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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少一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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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归只来了那两天,后来就没出现过,不用送货不用搬家的,他们见不着。
陈向风看了看日历,还有两天。
“向风哥,”冯昆的叫声是从楼道开始的,一直喊到他办公室门口,突然停了,冯昆敲了敲门,又喊,“向风哥。”
陈向风无奈开门,看他又跑的一头汗,整个人都冒着热气,这回没把他晾外边儿。
冯昆一进办公室,那凉气吹得他异常舒坦。
“向风哥……”
每次到办公室来,冯昆都要一句话重复好多遍,倒腾倒腾字词顺序,再说一遍。
意思是反正就这么一个信息,必须跟着我的思路走,这样倒显得他倔来。
“说。”
他急急忙忙跑过来,进了办公室倒不急了。
冯昆吹够了空调,感觉身上热气散了,说:“要送货,咱俩去啊。”
要是曾归那边的货,那确实快了点,前台他才看见那批材料送过来,这两天就做完三百套啦?
“啊,”冯昆点点头,“做完啦。”
“一百套。”
……
冯昆解释:“老板说先送去一百套,后头的再补上。”
这次其实是不用他跟着去的,发票等那三百套全给了才开,他要是不放心货,下楼看看就行。
但陈向风已经迈出办公室的门并且锁上了。
“走吧。”
陈向风头上还是那一顶草帽儿,坐三轮车后头一颠一窜的盘腿坐着,两只手不放心的扶着栏板。
还好今天没有风。
车后突然响起很嘈杂的一堆声音,陈向风原本不当回事。
这大热天的,出来闲逛的大人少,一般都是半大孩子。
但那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感觉到车后的栏板被人扒了一下,他当小孩儿捣乱,往后一看,两个骑自行车的小孩扒在栏板上,身后还有一整个车队。
也不算小孩,和冯昆差不多的年纪。
为首的是个小杂毛,头发又卷又乱,他原先在最后慢慢地骑,陈向风转头看了,他猛地加速骑到最前头了。
陈向风皱着眉,刚想开口提醒他们危险,三轮车就猛地刹车,陈向风手抓着栏板紧了紧,没被撂倒。
小杂毛把三轮车逼停了。
天本来就热,一群人跟土匪似的把他们拦了,陈向风跨一步跳下车。
那两个扒栏板的小孩儿笑着跑前头了。
他们是来找冯昆的。
“你那个小结巴呢?”
为首的小杂毛怼在三轮车前头,冯昆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儿不说话。
“不跟你了?”
杂毛还在乱说。
陈向风皱眉看着。
这怕是冯昆以前的同学。
“结巴他哥找学校去了。”
这是杂毛的第三句话。
陈向风站旁边看着,以备动起手来的时候他能拿货砸人。
只是苦了曾归再等几天才能用得上。
“你没去看看他?他哥在学校发疯。”
冯昆还是没接话,朝后看了一眼,陈向风表情淡淡的,他又看了看货。
陈向风瞧他一眼,跨回车上。
“他哥是疯子,他是结巴,你怎么爱跟他们混一起?”
冯昆开口了,他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杂毛愣了愣,还挺好奇,探着脖子看冯昆转身拿了一个大纸箱子。
陈向风也扶上一个。
他这才感慨原来冯昆伸手比他想象的敏捷多了。
单看那个拿着那么重箱子的投掷动作以及目标明确的弧线,陈向风就知道可以省下自己手里的这一箱货了。
小杂毛应声倒地,他瘦,被一箱子重货砸的往一侧摔出两米远。
自行车哐当倒下的时候带着旁边一众排队似的小弟扑了出去。
冯昆不管不顾的拧了车把就走,也不管车轱辘到底压着了什么东西哐当哐当的响。
他不管,陈向风不能不管,他看见了,压得是自行车,小杂毛的腿及时撤走了。
他身手也挺敏捷,都敏捷,只有他自己在跳下三轮车的时候还蹬着筋了,脚腕抽筋似的疼。
陈向风还看见躺在地上的小杂毛随手抓起个什么物件儿挥舞了一下。
陈向风迅速低头,“啪”,砸着东西了,声音挺闷的。
他又盘腿坐下了,边看身后一群人有没有追上来,边揉脚腕。
怕货被砸坏了磕着里头的盒子,他顺带检查了一下,连点儿被撞得痕迹都没有,挺好,小杂毛身手敏捷但没什么力气。
陈向风又低头把袜子往下抻一截儿,没多大毛病,好好地,他放心了。
原来冯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也有秘密啊。
小结巴是他的小弟吧。
陈向风没有探究别人秘密的毛病,但冯昆是他厂子里的,他有保证冯昆身心健康的责任,重要的是不能每次送货都损失一箱货。
他们拐进南向里的时候陈向风往前看了一眼,又是一群大汉在吃冰棍,仍然没有曾归。
到了地方他先下车,又喊冯昆。
这一喊可不得了,冯昆只来得及转头看他一眼,人眼前一黑,晕了。
“呦这怎么了,中暑了?”
“这头怎么了?”
“……”
挺混乱的,陈向风来不及反应,上前搂过冯昆掐人中,一群大汉乱糟糟的在他身后喊。
天气热,陈向风额头上布了细密一层汗珠。
冯昆醒的挺快的,有力气说话,说自己没晕,就是眼黑了没看清方向。
陈向风也才知道那东西没砸着箱子,砸冯昆头上了。
曾归当时正给人摄像,一对情侣。
那姑娘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了半天,“外面怎么啦?师傅你们门口好像出事了。”
曾归放下相机,边往外走边纠正她:“叫大哥也行,咱别叫师傅。”
妹子笑两声,也跟着跑出去了。
他男朋友穿的少,出不去,喊了好几声,妹子让他在屋里歇着。
张凡给他一瓶矿泉水:“歇着吧,你现在还没外边儿精彩。”
“……”
他们刚把冯昆扶下来想送到后斗里把人扔医院,曾归风风火火的出来了,身后跟个妹子。
陈向风看了好几眼,直到曾归问他“怎么了”。
“头破了,要缝针。”
曾归招呼人,“别开三轮了,把我车开出来。”
他们又火急火燎的把人扶到车上。
陈向风想跟去,曾归拉了他一把:“你也破了?”
