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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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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鹤回到程宅。
前往新领域的新鲜感使她异常兴奋,匆匆吃完饭,就钻入书房。
宋鹤没有立即动笔,她先回想了一下,无论是伊丽莎白时代的莎士比亚,还是现代挪威的易卜生,西方戏剧多传承希腊古典的风格,以大开大合的起落净化与满足人心,这点倒是容易和京剧的二黄唱腔相融。反观昆曲,调子缠绵,比起精彩的剧情,暗流潜伏的情感才是核心。
一番抉择,她最后定下了《奥德赛》,这是波澜壮阔的个人冒险故事,英雄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沦陷后,开始长达十年的漂泊,过程中经历生死考验,最终返乡杀死了企图篡位的野心家。
作为史诗,它的词语激扬,情节多样、起伏,有着宋鹤认为的一切不符合昆曲情调的元素。
但宋鹤敏锐地抓住了一丝线索,她抛弃了浩大的旅程描写,将场景安排在最开始也是终焉的仙女岛,即将回到故乡的奥德修斯站在海边沉思,向女神倾吐心绪。
<蝶恋花>、<玉肚交>、<玉山颓>......
一折折词牌在宋鹤脑海中浮现,词语是她最亲切的朋友,它们蹦跳着唱着流畅的平仄,涌向笔尖。
奥德修斯也在字里行间歌唱,唱着家乡的行军曲,可歌声又是那么动摇,怀着九曲回肠的愁绪。
你是以什么心情面对即将结束的旅途,宋鹤问道。
奥德修斯站在海边,满脸的络腮胡使他面容不清。
你是以什么心情面对奥德修斯即将结束的旅途,宋鹤问仙女岛的女神。
女神微笑,海风卷着宝蓝色裙摆,缠绵而飞扬。
啊啊飞扬,它需要一种拉扯的力量,一头是放纵,一头是定点。
是了,宋鹤笔尖微顿,与其说奥德修斯被迫远离家乡,倒不如是他自愿选择了漂泊,他在岛屿与家乡的拉扯间,放任而自由!
思索至此,宋鹤划掉了新写的一整面唱词,动作迫切,钢笔尖在纸面上留下深刻的横痕,撕啦一声勾破一道口子,墨水渗入底下全新的纸张。
可笔的主人无暇顾及,宋鹤将破损的纸张撕毁,重头写起,横竖撇捺勾折,行草的墨迹如同女神裙摆,鼓荡在海风中,奥德修斯终于转过了头,如夜雾散去般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直到夜深人静,庭院偶尔有雀啼叫,宋鹤才搁笔,从冥想般的写作中抽离出来,疲惫一拥而上。
王妈走进屋门,手里拿着一封信,“小姐,是寄给你的。”
尾音弱下,王妈放轻了嗓子,她看见宋鹤站在案桌边,面孔苍白近乎透明,月光流溢在额头、脸颊上,涂金了上翘的眼尾。
玻璃窗户碰撞,脆响幽微,有夜风浮动,随之月光粼粼,仿佛融入宋鹤的骨肉。
王妈不懂什么气质之类的玄乎玩意儿,只觉得眼前的小姐轻的不可思议,飘飘欲散,令她感到一种深切的不安。
她脸色大变,“怎么回事,头疼了吗!”
“没事,刚才写点东西呢。”
宋鹤一笑,缥缈不定的气质淡去。
见宋鹤神情不再恍惚,王妈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我不懂这些东西,小姐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宋鹤点头,她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是徐歆的回信,
「宋鹤妹妹:
我实在高兴收到你的馈赠,诗社的成员翻阅后都大有感触,其中一位思绪泉涌,写出一首不错的应和诗。
国语进化了千百年,到我们手中已经失去了活力,胡之先生率领白话运动后,新诗坛百废待兴,有志者纷纷翻译外国诗歌,可他们仅凭自身喜好选择,倒也限制了新诗的出路。Poe先生的诗歌给我们看到了信心,隔着遥远的太平洋,不用经过模仿,竟也能如此贴切地呼应着波特莱尔的理念,我想诗歌就是这样神奇,无论古今异国,永远传递着人的情感,蕴含呼声的新诗必然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立碑!
......
我想请问你周六是否有闲余参加明月诗社,我和朋友们迫切地想与你谈诗论学。
徐歆亲笔 」
宋鹤回了信,表示愿意赴约,并询问了见面地址。
几天后,徐歆在信上高兴地回复宋鹤,她们会在北海公园北岸的小亭吃茶,万分期待宋鹤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