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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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孩子啊，谁能忍住不稀罕？
罗文看着便宜孙女，赞赏她又文静又知礼，还兼有村里闺女身上见不着的端庄气度。一路行来，心中即比初见愈添几分喜爱。
几人且说且走，还没感觉走出多远，罗文就脚下一拐，推开一扇看上去经年日久的柴门说道：“玉卿啊，你看，这个就是你爷奶年轻时住的祖屋啦！”
罗玉卿闻言，便随着罗文手指的方向四处打量。
虽然说是祖屋，但这其实是罗玉卿的曾祖父过身以后，由她曾祖母孙氏购置、建造，并带着年幼失祜的祖父独自生活的地方。
据罗文所说，此处起初是散户在村尾建造的一间夯土房，因荒年人员散轶很快弃置不用，这才由村里做主以极低的价格半卖半送给了新寡被继子赶出来、几乎身无分文的孙氏——那买地的钱还是后来慢慢补上的。
他祖父兄弟三人后来能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多半也是因此而来。
万幸那些年就算再难再苦，孙氏都咬牙带着幼子熬出了头。她和儿媳妇都是再能干不过的女子，待到祖父母成亲时，一家人还用攒下的些许积蓄将夯土房翻新做了堂屋，加盖了左右各两间房，又分别开辟前后院落、垒砌院墙，这才有了如今的“祖屋”。
“你爷奶当年心里卯着一股劲，盖房盖得高大结实，这些年虽然破败了，但底子还在，修整时候也比别家省心。你看这屋顶，都是你当瓦匠的九哥带着他兄弟精心挑的厚瓦，这几天才重新翻拣过的；炕是找山那边手艺最好的老师傅新盘的，还有这墙，这仓房……”
罗玉卿在吕镇采买来的家当如今就堆在靠西山墙的仓房边，沈十一本与两名年青人坐在仓房门前的长凳上，这时怀中抱着刀走过来问候道：“二小姐此行可还顺利？”
见沈十一迎上去，那两名男子便留在原地不曾动作，只望过来的眼中透着些微与松散神情不符的审慎。罗玉卿并不清楚他们来历，但看这两人对待沈十一的熟稔态度和莫名相似的神态动作，她又觉得他们的身份已经分明了。
“劳你挂念，一切都好。”
本着少知道少好的道理，罗玉卿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温声回他：“这一路辛苦你良多，我该要好生谢谢你的，十一。”
“分内之事，二小姐言重。”沈十一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但罗玉卿总觉得他说话时候似乎有哪处不适，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迸发出十分突兀的悍然痞气。
……我真傻，真的。
仅仅十几个呼吸之后，她就转身目瞪口呆地盯着被拧着胳膊鬼哭狼嚎搡进院中的几人，又转转眼珠看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院子，也至今未曾表露身份的两个青年，意识到以她自己的思想去揣摩锦衣卫的行为是何等愚蠢并且大错特错。
不对，人家那叫潜行，什么溜出去。罗玉卿木然地在心中纠正自己。
两名押人进来的青年，即驻扎此处千户卫所的锦衣卫祁澐、李当利这时还施施然辩解道：“贼子在外窥探良久。”言语间丝毫不觉得将这群当地村人打扮的男男女女称为“贼子”有何不妥。
他们说完这句就闭嘴存心瞧热闹，沈十一是等着看罗玉卿如何应对，至于罗家众人则是心中凌乱无话可说……
事情的发展堪称瞬息万变又跌宕起伏，一时之间，在场诸人竟没一个吭声。
到头来最先缓过神的还是罗文。
他却也不是比罗玉卿等几个孩子多食了几十年的盐星，说实话罗文现在还觉得自己那颗心吊在半空忽悠忽悠的，可能需要喝口水压压惊。
你问他为什么能缓过来？
因为这几张脸，他太熟了啊！
熟到他就算脑袋瓜子不怎么能转的过弯都下意识地认了出来……这几个怂成他|娘|的一坨的怂货！是他|娘|的罗壮罗平，还有他们家的婆娘孩子啊！
