚她:“是我的错,是我传下旨意,让诸王携一子进京,由宗人府遴选。”
“何意?”入了八月,明芷就蔫蔫的,济度来看过,说是暑气太盛,晋安帝瞪了她一眼,转头就让秦九忠在明芷的周围摆满降温的物什,可到底有些伤了精神头。
“自然是要选个立太子的意思。”晋安帝淡淡的开口,仿佛说了一句极普通的话。
明芷一愣,“济度说我不能生?”
晋安帝失笑,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明芷边上,好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这小妮子这脑子是怎么转的,他自然有他的用意。
明芷被他瞪得脸红,才发现她说了什么,这话,也太有野心了。
晋安帝捏了捏她的脸,“又浑说,济度说你只要安安分分,好好休息,这身体康健的很。”
明芷撅了撅嘴,她就是乐意,她才不管济度怎么说。
晋安帝递了一片梨到她的嘴边,说道:“阿芷,你忘了,亢宿星仍亮。”
明芷本还懒洋洋,一听这话精神了起来,“您有办法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她甚为关心此事,明芷这些日子,要不是在文德殿翻阅书籍就是在太医署进进出出,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晋安帝想了想,“待过了你生辰,会更忙。”
她的生辰在八月底,已是过了立秋,明芷嘟囔道:“还有您的生辰呢。”
晋安帝沉默,“晋安一朝,不过寿诞。”
明芷嚼着梨片的嘴一顿,挤到他怀里,抱着他,闷闷说道:“无妨,我陪着您。”
太极宫里一片安宁,宫外却是一阵忙乱,明明有了妃子,还甚为宠爱,这关卡,怎么就动了过继的心思。
诸王心里的盘算,变了又变,要是晋安帝一如既往对鹞国夫人一心一意,他们乐的自在,总有一天晋安帝要过继,虽说睿王卫彭是他的胞弟,但总有办法挤他下去;后来听说宫中有了明妃,人人都心思浮动了起来,晋安帝有了亲子,可就不好说了啊......
如今晋安帝依然有过继的心思,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却懊恼极了,早知今日,当日就不该胡乱安排,徒增变数。
这个京城暗潮汹涌,人人都如繁忙的蜜蜂,今日在这家采蜜,明日去那家授粉,就是承庆宫,也不得安宁。
倒是太极宫,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安静的避着还未过的暑日。
“老孟、老孟,你别跑,你倒是跟我说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武安侯拽着锦阳伯,不肯让他走。
锦阳伯翻了个白眼,武安侯这身蛮力,在京里真是委屈他了。
“咱们这个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他是走一步直接看到结局,我哪能猜到他的心思。”
锦阳伯隐有所觉,但又觉得似是而非,还是要回家跟夫人商量一下才妥当。
武安侯叹了口气,“今年过得,真糟心。”
锦阳伯捶了他一拳,笑骂,“你怕是忘了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有妻有子,荣华富贵,你倒矫情起来。”
武安侯默了默,沉着声,说道:“老孟,我是个粗人,不知道别的,只知道,我们小时候,你、我、陛下、小四儿,大家都是不得宠的,一起掏鸟,一起下水捉泥鳅,那时何等的快活,可如今呢?”
“我有时便想,这富贵,要来何用!”
锦阳伯沉默,他知道,武安侯说的,是他们的过去,不止是武安侯,就是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不去赤塔就好了?
若是不去赤塔,不去争这富贵,纵是还是不得宠又如何,陛下可以当他的顺王,小四儿也可以依旧读他的圣贤书。
哪像如今,人人心头上都蒙着一层什么,他们四人,最了解晋安帝的是裴夷简,晋安帝曾经最信任的也是裴夷简,才将他留在京中策应。
可谁能想到,赤塔一战,拼死而回,回来全变了,变得面目全非,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晋安帝重伤昏迷,被先行接回京中救治,他们留在赤塔打扫战场。
可等他和武安侯回到京城,晋安帝已成太子,裴夷简却娶了盛如意,他们甚至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可那时的晋安帝已变了模样,手起刀落,令人胆寒。
隔年,晋安帝登基,踩着兄弟们的尸骨登上皇位,也成那个他们心中找不到熟悉感的陛下。
犹记得,那年酒醉,武安侯冲到宣平侯府跟裴夷简打了一架,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背叛陛下,他帮着劝架,只听到裴夷简轻轻的说了一句:“要恨,便恨我吧,人终究争不过命。”
武安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裴夷简踉踉跄跄的,满目悲伤,狠狠的灌着酒,朝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阿孟,做了无数正确的选择,可到最后,命运仍能将它瞬间扭转,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错误,呵,圣贤书,哈哈哈哈。”
疮痍、苍凉。
锦阳伯记得那种眼神,记得那种悲伤,所以他什么也说不出口,无法责怪,也,无法原谅。
一口闷气压抑了到了如今,仍未可解。
命运是什么?命运的洪流之下,他们四人,又剩下了什么,锦阳伯突然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他拍了拍武安侯的肩膀,哑着声音,“我们如今,也只剩富贵了。”
武安侯沉默,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已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