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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东厢房里,罗陈氏坐在床边看二郎爬上爬下地天真玩耍,时而捏着帕子按一按眼角。

      罗玉卿顺手挑了挑烛芯,蹙眉而不自知:“母亲合该早些安置的,流放本就难熬,您若休息不好,明日路上更难捱了。”

      “都快宵禁了,他们二话不说将你叫去,我哪里放心的下!也不晓得是谁来寻你,耽搁了这许久。”罗陈氏转头望向次女,眉目间凝了化不开的哀婉悲切,又惶恐、又忧愁。

      “是春桃来报信,道是姐姐如今不便来府,恐怕两厢冲撞了去。”罗玉卿接住扑过来的弟弟抱在膝上,言语间说得颇隐晦,“请了郎中看过,却说姐姐不巧需得卧床静养些日子,明儿早上不能到城门口相送。”

      罗陈氏听罢先是一喜,立刻又沉郁下来,低低叹道:“……是不巧。”她本想着能再看湖姐儿一眼呢,上次见面还是年初二那回,她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憔悴得显眼。

      “罢罢罢,她上头的婆母本就不好相与,现娘家又不得力,远着些也好。”

      虽嘴上如此说着,但陈芸心中究竟觉着失落,更兼几分难掩担忧,数着佛珠粒儿直叹气:“该怪我议亲时没能长双火眼金睛,咱们那位亲家母是一双势利眼生在头顶上,可怜我女怀着胎还免不了要擎受些排揎。”

      你闺女如今陷在刘家,又何止受点排揎那么简单!不如跟着一起走了!

      罗玉卿恨不能咬碎了后槽牙才把这话咽回肚里,面上还得撑得四平八稳地慰藉母亲道:“艰难是要艰难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却比跟着跋山涉水强得多吧?我已嘱咐过春桃,待姐姐身上稳住了便住去庄子上,那时该热了,庄子上凉快些,养身子也舒坦。”

      “你姐姐从前百般恭谨都得不着一句好,若真照你说的做,她那婆母还不骂翻了天去?!不知又要在外头传些什么怪话说道我湖姐儿!”陈芸被瞒着不知内情,连连摇头,瞧着有些怨怪罗玉卿似的,却不知她心中如何煎熬。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罗玉卿只好掩饰般低头摸摸二郎发顶,并不看她母亲:“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多想也无益了。”

      临睡了却出个这样的岔子,母女两个不至于因此赌气,多少也有点别扭。除了二郎人小心大睡得香,剩下两个都是辗转反侧合不上眼,在五升胡同住的最后一夜竟就这样糊涂着过去了。

      陈芸数着四更的尾巴起了,罗玉卿就也默默地坐起身,自去门外拎了梳洗的热水,温度正好——盖因艳鬼侯爷顾鹤额外关照过,门外值守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二分的周到守礼,上下打理得极为妥帖,可谓温柔小意。

      小儿在酣甜睡梦里被母亲细心擦了手脸,迷糊着吐出刷牙子1,漱净嘴里残留的牙粉的药味,抱着母亲的脖颈含含混混地撒娇:“娘,娘亲,再睡一睡……”

      可惜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她们今日待他都格外冷酷,硬将他抱起来换了衣裳,惹得二郎瘪着嘴巴要哭不哭的,坐在床沿儿上老大不高兴地晃他的小短腿看母亲和姐姐忙碌。

      就这样懵然无知地,毫不防备地自此拐了个弯,走上一条未曾见识过的漫漫路途。

      罗玉卿实在揣度不出当今天子的所思所想。

      说他无情吧,他还是颇照顾罗家的,外头的母女三人,牢里的父子两个都全须全尾的,精神也还好;可要说他宽容念旧……那她祖父的死,又算什么呢?被他包庇的那些始作俑者,又算什么呢?

      这些恩情留在心里,这些恨也留在心里,两厢撕扯着。

      马车停在城门口,离开城门还有约莫两刻钟,够一家人依依惜别一番——只看旁边同行的犯人羡慕嫉妒得眼珠子都快绿了,便知这是难得的优待。

      罗玉卿盯着父亲看。

      分别时日尚短,但已隐约见出瘦了;更明显的是憔悴,牢里歇不好,连带脸色差,形容也落拓了。她父亲罗衡的官服早被扒了,此时只穿着脏污的中衣,看得罗玉卿心口发酸,将臂弯挎着的小小的包袱递过去。

      “早料想着你们不便梳洗更衣,挑了几身禁折腾的衣裳备着更换。”她牵着二郎,勉力在脸上挂了一丝儿笑,空着的那只手指着自己的衣襟袖口对父亲眨巴眼。“从前您对女儿说百姓终年辛苦劳作,体力活最费衣裳,女儿特特帮您和哥哥在这贴了补丁,打得牢牢的!”

      罗衡听懂她话中未尽之意,忍不住扭开脸忍耐泪意,须臾便转回来,目光在娇儿爱女身上不舍地打转。

      他不愿分别时哭天抹泪,以致日后想起来这最后一面越想越悲苦,于是强打笑意转了话题:“这些日子可把咱们卿姐儿忙坏了,倒是爹爹趁着这几天清闲,办成了一件好事儿。”

      “曾有高人说二郎满了双周岁才好定名,我想了一想,二郎生辰也快了,今后又隔得远不好通信,不若就此定下最相宜。”他朝二郎伸出手,这小儿一向爱黏人,欢欢喜喜地就扑过去,坐在父亲手臂上对姐姐甜甜地笑。

      罗衡脸上浅淡的笑意也随之真实些许,接着温声说:“我想着,二郎便随你哥哥行‘知’,再取一个‘节’字。君子有节,风雪加身而不改也——至于表字,就叫作‘见贞’罢。”

      这名字太沉太重,父女便都沉默了。

      罗衡顿了一顿,借这空隙稍微缓和心情:“卿姐儿,你得好好的。”

      罗玉卿忍着泪道:“父亲放心,我一定好生教养弟弟,学识道理,凡我懂的,凡我有的,俱不会落下他去!”

      “爹爹不是要你说这个。”罗衡无奈摇头。

      那厢罗家母子已叙完了话走过来,罗衡把小儿交到妻子手上,将最后一点时间独留给他的爱女。

      “家里四个孩儿,唯你脾气秉性像你祖母,做事妥帖,四面都能照应,八方都可周全,爹爹却希望卿姐儿不必这样懂事……往后日子不好过,卿姐儿,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本是不想哭着分别,临了还是惹出不少金豆豆。

      罗玉卿带着二郎拜别父母兄长,直望到看不见远去的背影,方才回到车上。二郎起早了,此刻正歪在姐姐怀里困得打呵欠,嘴里还不忘叽叽咕咕地念叨新名字,也不自称二郎了,兴致勃勃地叫自己是贞哥儿。

      “二郎有名字了,觉着开心吗?”罗玉卿低声问她。

      二郎认真纠正:“姐姐错啦。是贞哥儿呀。”

      她听着童言稚语,想起方才父亲说出这名与字时的眼神。

      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是南朝范云的诗。

      君子有节,以此名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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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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