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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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平的败走像他闹出来的这场风波一样突然，他的无赖来得如此理直气壮，搞得罗文这个当族长的大感丢脸的同时，心头又有种有气不知道往哪儿发的茫然。
这做派，说罗平不是真小人，那满天底下可真尽是高洁君子了！
“他们估计不敢回来闹，玉卿你看看把家当都归置在哪，这就带着人都都都都都……都歇着吧，可别再累着了。”
今儿这事着实给罗文气得不甚清醒，话都随口秃噜出一大半，结果这一不留神转了个身，嘿！正对上祁、李二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他们俩手里那个绝世凶器——那刀它要命的细条长身□□鞘，怎么看怎么长得跟那位十一官人不可说的那什么绣什么春一模照样……
老爷子福至心灵，突然悟了：合着这俩人，也是那个啥啊！
罗文嘴皮子于是自动自发，特诚实地立地拐了个弯，十足谄媚且生硬的后半句就此而来。
亲娘诶，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冲锦衣卫吆五喝六？
他眼神飘在房梁上，才刚想找补两句尽尽人事，就听半天拢共蹦了两句词儿的十一官人忽而开了金口问罗玉卿：“二小姐想屋里如何摆设？卑职来搬。”
这话哪里应得，罗玉卿连忙推辞说：“这，这样一些个粗陋小事，如何劳动列位官人来做？也太不妥。我自带着弟妹慢慢倒腾便是。”
“你搬不动。”沈十一眼神在偌大水缸和罗玉卿的小身板中间转了一转，大实话说得好不伤人。
罗玉卿一哽，犹在垂死挣扎：“家中叔伯兄弟众多，倒也不缺那点帮个忙搭把手的人……”
祁澐在旁正待嗤笑，便听那劳什子族长非但不阻拦，还傻不愣登地附和说：“啊对对对，咱家小子们别的不说，力气这块儿都有一把子！”
“好一家没眼色的，恁地舍近求远，费那两遍的事？”他这时已失了耐性，一声喝住罗文后三两步上前拎了水缸高声喝道，“说，放哪儿！”
罗玉卿顿时失语。她看看祁澐年纪轻轻斯文清秀的样貌，又看看他与常人无异、甚至更高挑修长的身形，实在很难将他与单手掂弄百斤不止的水缸如把玩一只细瓷茶盏般江湖气的轻松动作联系在一起。
眼见着祁澐又开始无法无天胡闹耍横，李当利再不能作壁上观，只好无奈地站出来制止：“浩渺，且收了神通罢！你别吓着了罗二小姐。”这人明知道自己力气大还不收敛着，常常因为这个吓到人。
虽说他们锦衣卫，本来也很容易吓到别人就是了……
不过他们此行是奉命来认门帮忙，烂摊子还是要收拾。
李当利于是又转头面带歉疚对罗玉卿解释：“二小姐莫怪，浩渺这人性子直又忠心，他就是惦记着殿下的命令生怕帮不上忙，这不就急了点，实非有意恐吓于您。”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罗玉卿再要推拒就是非要不识好歹了。
“本就是我想岔了，如何能怪官人。”事已至此，她只得苦笑着请祁澐先把缸放下，这才向他们福身一礼，“官人们好心，我自万幸领受。今时无可报偿，就请列位官人用上一餐茶饭聊表心意吧。”
锦衣卫们并不在意她这一顿粗茶淡饭，但总算无可无不可地应了，算作各退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只是苦了罗文在一边听他们毫不客气地你来我去，苦捱了不知多久时候才瞅准机会，瑟瑟发抖地提起告辞。
