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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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前，学习的间隙，林庭发现了论坛传得正疯的实战课视频，那个似他一般，出身寻常、武力不显的室友章善，原来一拳就能让对练的同学丧失行动能力。
视频不长，进度条走到结尾，又一次次被他拉回来。
自习室里安静无声，几乎全是beta坐着，琳琳琅琅半室的人，alpha却只有寥寥几个。
似乎，从ABO三性分化、雾灾兴滥起始的远久以前，性别就决定了人的一生道路。
熄屏的阅读器上，倒映出的是个不合格的alpha。
冷白的皮肤，戴着眼镜，微长的发配上并不十分凌厉的眉眼，这个穿着淡绿制式短衫的男性看起来不像个alpha，反而浑似父亲那样文弱而严谨的beta学者。
当初，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想要看他长大的父母，会想过他是现在的模样吗？
得不出答案，他草草结束了今天的自习。
洗完澡，恰碰上她要用浴室。
上衣刚穿到一半，听见推门声，林庭下意识一下将半衫套到最尾，不愿被对方发现他身上不应该的旧伤，也不愿被对方看到他并不合格的身材。
只是被她看到，就是无地自容的羞辱。
时间回到现在——
不由分说，章善拉着林庭进了厕所的隔间。在他身后，很轻一声，门扉自动闭合。
小动物似的，林庭居然被吓到了，警惕得向后退，撤了只半步，章善就听到一声脊背撞上金属门的闷响。
撞门那人低下了头，因为刚才的磕碰，他发尾还在轻轻地晃，再加上镜片的阻挡，章善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打赌，对方的眼尾一定还是像刚才那样，晕着没散开的红。
以前，她要哭时，也是这副模样，别开了脸、低下去头，不肯让人看见。
破碎又脆弱，倔强而冷漠。
这样一个人，是不愿意谁去劝慰他的。
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力道，假装没发现林庭的失态，章善语气如常，甚至带了点儿冷漠的开口：
“现在，衣服脱了。”
狭窄的隔间内，女alph面无表情立着，浅淡而微苦的月光花香自她身上沁开，不着痕迹，却又强硬地袭卷了窄室的全部空间。
墙壁上的换气装置如常在运转，极近的距离内，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包围了他。
驯服地抬起手，林庭一粒粒解开外套上黄铜质地的纽扣，表情木然而阴郁。
欺凌也好，同情也罢，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对象是她罢了，没什么分别。
男alpha的手指白皙，修长，指骨的线条清晰而疏朗，一颗颗去解身上的军装时，白与黄绿的映衬很是优雅漂亮。
从他包里翻出伤药和绷带，章善撸高袖子，洗净双手，做完简单的抑菌工作后，林庭还在吃力地解他的衣服。
只是很寻常的动作，没什么特别的，章善这些天在寝室见得多了，早能视之如常，但当背景换成封闭、独处的厕所隔间以后，这个普通的动作瞬间就不忍直视起来。
眼神飘忽不去看他缀着细汗的额角和光洁长颈上凸现的喉结，章善突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并且，深深为自己并不和善的面相感到庆幸。
毕竟，同样在厕所，霸凌总比猥.亵听着有节操多了。
等黄绿色的外套顺着重力从他手臂落在地板时，没多废话 ，她决定速战速决。
“右手给我。”
对方听话地抬手，骇人的伤口跟着又一次逼入眼帘。
艳得可怖的血红色竖纹，和断骨蛇般青青紫紫的手肘。
流血、伤痛、凄惨，讨厌的词汇，讨厌的颜色。
“我动手了。”
不自觉深蹙了眉心，盯着他的伤口，低声提醒一句，章善握住对方的右臂，回忆着课上学来的紧急处理方法，粗暴直接地将移位的骨头正好。
指下的肌肉止不住痉挛，粘稠的血液再一次自伤裂处涌出，洇湿了她的手。可林庭一声也没有吭。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正骨。
不放心地抬眼，她飞快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这条手臂的主人。她那学者一样文弱的室友，现在，透明镜片后的眼尾似乎隐隐约约溢出了一点水痕。
真的哭了。
章善将眼睑压得更低。
注意力只集中在视线中心的手臂上，她拽过门边小洗手台上可抽拉的水龙头，默不作声用清水一点点冲掉二人身上的血迹。