陈向风没有,“我得跟去。”
曾归拉着他不让动:“有他们的,去一个就够了,人多了跟怎么着了似的,还吵得孩子头疼。”
“那你找个开车的,我自己跟着去,人不多。”
曾归还有客人,跟不了,等车走了,才看和车屁股嘀咕一声:“这么倔呢。”
一转头都在那儿嘀嘀咕咕的,“看什么呢,来个会开三轮的往树底下开开。”
那妹子一直跟在身后,“小孩儿打架了吧,是他哥打的?”
这联想能力,曾归往回走,解释一句:“那不是他哥,也肯定不是他哥打的。”
妹子“哦”一声,“他哥还挺帅,跟模特似的。”
曾归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哪半句,干脆替陈向风说了句“谢谢”。
妹子:“没夸你,你谢什么。”
曾归:“那是我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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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从医院回来已经很晚了,陈向风坐在车里一眼就看见曾归在大马路上骑着他们那辆已经空出来的三轮儿练车。
冯昆在后座躺着睡了一路。
也许疼的没睡着,只是闭眼养神。
开车的看见曾归把车停在路边,曾归速度极快的冲过来,看样子是还没把握好握把转动和匹配的速度。
车窗打开,曾归在在陈向风车窗这头往里看:“没大毛病吧?”
“没,轻微脑震荡。”
曾归点点头:“确实没多大毛病。”
又拍拍自己三轮车座身边留的那一小点儿地方,“上来吗?我带你回去。”
陈向风看看小半块座位,不说话。
曾归知道他不来,又拍拍座位,很是可惜的说一句:“那我走了,大棚见。”
他看着曾归拐弯加速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人开着车撞墙上。
刚想完,没撞墙上,冲路旁边高起来一截儿的台子上了,那台子上头还放着一块不平整的铁板,压上去哐当响。
曾归想退回去,没那技术,干脆压着板子哐当哐当的开。
人那一户还有人,出来看一眼,想骂街呢,一看曾归,笑着说了句“练车呐”。
开车的偷笑,陈向风看他一眼,那人收回了视线。
“我们老板有活力。”
那人又清清嗓子,小声嘀咕:“别跟我们老板告状啊。”
曾归比他们先到的大棚,正靠着三轮喝水。
陈向风从车上下来,曾归把空矿泉水瓶捏扁,扔垃圾桶里了。
陈向风四周看了一圈,曾归问他:“找什么呢?”
没看着人,陈向风摇摇头,“没事。”
这时候冯昆也醒了,后脑勺口子不大,缝了两针。
曾归问他:“打架了?”
冯昆说没,缝针时候那股劲儿过了,现在一说话呲牙咧嘴的。
曾归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我小时候也打过架,虽败犹荣。”
陈向风低声骂了句“去你的”,心想哪儿有这么教的。
曾归听见了,“啧”一声,“每回都骂的这么清新脱俗。”
说完他揽过陈向风肩膀,悄声说:“我教你点儿别的?”
陈向风皱眉躲了躲,给了他一胳膊肘。
张凡就靠门站那儿一脸的不可言说,又和躲开的陈向风对上视线,扯了扯嘴角。
陈向风赶紧从曾归身边蹦开。
“来的时候摔了,磕破的?”曾归把刚定的盒饭拆开,一人一份。
陈向风刚拆开盖子,曾归又凑过来:“你这里头肉怎么这么多?”
陈向风瘫着脸,不说话,把胳膊伸过去。
曾归一躲:“不换,我这比你的贵。”
三个素菜确实比一个肉菜贵。
冯昆不能吃荤的,跟曾归那份一样。
他回曾归问的那一句:“没事儿。”
曾归吃一口饭,“看着可不像没事儿的。”
说完又看陈向风,想靠陈向风了解信息,但陈向风低头咬米饭粒儿,根本没看他。
冯昆这才说实话。
“也没多大事儿,碰见以前同学了,我砸了他一下,他砸我一下,都没吃亏。”
陈向风听着,没听冯昆说什么“小结巴和他哥哥”的事儿,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这么一小孩儿也有故事,要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他猜冯昆得一早就开始讲,要停都停不下的那种。
冯昆不说,他就想着过段时间得多问问,不一定细致,编出来的类似的故事都行,他的目的是得教冯昆应对好这件事。
饭后他们趁厂里还没到锁门的时间要走,陈向风突然想起缺的那一箱货,跟曾归说:“你们先用着,后续厂里再补上。”
曾归回头看一眼,“缺的那箱得是你垫上吧?”
陈向风垂眼系草帽带子,“不知道。”
“少一箱就少一箱吧,也别报了,我们这用不完。”
陈向风系好,抬头瞥一眼:“得报。”
“我就是和你通个气,少了一箱,你们心里也有个数。”
曾归看着陈向风跨进三轮车斗,冯昆打个弯,人影渐渐消失了。
他一回头正看见张凡站他身后,用一种审视味儿十足的眼神看他。
张凡悠悠开口:“少一箱也能算了?那一箱二百块钱呢!二百块钱!”
曾归:“……”
大意了,没注意张凡站他身后。