说是告辞，但罗玉卿瞧他背影，倒像落荒而逃更多些，难免叹息一二。
可怜他一大把年纪受了这样惊吓，还要挂心罗玉卿造饭款待三个锦衣卫的事，不多时又使他家老大送来鱼肉菜蔬、净水薪柴，又留下罗大家的媳妇阿桂在灶上帮衬。叫他这样出钱又出人，罗玉卿心里自然颇过意不去，封了厚厚的回礼给大伯方才罢休。
阿桂听公爹说要去罗玉卿家帮忙给锦衣卫造饭，本是很不乐意的。
她可是常听齐老三他媳妇儿说起锦衣卫所的那些人：个个青面獠牙，拿着丈八长的雪亮大刀，穿一样的衣裳，又凶又不讲道理。齐老三他娘原先在吕镇一家富户做工，人家家里阔的，几十间房！结果那天怎么着，说被抄家就被抄家！听说抄家那天惨的哟，骇得齐老三他娘回家就倒了，仨月才将将起来床！
村里人听齐老三家说锦衣卫如何如何，那是没有不信的。没看他娘好几十岁的人了吓成那样，这还能有假？！
可是现在，阿桂心里又突然生出些不确定了。
乖乖，这人长得咋恁俊呢……
阿桂偷摸把门帘掀开条缝往里瞅，心想她公爹别是叫玉卿侄女给忽悠傻了，这能是那坏事做尽的锦衣卫？单拎出来哪个可都比村里小伙子带劲多了！
“大娘您帮我看下火，别让贞哥儿挨着了，我去把鸡脯肉撕了拌上。”这动作也太明目张胆，罗玉卿有点无奈，不得不出声制止阿桂，给她找点事做。
阿桂也自知失态，应时笑容就不免带了些讪讪，搂过贞哥儿在怀里伸长胳膊给锅添柴。
罗玉卿现下也没那么多多余的心思去周全新认来的大娘，新搬的地方处处不习惯，她盯着灶孔，难得地在庖厨之事上觉得头痛。
事实上，灶房的设计并没有罗玉卿想象中简陋。
不同于她住惯了的罗府，祖屋这里进了门就是堂屋，同时也兼做灶房使用。
靠前门处两边挨着墙修有左一右二共三眼灶，其中一个是专为了做农事、养鸡养鸭用，另两个则就日常烧水造饭，既分别管着冬日时给东西间的火炕加热添柴，也方便必要时两边开火节省时间。柴火靠后门堆着，储水的缸则挨着西间门在灶孔和柴垛间隔开，拿取趁手还能防走水。
各处都拾掇得很齐整，只她初来乍到，不习惯罢了。
锅盖忽而被水汽顶得噗通一声，倒赶巧惊醒了罗玉卿那点浅淡的愁思，她于是在飘散开的蒸鱼的鲜香气里对着额头一拍，轻轻笑了一声，有些雨过天晴的意思。
——你啊你啊，自诩安贫乐道，这会儿都到家了又怕什么呀？且往前走就是。
正所谓心通万事明，心里豁然开朗了，从前那份从容就又回到身上。
罗玉卿四下逡巡盘算一圈，因七月里气候酷热，却不好做那浓油赤酱的菜来腻人，这回选的菜色都是偏开胃爽口的：热菜有清蒸的白鲢一条，鲜香味美；和着肉丝炒的两盘子绿叶菜蔬，端的锅气十足。
凉菜也是两道。
一道素的汤茄子，是蒸了两个罗大送来的、鲜紫生嫩的小茄子剖开两半使料汁满满浇淋了，因料汁里添了些许蒜蓉，各色调料也都分量不多，尝来既不失嫩茄子特有的鲜甜本味，又能品出蒜微微的辛辣感，清香爽口。
再有一道荤的拌鸡丝，则是拿花椒茱萸炸出来油去配那煮熟撕丝的鸡脯子肉。
鸡脯肉是罗文自家养的鸡身上剃下来的鲜肉，那鸡是才养一年的小公鸡，就是胸脯这样爱干硬的位置，煮熟了也是纤维细致，嫩而不柴。
这样的食材最好料理，只需先下食盐酱醋等调出咸淡，再撒些嫩绿的香葱芫荽，添上炸得酥香的红皮落花生，新烧冒了烟的滚烫热辣的椒油往上一泼，刺拉拉声响之后紧跟着的就是椒油特有的鲜爽滋味。
至此配齐了五道冷热菜色，罗玉卿叫来碧玺把拌鸡丝端上桌去，听着西间推杯换盏的声想了一想，将砧板旁五花肉掂过来，却是要再做一道炒菜配酒来吃。
罗大送来的是块纹理分明漂亮，长得顶标致的五花肉，也不知在哪头天仙般的小猪身上生到现在，养得瘦七肥三，又香又细腻，值得拿最新鲜的蒜苗辣子来配。
