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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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正算是横死，兼又在异乡过身，载着他棺椁的车队按此方习俗只能停在罗家村村口。
罗玉卿便领着碧玺和贞哥儿下了马车，走到为首的族长罗文面前与他相识见礼。
“是八弟家的玉卿和小小子？好闺女，带着弟弟一路回来难为你了。”罗文虚扶着这个头回见面的堂孙女起身，又用宽厚大掌去揉贞哥儿的小脑袋。“小小子长得还挺秀气，像他爷爷小时候……这个是？”
这却是在问贞哥儿身边的碧玺了。
罗文仔细回忆信上内容，满心疑惑多得快要冒出来：不是说老八家除了两个孩子都被流放了吗，咋又多出个戴孝的丫头来呢？
看这眼睛鼻子，长得可不像他老罗家的种啊！
罗玉卿忙拉了碧玺到身边解释道：“这是咱们家的义女碧玺，如今十岁了。也是那日出了些变故，不曾来得及写在信里告知三爷爷这码事。碧玺来，给你三爷爷叩头问个好。”
她也没提与碧玺离散又重聚的渊源，只说视她如同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怕村里人知道她自幼做着为奴为婢的活计，转头说嘴让自家孩子听到。小孩子的喜恶最分明也最残酷，他们不懂得良籍贱籍的分别，只会觉得新来的族姐家和他们家没什么不一样，碧玺是她家的下人，那就是低他们一等，可以随意孤立欺侮。
“三爷爷好。”
碧玺乖乖磕了头问了好，也和贞哥儿一样被她三爷爷猛搓脑壳，一头碎发被呼噜得四处乱翘。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二小姐认了她当妹妹的事——可不是寻常口头上说句干妹妹穷客套的那种，是写在一张户纸上，一辈子到头都不变的正经亲缘！
从前想要二小姐是她亲姐的那点隐秘的巴望忽然成真，偌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砸得她脑袋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眼见着新相认的祖孙几人要说个没完没了，一边等着的阴阳先生坐不住了，清清嗓子提醒道：“主家娘子，说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吉时误了可就麻烦大了！”
罗文连忙住嘴：“对对对，听先生的！”
众人便都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点各自就位，贞哥儿虽然年幼，但作为家中唯一出席的男丁站在最前，罗玉卿带着碧玺略错开半步在他身后。只等一切准备就绪，罗文肃着脸冲跟来的族中青壮一挥手：“小子们，到了咱们送一程的时候了！棺起——”
罗家的小辈们接手了那厚重的棺木，皇帝的谕令再管不住空中飘洒的纸钱；哭丧班子奏响哀乐，孝子贤孙低低悲泣，德高望重的族老亲自开路，阴阳先生踏着步法一步一停，沙哑嗓音响彻荒野上空。
“魂兮——归来——”
人们排成浩荡的一队，蜿蜒地攀至半山腰，罗氏一族的祖坟坐落此处。
直到停在祖地里属于罗正的那一小块地方时，萦绕在罗玉卿心头一路的那些悲恸、愤怒、彷徨，恐惧……一切的没着没落，在这一刻才都落到实处，许多个挤在一块无可发泄的日子之后，它们终于能被牵系着，从心上的这一道缝隙缓慢流淌出去。
土一抔一抔地被挖开，深色的棺木放进去，又渐渐地被淹没，土在它上面堆成一个小小的丘。那位值得敬重的，毕生正直却没能善终的老人与等候他多年的老妻一同长眠于此。
她的祖父到家了。那些被压在肩头的重担、让她不堪重负的压力，至此被卸去了。
罗玉卿跪在那土包前，望着盆里黄纸的火焰与灰烬，终于慢慢地落下许多泪来。
……
下葬的吉时选在下晌，至诸事了结时候，天色已开始昏暗。罗族长让来帮忙的族人散了，自己领着罗玉卿姐弟三个去寻车队。
罗家村不大不小，算得上鸡犬相闻，他随手拉个村汉一问就知道陈智一行已在村里赁了几间空屋子住下，决心明日一早再返回吕镇，以免被宵禁拦在城镇外面。至于罗玉卿置办的行装也都已经送去她家老屋的院子里，如今分了人专程看守着，也没用上罗文派去的人。
“咱们村里的人品行大多没啥毛病，但也零星有几个爱说道长短的妇人、不干正事的二流子，我还生怕你带来的家当被他们给……嗐，亏了你雇的这伙镖师实在。”
罗家作为村中大姓掌控一里，罗文既是族长也是里正。他私心不重，约束族人村民也算是严格，罗家村在大平山周边名声不错，嫁娶都还顺利。
但总有那么一小撮人，爱偷鸡摸狗，爱说长道短，爱从心里冒坏水儿，而且罚过骂过，就是屡教不改，让罗文也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罗文边带着罗玉卿几个往村尾走，边给他们叨咕些村里的事，好叫初来乍到的姐弟三个心里有个底。
“咱们村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四百多丁口。其中咱们本家有五十多户，杂姓占了七八户，前些年发饥荒，山那头的齐姓和赵姓又迁来许多，现在村里差不多三十户都是这两家的。哦对了，还有几家山里搬下来的散户，人口不多，也不爱跟咱们来往，孤僻得很。那些人住的离你家祖屋近，你小姑娘家家的带着弟妹，还是要当心他们——赶明儿村里的狗下崽子了，三爷爷去给你挑两只好的，你养上看家。”
罗文又絮叨了会儿，主要是给罗玉卿说说着紧的亲戚往来，叮嘱她出了热孝记着去认认人，或者有那亲缘近的，这两日可能也会上门给她送些吃用，帮衬帮衬。
“玉卿，三爷爷后面这些话，你听过就记在心里，不要往出说。”罗文忽而严肃了，声音压得很低。
“按说你太爷爷一辈子得了三兄弟，你爷爷占了个幼字，那两房就是你最实在的亲戚。但是你那两个堂爷爷……”他啧了一声，嫌弃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那两个都出了名的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好好的兄弟折腾得成了仇。他们两家要有人来找你，你就来告诉三爷爷，三爷爷帮你收拾这些没憋好屁的东西！”
“您的叮嘱玉卿都记住了，谢谢三爷爷。”
这位的话颇有些粗鲁，但罗玉卿很感激乡音里藏着的那份关怀。说实在的，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堂爷爷了，她们家又基本是被流放回来的，就算人家只是为那点香火情面子上照拂你一二，也足让她念着这份好。
更何况她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罗文这话说得极认真，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承诺了。
罗文看她不跟自己客气，心里也挺高兴。
他以前读过几年书，要不然也当不上族长、里正。但在边陲活了大半辈子了，罗文想起年少时跟罗正一块进学的时候，还是记得这位族弟的惊才绝艳。这份惊艳埋在他心里几十年，又在这一日猝不及防地蹦出来，落在他那族弟的后人身上，让他忍不住地心生喜欢。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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