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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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父母兄长后，转眼过去三四日光景，春桃又奉了她家姑娘的命回罗家探望。
罗玉卿手头忙着，领了人进来后直奔灶房而去，正是在准备扶灵回乡途中的干粮；二郎——如今该叫贞哥儿才是——则乖巧坐在灶房的门槛上，手中摆弄着院子里捡来的树叶在玩。
罗家已寥落得只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支应门庭，看得春桃心痛至极，就要把家伙什抢到自己手里。
“二小姐将活计交给婢子做，您只管带着小少爷去耍。”
“好容易不缠人了，且饶了我吧！”罗玉卿略侧侧身避开春桃动作，却也没拂了她的好意，指一指角落里的柜子道，“我如今忙得昏头，你若愿意，就去帮我将那柜子里放的紫菜拿来剪碎了，我也好省些工夫。”
春桃连声应了，取了干紫菜来坐在罗玉卿脚边的小杌子上嚓嚓地剪，边剪边与她说起自己的来意，原是罗玉湖忧心抄家后弟妹手头不宽裕，怕他们短了吃穿，卧床修养也要派心腹丫鬟过来探望，也是给他们送些金银细软，算作当姐姐的填补一二。
“姑娘心里惦记着这边，却又没法儿亲身过来，只得从私房中取了一百两银票并二十几两的碎银角子令我送来；再则是姑娘想着，二小姐您出了孝也就到了年纪，便开了嫁妆箱子选了几支簪笄提前与您做添妆……”
她指了指脚边装散碎银子的木盒，又净了手将怀里收的小包裹拆开给罗玉卿过目：只见里头四五支嵌珠饰玉的簪钗金光闪闪，中间夹杂的两支木笄木料各不相同，纹理却都流畅美丽，隐约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就是那张百两银票，此时也只配给它们垫个底罢了。
“你替我谢谢她的好心……也多劝一劝，她既然有妊，平日里就不要东想西想的，太伤身。”
罗玉卿抬着手臂去蹭鬓边的汗，气息因大力揉面而略显凌乱：“银子我厚着脸皮留下了，老家什么状况不好说，我手上确实不松快；至于首饰就拿回去吧，都是些逾制的东西，留下也是招祸。”
过了会儿，又想起来添了句：“也不要叫什么二小姐了，我如今这样子却是当不得的……你我又很相熟，只管直呼我名讳玉卿便是了。”
“您，哎。这，这您怎么让我叫的出口呢。”春桃捧着那一小堆金银细软苦笑，“您也忒难为我？”
“这有什么。”罗玉卿却很不在意，早年祖母身边侍奉的婢子嬷嬷都跟着祖母一起叫她囡囡呢，是回了母亲身边才都改口称二小姐的。
春桃终究没有遂了罗玉卿的愿对她直呼其名。不过她也退让一步，自此称罗玉卿为“卿二姑娘”，帮着她忙里忙外，整治了不少琐碎杂事，至酉时过半方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临走前，罗玉卿将金簪包好了还到春桃手中，她却又拆开布包，将两支木笄推回去：“金玉不好留在您手中，卿二姑娘将笄收下却无妨。翻过年去就是您及笄的日子，咱们姑娘不能亲眼看着，权当是个念想——再者说了，两块木头而已，能碍着谁的眼呢？”
其实罗玉卿手里现还留了两支成对的银累丝蝴蝶花鬓钗，两对银丁香及一只卷草纹的实心细镯子，放平民百姓手里也算够拿得出手了。但这“两块木头”，能赶她那几根钗啊镯子啊捏一起滚好几个圈还有剩呢！
罗玉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很是无奈地说：“那就……劳你替我多谢姐姐了。”
……
身为平安镖局顶顶好的大镖头，陈智是不大乐意接这趟扶灵的镖的。这事避讳多，跑一趟下来多少沾点晦气，陈智肯接纯粹是因为家里不成器的独子，托生来讨债的孽障！
罗家愿付十八两银啊，比寻常农户人家一整年省吃俭用攒下来还多1！有了这笔分账，足能补了那孽障欠下赌债的缺。
大镖头站到棺材边偷摸张望这宽敞阔气的三进院落，心想：要住这样大的房子，也不知贪了多少银两才能买得起……怨不得叫皇帝抄了家了，身后连座灵堂都不许他设！狗贪官！
旁人却不晓得他心中如何作想，罗玉卿算着阴阳先生给出的吉时，一手牵着贞哥儿，将母亲留下的檀木珠串儿攒在手心一圈一圈地捻。
吉时到了，她一字一句的教会了贞哥儿，阖眼听他摔了空空如也的正屋里空空如也的盆儿，用一把稚嫩的嗓子喊道：“孙男罗知节，今起扶灵归乡——”
送这位客死的老人离开伤心地，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去。一路走过枝头正盛的榴花，走过熟悉的街头巷口，走过藏在门后的探究的视线；火焰般炽烈的红被抛在身后，这一路不再回头。
罗玉卿牵着贞哥儿在巷口上了马车，他们要从德胜门出京，然后一路北上，到北地大平山下名叫罗家村的地方。车轮辘辘向前，高大巍峨的城墙，还有那城墙里她所熟知的繁华都离罗玉卿越来越远，她终于找到一个闲暇可以把隐藏在心中的迷茫翻出来慢慢消化。
她开始盘算带出来的财物。
其中物只有一箱子四季衣物，多是春夏的；一箱子经史子集，其中不乏珍贵孤本、手书札记，乃是立家之本。
至于财，她自己的有八十六两三钱，是抄家前留下的盘缠；隆化帝赐下的安家银有三百两，她担忧父母兄长流放途中窘迫，已借着缝补丁的机会分出二百两，兑成小额的银票藏进去；再加上姐姐送来的一百二十两，刨除雇佣镖局、开具路引及准备吃用的花费……
林林总总算下来，罗玉卿手头的银子约莫还剩二百七十两上下，放在寻常百姓家已是一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
但问题也有许多。
想她家有几十年不曾回过祖籍长住，祖宅早已破败不堪。如此，要安葬祖父、托人整修房屋；北地苦寒，要备保暖衣物；且不论守孝这一年，在她出了孝寻到正经活计之前免不了一段坐吃山空的日子……除此以外，还要留些应急的银子，为贞哥儿备下进学的费用，更不必说还要购置些田地以供嚼用。
一路思虑下来，这二百七十两连维持生计都颇紧张的样子了！
罗玉卿心中焦虑，听着马车外声响都觉闹人得很！她勉强闭眼捻过两圈儿珠串，却发现并非她心烦意乱，是外头确实越发嘈杂，像是有人闹将起来。那声音，竟是越听越熟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一把掀了帘子，探头喝问：“是出了什么事，这样闹人？！”
刘府
春桃目送跟在寿棺后的马车行远了，打后门悄悄儿进了府，一路避着人回到后院罗玉湖的床前。
这本该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明媚女子，此时周身却暮气萦绕，满是颓败的哀怨抑郁。她仰面躺着，目光直愣愣地瞪向架子床华美的雕梁，听见声响缓缓转过脸来。
“卿儿走了？”说着，一行清泪就顺着眼角滑下去，在锦缎软枕上洇出个深色的湿痕：“父亲母亲走了，岁哥儿走了，如今卿儿带着小弟也走了……”
“这满京城里，独留我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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