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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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灵路上没走几步就出了这样的事，饶是陈智不忌讳，心里也难免嘀咕两句，亲自上前查看情况。
不出一刻钟，罗玉卿就等到他派车队里随行的妇人过来赔礼：“还请主家娘子稍待片刻，前面有架大车横在中间堵着路，已叫他们快些挪开了。”
“堵了路？”罗玉卿一怔，下意识往妇人指的方向张望，“可是谁家的车坏在路上了？”
“那倒没有，是旁的事。”
妇人见罗玉卿好奇，便在车儿板子上坐了，低声与她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您耳，主家娘子可不要随意拉人打听。路上横着那车不是等闲拉货的车，却是大牙婆孟婆子用来运人的。我偷摸瞅了一眼，那车里装了十五六个姑娘，俱都是好年纪的……这真是，造孽哟。”
“那这车停在这里是？”罗玉卿态度也端正了些，她并无倚仗，这样的人确是不招惹为妙。
妇人闻言叹气，脸上浮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有三分怜悯，又有几许哂然。
“小姑娘么。命苦遇上被家里卖出来这样的事，多是生受了。但总有那么几个烈性的不肯认命，拼死拼活地要逃、要跑，到了哪个跑得出去？给人捉回去逃不过一顿好打，平白多吃了苦头——主家娘子也别这么看着我，可怜是可怜，但世道如此，咱们这些看着的人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救得过来呢！”
罗玉卿听得极不好受，却不能不承认妇人并未说错，只得随她一同叹道：“话是这么说，可听了究竟心里难过。”
“这确是。像刚才那个小丫头挣了命地往咱们车队这边跑，那样小的年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来求救，不就是为着能求一条生路吗？”那妇人手搭着膝头，颇唏嘘地说：“说起来我还与那丫头的家里人有几分熟悉呢，咱们这些人四处奔波，常在城门外她兄弟的茶水摊子喝茶歇脚的。”
“你说那方大也是的，家里又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要将亲妹子卖去那种地方？”
说话躲懒也要有个限度，妇人随口感叹几句就要起身告辞，却不想年纪轻轻的主家娘子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拉住了她：“婶子且慢！你说她，那个小丫头是方大家的，跑来求救？”
妇人答得不明就里：“是这样说的。也是怪呢，远远地径直奔白幡来了，非说咱们这儿有人认得她……哎，主家娘子！您往哪儿去呢？！”
“婶子见谅，我得亲去前边看一眼！”罗玉卿扶着车辕跳下去，落地时脚一软，又立刻站稳了，扔下那妇人在原地满头雾水。
“那孩子既来求救，必是我认得的……”
她心中悚然，城门外摆茶水摊子的方大的妹子，那不是碧玺么！她才归家几天去，就落到被卖去人牙子手上这一步？
横亘在路中央的牛车缓缓转向，路边鼻青脸肿的小丫头被反拧着双臂粗暴拎起，五花大绑后扔回简陋的车栏边。挨着车板的瞬间，方碧玺忍不住闷哼一声，一双陷在肿胀脸颊里的眼睛已看不出平日里圆润可爱的形状，乌黑眼珠却仍坚持四处逡巡着，如星子迥然明亮，又如孤狼一般，透出不愿服输的倔强神采。
——本来就要跑出去了，他们竟然还随车带了狗……但那又怎么样！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五次，反正他们那头儿不肯赔本钱，狗腿子就不敢打杀了我去，哈！
碧玺依稀听见有脚步声急急靠近，她立即警惕地蜷起身体，以防备随时有可能去而复返的皮肉之苦。
然而当她费力抬眸，目光不期然碰撞上另一双熟悉的，饱含心痛怜惜的眼睛。
罗玉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年幼的女孩儿也认出她来，带着层叠的巴掌印的倔强面庞忽而被委屈充斥了，她听到吃了苦头的小姑娘呜呜咽咽地唤她。
“二小姐……”
仿佛终于找到能庇佑她的一方天地，泪在碧玺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能无所顾忌地落下来。
罗玉卿当即颤着嗓音应了，上前去边解她身上紧勒的麻绳边问：“好姑娘，你不是带着月银家去了？怎么就流落到这样境地！”
