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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谈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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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风先喊的人,看那架势,等他放完东西再出来,东边那一撮打架的都得先围观他们这儿。
要说这大爷身体是真好,拿扇子拍了那么半天,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点事没有,还能再来个十几下。
但曾归胳膊上被蒲扇炸出来的扇叶划了好几道红丝丝。
“我没事儿,不用管我。”
大爷朝陈向风那方向挥了挥蒲扇,一拐一拐的把自己的拖鞋勾了回来穿在脚上。
陈向风抿抿唇,“进来吧。”
他想去倒两杯茶叶水过来的,但往那处一看,壶里的水是满的,他忘了通电。
怪曾归,气得他脑子一片混乱,记不了那么多事。
曾归见陈向风端了两杯水过来,过去接了一杯。
“我不渴。”
陈向风没说话,也没看他,给大爷手边放了一杯。
大爷也听到了,喝两口水缓缓。
“向风认识啊?”
陈向风垂着眼点了点头,“认识。”
曾归:“我就说……”
陈向风:“不熟。”
“……”
大爷“哼”一声:“认识就说认识,打着弯唬我,一点不老实。”
曾归端着水杯过去到陈向风旁边,“大爷,他不正眼看我,说不熟,我这不就想想别的办法。”
陈向风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身往厨房走了。
他还没把肉放进锅里。
曾归跟了进去。
“改善伙食?”
陈向风从小盆里把泡过水的肋排取出来,一块块的扔到快要烧开的锅里。
“你有正经事就说正经事,我忙。”
曾归就说“有”。
“我想租房。”
陈向风手上动作不停,肋排也本来没几块,他把锅盖盖上才说:“东商街有旅馆,可以租。”
“我来的路上看了,那儿窗户漏风,破,没你这儿干净。”
他想起买肉的时候看见曾归是从东商街过来的。
陈向风拿了一块姜出来切两片,掀开一点锅盖缝扔进去。
“我这不租。”
曾归才不信,他刚才都看见了,门口的墙上贴了一小张纸,但再小那也是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他又没有老眼昏花。
“不想租给我?”
陈向风把围裙解下来,叠两下放在案板旁边。
“不是,不租。”
说完就往外走了,从冰箱上边儿拿了一袋瓜子下来,抓了一小把放在大爷手边,“少吃点。”
曾归看着觉得这大爷说话应该顶事,就问大爷。
“大爷,我现在能租了吧?”
大爷不知道他俩的对话,只知道他俩认识但是不熟,说话也没那么藏着掖着了。
“你们俩商量,问我干什么,给的合适就租。”
曾归就问陈向风:“商量商量?”
陈向风皱眉看他一眼,撂下一句“不租”,掀了门帘往后院去了。
大爷喝着水,嗑着瓜子,坐那儿看戏,一边琢磨一边笑。
曾归吃瘪了,不知道大爷笑话他什么。
“你这么高个人,这点儿事儿都应付不了。”
得,还是给人看扁了。
曾归叹口气,“没办法,从小我就吃亏。”
卸下防备的大爷开始同情起曾归来了,分他两粒瓜子,给他支招。
“我跟你说,今儿啊,你先走,别逼他。”
曾归往大爷对面一坐,捡了瓜子问大爷:“怎么说?”
大爷回头看一眼稳稳不动的门帘,转头悄声说:“向风倔,你得来软的。”
大爷眼神一变,又警告他,“看你年纪轻轻的,又上进,我才跟你说的,以后租上了,给钱可不能给少了,别拿我教你的拿捏向风。”
曾归:“大爷我给你发个誓。”
大爷这才又低声跟曾归说了一气。
曾归就拿着那一箱子草帽儿离开了西商街。
陈向风再低头进屋里来,只剩大爷了。
“别看啦,走啦。”
陈向风不声不响的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就发起呆来。
大爷瞧他一眼,自己续了杯水,“怎么就不租啦?”
陈向风捏捏手指头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去根木刺,好歹扎的不深,也没折在外头。
“他给的太少,谈崩了。”
大爷叹口气,知道他还是没说出实话来。
“要不就把门外头的广告撕了,省的一波波的来人。”
那广告贴了两年,换新都换十几次了,也没见入住一个进来。
大爷想不通,有时候觉得陈向风确实要的多才招不来人,有时候又觉得不是价格的问题。
刚才来的那么大一小伙子,他刚问了,一个月能给两千五,最高三千。
这么一个小房间,还在菜市场这没人的地方,交通不便干啥都不便的地方,值了,还算宰人呢。
但陈向风说他们谈崩了,事实上根本没谈。
可大爷心里一样明白,不能问,他就跟着装傻。
反正帮他赶人也不是一两次了,跟演戏似的上瘾。
每回来人大爷都比陈向风还激动,这能是他除去听戏以外的第二大喜好。
只不过苦了那小子了,还得跑个两三回,让他自己放弃。
“那小子看着老实,上进。”
陈向风岿然不动的头发丝在空中荡了下。
大爷见他看自己,有话不说,扶着水杯,“说。”
陈向风:“您的老花镜呢?”