回想起从前这兄弟俩对待幺弟的种种，罗文那个暴脾气可不是轰地就炸了！
此刻他甚至都忘了还有外人在场的事，指着臊眉耷眼的兄弟两个就咆哮出一连串的娘：“说！你们他|娘|的鬼鬼祟祟在外边干啥？！尤其是你罗平，他|娘|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啊？！”
罗玉卿……罗玉卿默默地往旁边稍了一步，抬手把碧玺护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碧玺也机灵，又有样学样地去捂贞哥儿，姐弟三人从大到小排成一串，与高声骂娘的罗文、怂成一团的罗壮罗平放在一块儿，打眼望去竟还颇具喜感。
此情此景，就连沈十一那么冷淡的人见了都不禁眼角抽搐，选择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三哥你咋总这么想我咧？我不能是来看看我堂孙女缺啥少啥帮她一把的啊！你看看，我媳妇，我孙子，这不都来帮忙的？”罗平那是什么心理素质，好像没看见罗文喷火的眼睛似的兀自嬉笑。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但落到他身上，就变成人不要脸真的可以天下无敌。
“不是，三哥，我俩就想着来看看孩子……”反正罗壮是自认没有弟弟那么厚的脸皮，他本来就是被罗平强拉来的，这会儿面对罗文的暴怒实在是顶不住了，“那什么，你这也忙着，要不我们改天吧，啊，改天再来。”
“哎哥，你走啥！你忘了刚才咋答应我的了？”
眼看他说着就要走，这罗平哪里肯依！仗着比罗壮生得壮实许多，硬扯住了他走到罗文跟前说道：“三哥，咱们一家子人不打马虎眼，我们兄弟今天过来是有好事儿跟玉卿商量。”
罗玉卿看戏看到自己头上，心里略一怔忪：这才是回来第一宿还没过呢……她这两位堂爷爷，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吧？
罗文也是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瞪着牛眼语含警告：“二平子，你话出口之前可得想好喽！”
到底是一村里正，一族之长，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罗壮看着更想跑路了，罗平虽不见惧怕，也好歹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二流子做派，起码面上是正经许多。
“三哥，你说咱老弟正子走得突然，留下玉卿小姑娘家家的带着一双弟妹回老家来过活，可这过日子柴米油盐啥事遇不上？我躺床上一咂摸，这孩子一家子小的小弱的弱咋个过啊？那门庭小闺女咋能支应起来？我就跟大哥寻思着，咱家儿子多孙子更多，就匀一个到幺弟家，给他家当顶梁柱呗！三哥，你看我二孙子喜贝咋样？比玉卿大两岁，过继过去也好照应妹妹！”
他嬉皮笑脸地把个黑瘦少年推到罗玉卿面前让他招呼，正被阴沉着脸的罗文拦下来。
“八弟有儿有孙，要你孙子干啥？”他皱着眉一口回绝道，“我和族里都不同意，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三哥你急啥！万一玉卿乐意呢？”罗平满不在乎，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地转头看罗玉卿，“玉卿啊，咱们村里人多也杂，可不比你们高门大院！你不知道吧，那二流子就专爱挑你这样的闺女欺负！你看看，有个哥在前头顶着多好啊？”
罗平这话不可谓不恶毒，因此还没等罗玉卿回答，罗文就先一声暴喝：“罗平——你咋个说话的，给老子仔细你那张臭嘴！”
他心有余怒，还待再骂，却见罗玉卿上前一步，温温柔柔问罗平道：“您就是祖父异母的二哥，咱们家六爷爷吧？不知这位又是序几的堂哥？”
她一句话问蒙了罗文，老爷子盯着她，满脸的惊疑不定。