碧玺还不及说话，便听身后传来女子隐含薄怒的轻佻嗓音：“却不知这位姑娘是从哪处来的，二话不说就要从我手中抢人，眼中没我孟七姑这个人不成么？！”
“……”
一直跟在身边不声不响的沈十一忽然上前一步将罗玉卿护在身后，闪着烁烁寒光的匕首自袖中隐约露出寸许，也将孟七姑嚇得原地踌躇两步，咽下了未出口的冒犯之语。要说孟七姑也是个极有眼色见识的，见沈十一架势就知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眨眼间换上一副柔弱无依面孔，言语间更是小心应对。
“壮士息怒！这，奴与姑娘间必是有些误会，哪就至于这般动刀动枪的，吓煞奴也！”孟七姑话是对着罗玉卿说的，余光却觑着沈十一手中刀刃。见他不为所动，形容间如泣如诉，似有哀怨：“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不若随奴去车里详谈？万事也都好商量的。”
罗玉卿此时已给碧玺松了绑，略一思忖也就应下。
“我亦非有意闹事，若能了解细情自然是好……十一，你随我一同。”她略有心虚地扯了沈十一的虎皮作大旗，见他沉默着听命，稍微放心。又转头与探头探脑跟来的妇人说：“婶子先将碧玺背去我车上罢，也劳您给她换身衣裳，上些药。”
“主家娘子放心，我一定好生照料！”
妇人应得痛快，背了碧玺在背上，也不嫌她脏污，往车队后方一溜烟儿小跑去了。罗玉卿直目送她们到转过弯瞧不见了，方敛了容色，平静地向孟七姑略略颔首：“既要详谈，还请孟娘子带路。”
“姑娘带着的小哥好生吓人，莫不是信不过七姑？”孟七姑语带埋怨，却又不敢真的放开了上蹿下跳，只得忍气吞声道，“姑娘请随奴这边来。”
孟七姑的马车走在前面，外表不显，内里却极富丽，打眼望去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合心，端的奢靡无比。
这是孟七姑的主场，她自领着罗玉卿与沈十一进到车里，又逐个奉了茶，待坐稳当了方望着罗玉卿娇娇柔柔地嗔怨说：“姑娘呀，不是奴挑您的理儿，您那妹子可忒能闹了！奴打从她家里人手上买了她，到今儿满打满算也就四五日；可您瞧瞧她，才几天的功夫跑了两回了，奴是真没见过比她还能折腾的！”
罗玉卿默然听着，一时并不答话，颇让孟七姑讨了个没趣。
“瞧她年纪也不大，气性却不小，也不知怎养出的这般烈性儿……”她这几天叫碧玺闹得憋了一肚子气，见罗玉卿不应，干脆自己继续絮絮叨叨，“奴也是被她那黑心肝的嫂子哄骗了去！说什么小丫头又识礼数、又能识文断字，自幼大家子调弄出来的教养，恁地好听！结果呢？好几两银子买进手里，现看着却是要砸在奴手里了！”
孟七姑有意说了些话作引头，果真见罗玉卿有些在意，侧过头来看着她问：“孟娘子说，碧玺是被她嫂子卖出来的？”
“可不是她么，黑心烂肺的贼妇！”
这话，孟七姑骂得真情实感。
倒不为别的，实是她当初被方大家的忽悠得猪油蒙了心，又见女孩颜色姣好灵动，脑子一热就花了快二两银子将人买回来，预备着调|教得当后高价卖去做花魁娘子——万万没想到丫头片子朽木一根没得管，一天照三顿打都硬是收不住她！
孟七姑不耐烦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亏本生意，正巧见罗玉卿着急忙火地撞上来，可不是脑筋一转就动起心思。
罗玉卿觉察她话中隐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心里惦着碧玺，不耐烦看她继续惺惺作态：“我见孟娘子本是直爽性情，何必绕这许多弯子，尽说出来便是了。”
“姑娘好爽朗的脾气，不比七姑，扭捏得很。”孟七姑讪讪一笑，索性将话摊开来说，“这丫头性子太烈，奴这里是留她不得。我见她与姑娘情谊颇高，想来从前早有渊源……奴虽有心成全，但这丫头买来时花费许多，又打砸了许多东西来闹事，奴若白白放了她，一张脸又往哪搁呢？就是姑姑那边也交代不了的。”
“人之常情，孟娘子作价便是。”罗玉卿心中有数，应得平淡。
“姑娘好大气，奴佩服！”
孟七姑立时眉开眼笑，一面不停嘴地恭维，一面伸手，毫不客气地比划了个数：不多不少，六两银子整。
须知她买下碧玺的时候，也不过花了没到二两银子……如此算来，真是个狮子大开口，猛吃一顿！
罗玉卿也知道这价格虚高，但事已至此，却不好，也不能砍价。于是吩咐沈十一说：“十一，去我钱箱子取六两银来。”
自己则坐在车中，看孟七姑心满意足地取了钥匙，命人拿来碧玺身契。
至此银货两讫，方算是了结一桩事宜，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离去不提。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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