大爷:“没戴,刚睡觉呢就被这小伙子吵醒了。”
大爷扇着蒲扇想起什么,笑一声:“还挺机灵。”
陈向风默然不语。
空气中飘散了一股好闻的肉香味儿。
他想起刚才曾归说让他滴几滴料酒来。
那是在出厨房之前。
他装没听到。
大爷见他不说话了,起身要走。
陈向风猛然回神,“排骨马上好,吃了再走吧。”
大爷扇了扇蒲扇,“我待会儿再来,店里没人啦。”
陈向风就没说什么,等屋里清净了,室内光线也越来越暗,他把朝街的窗帘打开。
外头还是透着红光。
他得坦白。
当时他载着一车货去大棚里,他是多期待他们嘴里的无赖土狗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觉得在这片地方,有一个和自己一样被他们传出名声来的人,他们俩该是同类。
曾归的名声给了他无尽的期待和吸引力。
他会在听到别人说起他自己或者曾归时,不可抑制的被曾归吸引。
但他现在才知道,吸引他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他理所当然想象出来的形象。
当见到曾归这个人的时候,形象被填满了,像过度膨胀的气球炸裂开。
他的希望也就没了,他的幻想也随之消失。
陈向风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
红光渐渐消散,窗外是曾归一张往里张望的脸。
陈向风的后腰僵了一瞬。
但曾归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扒着他窗户的防盗网,喊:“我落下东西了。”
陈向风第一反应不是给他开门,而是站起来,自己四处搜寻,看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
曾归说:“钱包,你看看桌子底下,没有吗?”
陈向风甚至都要把头伸进去了,也没看见有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
“没丢在我这儿,你去路上找找。”
曾归撸一把脑袋,看着挺着急,“没有?真没有?”
陈向风知道又翻了一遍,把椅子都翻了个个儿,仍然没有。
曾归急的抓着防盗网像是要把头伸进来,半张脸都贴在生锈的网上了。
“你开灯找一找。”
陈向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大步走过去给他开门,看着还扒在网上的那么大一个人,越看越滑稽。
“脏不脏。”
“你自己进来找。”
曾归的脸色正常了,松开手还拍两下沾上的铁锈,“行。”
他刚才根本没走,他不仅没走,还在门口把俩人的谈话听的彻底。
但他不是故意听的,他就蹲在纸箱旁边,想着要不重新找个房东。
原本看陈向风长得好看,屋子又干净,还是给他提供货源的熟人,住他这儿正好,也清净,奈何人家不答应,连谈判余地都没有。
也是出来盘算别的法子,坐的位置好,爷俩的谈话顺着那防盗网就顺他耳朵里了。
他坐着听,又想,还非得住进去不可了。
等住进去了,还得想办法提醒陈向风他这地方不隔音。
于是他等着躲着看大爷走了,装着丢东西把陈向风喊回了神。
曾归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叹口气说:“还真没有,掉哪儿了……”
陈向风没理会他。
曾归瞥一眼,再瞥一眼。
“你刚才想什么呢?”
陈向风一僵。
“什么?”
“我说,你刚才,想什么呢。”
陈向风呆愣一瞬,飞速的想着曾归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哪个刚才?”
曾归比他还会打马虎眼。
“还能是哪个刚才,有几个刚才。”
陈向风沉默的那一会儿想了无数个对策,然后大脑灵光一闪,现出来一个他忽略的问题。
“你自来熟?”
曾归还在装模作样的找,“自来熟也是想熟才能熟起来。”
陈向风不被曾归盯着看就没有那么大的被质问和审判的压力,于是低声说了句:“嗯。”
“‘嗯’是什么意思?”
陈向风:“咱俩不熟,你管我想什么。”
曾归:“忘了,我自来熟,我熟了,你没熟起来。”
陈向风不想和他聊闲话,转身躲进厨房。
但没一会儿,曾归又跟进来,还低着头在地上搜寻,边找边播报:“我看看掉这儿了?”
陈向风就闭嘴,看眼前的锅。
他们不熟,但肉快熟了,很香。
他是这么觉得的,曾归也是。
曾归的搜寻任务随时终止,蹭过来问:“放料酒了?”
陈向风咬咬牙,不说话。
“偷着放的?”
“等我走了才放,不好意思?”
厨房本来就热,他被曾归这几句话反复鞭打煎熬,恨不得把自己扔大水缸里降降温。
曾归判断这种憋闷型的情绪判断的十分准确,及时止损。
“料酒去腥,提味儿,确实香。”
陈向风的拳头松了松,手心几个被掐出来的指甲印终于被解放了。
“找到没有?”
曾归叹气,又低下头,开始进行那个可以随时中断随时重启的漫无目的的搜寻模式。
“还没,钥匙还在包里,不好办啊。”
陈向风才不管他好不好办,到了点儿关火盛汤,给大爷送去一大碗。
回来就见曾归安安稳稳坐在桌前,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汤看。
听到陈向风回来,自顾自的评价:“汤底不如这汤好喝。”
陈向风第一次在迈自家门槛时候迈的如此艰难。
在短暂的一瞬安静下,陈向风开口:“他们说你是无赖。”
“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