“正是正是，我跟你爷爷是一个爹生的，顶顶亲的兄弟！”罗平混账脾气可不管那些，看她态度就以为有门儿，拉着孙子喜贝乐得见牙不见眼，“咱们族里孙辈多不论总序，你就按咱家的排行喊二哥就行！”
“哦……二哥。”
碧玺到这时后知后觉的有些怕了，罗玉卿就牵住她的手，似笑非笑说道：“六爷爷说喜贝二哥大我两岁，那现今儿是有十六了不是？倒与我一母同胞的长兄知岁是一般年纪呢。”
“你二哥生日大，再有俩月就满十七了，可比知岁实大几个月。哎，他不在你身边，有你二哥也是一样的！”罗平不怎么高兴听她提起罗知岁，但一想到等喜贝过给三房，三房自京城回乡带回来的几车的家当都能给喜贝，就又觉得忍一忍也没什么了。
罗玉卿也觉得此刻忍一忍也没什么，且说到这里，她也算图穷匕见。
“既然是您老人家一片苦心，玉卿自然要应啦。六爷爷，咱们这就开祠堂改族谱吧！”她笑容里有种诡异的欣慰，高高兴兴地吩咐十一，“十一，你且不要急着拆包袱，等喜贝二哥做了父亲的孩子，你就送他去边疆与我父母兄长团聚吧！想来他们在那劳累得很，喜贝二哥去到了那，必是能帮他们分担些的！”
啊……这？
罗文傻了，喜贝、罗壮和罗平夫妻俩还没跟上罗玉卿的思路，仰着脸茫然地看着她。
沈十一路上已对罗玉卿有些了解，此时并不意外，只憋着笑配合她表演道：“二小姐，此去赶路恐怕时间紧，何妨令卑职带着罗喜贝先行出发，族谱上的记名慢慢挪着就是。有咱们帮着运作安排，这些都不碍事的。”
罗玉卿眼睛一亮，立刻夸奖他说：“十一好思量，就依你吧！”
“等等、等等。”罗文受到冲击颇大，语无伦次地问罗玉卿，“这个，玉卿，你这个……你这话是怎么说啊？”
他其实没怎么听懂，但直觉告诉他其中恐怕有些不太妙的意思在……
罗玉卿看着他，很大家闺秀地微微一笑。
“当初祖父过身，陛下下旨令玉卿家中十岁以上男子、十五岁以上女子充军戍北，喜贝二哥若过继到我父亲膝下，自然也不能留在家中……三爷爷，您也不想喜贝二哥抗旨吧？这罪名，可不得了呀。”
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相比起自幼在京中生活的罗玉卿，长在边陲罗氏众人更清楚充军戍北背后的含义。年长些的都忍不住脸色陡变，岁数更小、更不经事的罗喜贝反应就更大，已经躲在爷奶身后，不敢看向笑容又温柔又可怕的堂妹。
“……你故意的。”罗平缓缓抬头，眼神直勾勾地对上罗玉卿的。
“你是故意的！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罗玉卿毫不相让：“六爷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喜贝二哥过继不是六爷爷您执意要求的吗？您为这个说玉卿恶毒，玉卿却不敢应承的。”
“你——”
“站住，说让你走了么？”
突兀的一声冷喝打断了罗平与罗玉卿的对峙，也将众人的注意力暂且吸引过去。
这个被喝住的人正是方才被忽略得一干二净的罗壮。
作为一个有贼心没贼胆、做坏事都要弟弟反复撺掇的的普通村汉，罗壮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非常想逃的，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想惹事！
所以本能地，他跑路了。
但当着拥有赫赫凶名的锦衣卫的面偷溜，不提沈十一，祁澐李当利两人不要面子的吗？雪亮刀身在他转身瞬间已架上脖颈染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将罗壮嚇得当即两腿一软坐在地上！
看他情状，就算没当场白眼一翻晕过去，实际也差之不远矣。
不光是他，本朝对铁器管制甚严，此刀一出，立即有效震慑住在场除锦衣卫外所有平头小民，也把他们从刚刚萌芽的恶念中无比粗暴地踹醒了——包括其中最无赖的罗平。
或者该说，他的清醒来得尤为成功且迅速。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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