细而轻的流水落在臂上，像一阵雨，混着微红飞溅四散，又被两具身躯阻拦，打湿里衫、裤腿和靴尖，又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没人关心那件没被捡起的外套。
嘀嗒，嘀嗒。
滴水落地声回响在不大的隔间里。
可供抽拉的水龙头软管并不很长，女alpha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太近了，完完全全打破了alpha间的生理社交底线。
为了避免正骨后的二次错位，他的室友用掌心承托起了他右肘的关节，另一个alpha的体温从失血后发冷的肤表烫进神经，而视觉的最焦点，是对方毫无防备的一截细颈。
月光花香正无比强烈的彰显着它作为信息素的存在感。
如果有一把刀……
混了血气的水珠溅在唇边，淡淡的腥甜，舔一下干白的嘴唇，林庭眨掉眼角最后一点混在水珠里的泪痕，慢慢的，缓缓的，别开了脸。
身上的短衫早被洇湿，此刻粘哒哒贴紧了腹部的伤口，手臂、脸庞、腰腹、裤脚，无处不在的潮湿感令人精神焦躁。
直接、粗暴，顾头不顾尾。身为医学生，林庭能从对方业余的应急处理中挑出无数的毛病。他只消居高临下嘲讽几句，换来对方盛怒之下的殴打，亦或只是刺得她原本的善念阑珊，就能从这种被这种施舍的奇怪焦躁感和攻击欲中逃离出来。
可最后，林庭什么也没有说。任细密的水雾冲刷伤口，带来同样持久的细痛。
嘀嗒，嘀嗒。
水声继续流淌。
五、四、三、二、一。
在心里数够了冲水的秒数，章善单手拨开消毒药水的盖帽，对着伤口仔细喷了一层消毒喷雾。
喷雾药水同样是紫黑色的，章善对医学用品向来不感兴趣，但记得瓶身上的商标，急救课上用的模拟道具就是这个牌子，功能大约等同于这世界的碘伏，灭菌效果相当之好。
不过，上课的老师说，低配版的喷雾刺激性很强，不建议直接用在破损的皮肤上。
可她并没有别的工具。
章善在实战课上从不受伤，所以到了这时候，窘迫地连瓶医用消毒药水都拿不出来。
照猫画虎，一番骨折应急操作后，伤口模样凄惨、色调更花。单从对方越来越急切的脉搏声中，章善都能知道林庭是疼得厉害。
急救课目前只上到虚拟演习环节，星网模拟现实的功能再强，她也清楚那些所谓的伤难者是教学工具人，然而——
现实里，血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加速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肌肉抽搐、肤表细汗……如此种种被敏锐的五感丝毫不差捕捉，如实反馈给脑域，那就不一样了。
他在痛苦。
他很痛苦。
大脑一抽抽地泛起剧痛，连带着所有的记忆都被搅成了一团乱絮，章善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因为头疼而不断上涌的暴虐欲望。
不再看那只浑似开了染料铺的手臂，没有辅助固定骨头的工具，她只好一切从简，迅速用绷带将伤口缠上。
空气中，月光花香越发凛冽浓郁。
“你信息素很乱。”
被某人肆无忌惮用信息素无礼地洗刷了一遍，林庭第一次开口，勉强自己用微哑的嗓音说话。
alpha身上沾满了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像什么话。
仍然没有办法淡然转回脑袋，让鼻腔近距离闻嗅她身上的气息，林庭只好去推鼻梁上的眼镜。
雾蒙蒙的镜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镜框抬起的一瞬，借着余光，他能看见对方抬起的手肘。上臂挽起的衣袖洇了水气，色泽如翠，被白皙的肤色一衬，绿得那样打眼而模糊。
虽然是女性alpha，但章善这样外型纤巧更像BO的，似乎也不多见。
被对方身上那件批量生产的军服外套晃了眼，林庭难得走神了一瞬。
“抱歉，我现在就收回去。”下一秒，女alpha平静而疲惫的语气把他拉回现实。
这样的语气……
没有心思再纠结自己那点异样的情绪，擦掉镜片上的水雾，林庭直勾勾注视着对方的脸，企图找出她此刻情绪不对的原因。
“你皱着眉，脸色发白，信息素异动，为什么？”
“头疼。”一瞬不瞬观察一会儿对方的神色，林庭很快给出了判断。
“是应激反应么？目前不能能确定，总之，你不能见到伤口，是真的。”
林庭笃定道。
发红的眼眶里，那对刚被泪水打湿的眼丸，此刻明.慧如若星辰。
一旦提及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周身难得的脆弱气质一扫而空，也不见平日的阴郁淡漠，反倒显得从容自若，如尘封后启鞘的宝剑。
明光半室，熠熠生辉。
第一次，章善发现，自己这个不善交际、拼命内卷的知识型人才室友，还有这样自信而耀眼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