是了，罗玉卿要做的最后一道是个顶火辣的菜。
青红辣椒和蒜苗都是阿桂自家下晌才从菜园子薅来的，都是选的不嫩不老正正好的熟度，便是罗玉卿在京里什么好菜好肉没见识过，这会儿见了也觉得这份新鲜难得，看了就让人心喜。
正如阿桂所说：“咱们农家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一样是好的，吃着舒心！”
五花肉改刀成薄厚适中的片状，使葱姜黄酒抓匀放在一边稍作腌制去腥，罗玉卿正能趁着这时候将已经洗过、犹带清亮水珠儿的辣子蒜苗去籽去梗，或切斜圈或作长段，各自收拾妥当，又留了葱丝蒜片花椒等预备待会儿炝锅用。
阿桂许没想到大家小姐也有这般好的灶上手艺，不知何时放贞哥儿和碧玺去一边叽叽咕咕，自己期期艾艾地凑上来看，约莫也存了几分偷师的意思。
见她凑上来，罗玉卿也无甚反应，只提醒她小心叫油给溅着。她那肉片很快就腌入味道，现下油已在锅烧着了。
因肉本就是有肥有瘦的五花肉，罗玉卿便只略放些油润一润锅防粘便罢。待烧得见有青烟冒出来再加入花椒和一半葱蒜翻炒炝锅。
这一炒就炒至阿桂看得都急了，她才不紧不慢地沿锅边盛出已现焦色的葱蒜，将肉片一股脑倒了进去。阿桂急得厉害又不好意思问，自然无从得知这道菜最紧要的就是翻炒的功夫要久，火候要足，将肉片里的油都半炒半煸地逼出来，入口才能焦香四溢不腻人。
若不然一口下去满嘴的油，那还怎么个吃法。
阿桂只看罗玉卿挥着锅铲地久天长地扒拉了老半天，终于大发慈悲，肯继续进行下一步——在此之前，她竟还把锅里缩水许多的肉片拨到一块去，盛出了小半碗的猪油来！
阿桂这下可忍不住了，连连心痛道：“玉卿，你咋把油都撇出来了！”就算这是做的肉，油水都没了也干巴巴的啊！
“大娘，这么多油不盛出来，菜腻得入不了口呢。”罗玉卿不知她在心疼些什么，只觉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而且您看，那锅里不还留了些么？”
是留了，留了一点点！
眼见着肉还在锅里要过火了，她自没空闲去与阿桂分说的，只管干脆利落，配菜红红绿绿地往锅里一倒，鲜嫩菜蔬遇见热油那噼里啪啦的一顿热闹声响就把阿桂未尽的心痛之言全都堵了回去：嗨呀！玉卿这个破孩子，她到底会不会做菜！
心痛的阿桂还没就“罗玉卿究竟会不会做菜”这个问题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边辣子已经炒到断生，一盘色泽亮眼，香气霸道的辣子炒肉已经被罗玉卿盛到新买的白瓷盘里，趁着锅气正旺一路送去桌上了。
阿桂呢，她本不想看的，但这眼睛，它就是黏在那盘子上不愿下来呀……
至此六菜已毕，罗玉卿让碧玺给那锦衣卫三人又送上些不大容易吃醉的酒水，自己新换过衣裙去那边寒暄几句，算是全了礼数。之后也不多留，飞快地退了出来，招呼阿桂大娘和她弟妹吃饭。
她忙了半天也饿坏了，一时没发现阿桂看她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他们家在村里已算家境很不错的，往常炒菜造饭也不见这样讲究，作料使得这样齐全……要阿桂说，作料都贵价得很，又不填肚子，有那闲钱，她去换两斗米不好么！
这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啊，真真是不会当家的！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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